程欣语愣了一下,急忙问道,“柚柚发烧了?烧的厉害吗?”
“刚量了,38度1,”罗砚成焦虑地说道,“不知道晚上会不会烧上去。亏着老胡他大哥从咸阳过来了,我下午刚从医院回来,柚柚就到家了。”
“哦,那你这样,”程欣语沉吟了一下说道,“你先看看她嗓子,然后给我说一下。”
“看了,嗓子红得很,扁桃腺也红,跟以前一样,喉咙后壁上有泡泡,不过没有脓点儿。”电话里,罗砚成把女儿的情况描述得很细致和准确。
“那是滤泡,不要紧,”程欣语沉吟了一下,平静地说道,“这样吧,你给她把头孢克洛吃上,隔上半个多小时,再喝一个抗病毒冲剂。让她多喝水。没事儿,就是感冒了。”停了停,她又接着说道,“晚上注意她的体温,上38度5了,就给吃泰诺林退烧。”
“行,我给她先把药吃上,”罗砚成答应着,又接着说道,“你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在院子门口那家水果店买点儿梨,她说想吃梨,家里没有了。你顺便带回来,我就在家陪她,不出去了。”
程欣语一时间犹豫了。她的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发虚,女儿在家发着烧,而自己为了照顾万明诚的女儿不能回去,可是罗砚成要是知道的话,肯定暴跳如雷。
可是,她刚刚坚持让已经连续忙碌了两天一夜的万明诚回家休息,自己来照顾万小雯,现在,又怎么能说变就变呢?况且柚柚目前的体温也不算高,这个季节孩子感冒发烧也是常事儿,并不是多严重的情况,她就算今天晚上不回家,也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怎么了?”见她迟迟不说话,电话那一头的罗砚成,纳闷儿地问道。
程欣语没有时间去编一个合理的理由了。说忙着抢救病人吗?那不合适,抢救病人怎么可能接他的电话呢?说有病人情况危急,她走不开吗?也不行,前几天抢救许悠然的那个晚上,换了夜班就是给罗砚成说了这么个理由,总不能连着用同一个说辞吧。
“欣语,怎么不说话?”罗砚成又催问道。
对丈夫从来不善于说谎也不屑于说谎的程欣语,没有时间再琢磨了,她沉吟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
“我……哦……我今天晚上有些事情,不能回去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直接说出真正的原因,“你晚上辛苦一下,好好照顾她,有什么情况及时给我打电话。”
“有些事情?怎么回事儿啊?什么事情不能先推了吗?”罗砚成疑惑地问道,声音里已经带着明显的不快。
“哦,我……我是……”程欣语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万医生的女儿,阑尾炎穿孔,今天下午做的手术。哦……他女儿已经是大姑娘了,他爸爸照顾不方便,今天晚上我在这儿……帮忙照看一晚上。”
电话那头的罗砚成沉默了。程欣语并不意外,她太熟悉电话那一头的那个男人了,他沉默,是因为他极度的愤怒,他极度愤怒的时候,会半天说不出话来,然后才是激烈的发作。
果然,短暂的沉默之后,电话里传来罗砚成愤怒的声音,“怎么又是他?为什么总是他?你的意思就是说,你今天要忙着照顾他的女儿,自己的女儿你不管是吧?!”
“砚成,你别这么说话,”程欣语尽力保持着平静,低声说道,“万医生真的有些困难,他已经连续工作了两个白天一个晚上,他的身体又一直没有恢复彻底,今天再熬一个晚上照顾女儿,确实有困难。再说,他女儿也大了,他照顾起来是很不方便。”
“你对他很体谅啊!”电话里,罗砚成大声地说道,“他有困难?他的这些困难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一有困难,就会把这些全都转嫁到你的头上,也等于间接转嫁到我们这个家庭的头上?他什么意思?他想干什么?”
本来还有些心虚的程欣语,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火气也上来了。不过在心脏外科病房的走廊上,她还不想在电话里大声发作。
“你不要这么说话行不行?”程欣语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底下,继续低声地说道,“是我主动要帮他照顾一下孩子!这不是他的主意!你别把什么事都怪到人家的头上,好不好?什么‘他想干什么’,人家什么也没想干!”
“你不仅很体谅他,你还很知道护着他呀!”罗砚成几乎在电话里吼了起来,“他什么也没想干是吧?那我倒是问问你!你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罗砚成!你懂点儿道理行不行?怎么正常的事情一到你这儿就都说不通了呢?”程欣语压抑不住心里的火气,怒气冲冲地说道。
“我不懂道理?你这不是颠倒黑白吗?”电话的那一头,罗砚成愤怒地吼道,“你自己的女儿发烧你不管,你去管别的男人的女儿,这是什么道理?!这个狗屁道理放到哪儿都说不通吧?!”
“罗砚成,你把嘴放干净点儿行吗?你斯文一点儿行吗?”程欣语又四下看了看,提高了声音愤然说道,“我没工夫跟你在这儿讲道理,总之我告诉你,我今天晚上回不去,你把柚柚照顾好!孩子有什么情况,及时给我打电话!”
“你放心吧,程欣语,我的女儿,我一定把她照顾好!”电话里的罗砚成怒不可遏地吼道,“不过我告诉你,我女儿今天不管出现什么情况,我都绝不会找你!你安安心心地去照顾别人的女儿吧!”
罗砚成说完,不等程欣语再说什么,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你这个不可理喻的混蛋!”程欣语对着已经挂断的电话,愤怒地低吼了一句。
打完了电话,脸色铁青的程欣语,径直下了楼。然而,她并没有去食堂吃饭,而是在院子里来回走了两圈,平息了一下心里的火气。此时的她,一点儿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女儿在家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可是,今天晚上,她真的是回不去。
她掏出手机,拨打柚柚的电话,但是,电话是关机的。这她也是预料到的,女儿学校不允许学生带手机,凡是带手机的,进校门以后也必须关机。所有,柚柚的手机,经常是放了学也忘了开机。
这也就是说,今天晚上她要是想知道柚柚的情况,就只能打家里的电话或是罗砚成的手机了。而家里的电话在书房,八成也是罗砚成去接。
算了,也就是感冒了,没什么问题,先不打电话了。程欣语心里想着,自己轻轻地叹了口气,把手机揣回白大褂的口袋里。
程欣语平静了一下心绪,并没有去吃饭,而是转身上了楼,回到了万小雯的病房。万小雯还在睡着。
“这么快回来了,吃好了吗?”坐在床边的万明诚,抬头看着她,低声问道。
“吃好啦,你现在快去吃饭吧。” 程欣语笑道。
“对了,许悠然那儿有什么新情况吗?”万明诚一边站起身,一边问道。
“没什么新进展,”程欣语摇了摇头,“我刚去的时候,她爸妈正给她放儿歌听呢,说是她从小就最喜欢的歌。”
“哦,父母认为她最喜欢的,恐怕未必是她自己真的最喜欢的那一首。”万明诚笑了笑说道。
“嗯,对,你说的有道理,”程欣语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下,随即又催促道,“好了,先不说这个了,你赶紧去吃饭吧。”
“好,我吃饭去,”万明诚轻轻笑了笑,又指了指万小雯床头上面的吊针瓶子,“这一瓶快打完了。”
“知道,别啰嗦了,”程欣语笑道,“赶紧去吧。”
“好。”万明诚笑着摆了摆手,又看了一眼女儿,转身出去了。
这天晚上,万明诚匆匆吃完晚饭回来的时候,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窗,看到女儿醒了,正跟程欣语低声地说着话。
程欣语坐在方凳是,攥着万小雯的手,笑着在跟她说什么。万小雯虚弱而羞涩地笑着,苍白的小脸还泛起了些许的红晕。
万明诚没有急着推开门,而是站在门外看着她们。他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让他自己有些愧疚的遐想,如果此时的程欣语是他的妻子,那该多好啊!那对他来说,将是一个多么幸福的事情。
他自嘲地笑了笑,使劲地摇摇头,像是要把刚才那个念头从脑海里甩出去一样。接着,他迟疑了一下,推门走了进去。
推开门的一瞬,他听见程欣语正在跟万小雯说道,“对呀,这就是上次跟你说过的,因为你们都在成长啊,所以……”
话没说完,程欣语听见了门推开的声音。
“爸爸。”万小雯虚弱地一笑,轻声叫道。
“你回来啦,这么快。”程欣语也站起身来,笑着说道,“你刚走,雯雯就醒了,我们都聊了半天了。”
“你还真是有神通啊,”万明诚走到女儿床头,弯腰看着她,又转头对程欣语笑道,“我们家雯雯跟我都没有这么长时间的聊过。对了你们聊什么呢?我也加入呀。”
“不行,不让你听。”万小雯轻轻摇着头,小声说道。
“嗯,私房话,概不外传。”程欣语也笑道。
“我这刚出去多大一会儿啊,你们就结成联盟了?”万明诚故作不满地瞪了两个人一眼,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在许悠然的病房里,许巍正催促何清仪早点儿回家休息。
“你这几天血压都有些高,早点儿回吧,”许巍又一次催道,“今天晚上我在这儿,你就放心回去好好歇一歇。”
“你回吧,”何清仪摸索着许悠然的一直手,轻声说道,“你不是说明天上午所里还有个会吗?你回去吧,明天上午开完会,下午你再过来。”
“不用了,我给老武已经发了短信,告诉他我明天不参加了,”许巍在床边坐下,看着妻子说道,“所里都知道悠然现在的情况,我不去开这个会大家也都理解,项目上的事情我是实在没心思管了。”
“还是你回去吧,这些天,你够累的了。”何清仪心疼地看了丈夫一眼。
“我没事儿,你别累倒了才是真的。”许巍笑了,拍了拍妻子的胳膊,又接着说道,“悠然的手机在家里,你明天带过来,她手机上的一些歌,应该是她喜欢的,明天给她放一放。”
“嗯,对。”何清仪点了点头说道。
突然,许巍看着何清仪,有些愣神儿,半天也没有说话。
“怎么了?想什么呢?”何清仪外头看着他,问道。
“清仪,我忽然感觉,我们的路子走错了,”许巍皱起了眉头,喃喃地说道,“我们疏忽了最关键的一点!这几天……我们实际上……是在做无用功……”
“你……说什么?”何清仪惊诧地看着丈夫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