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岭生恐慌地看了樊江龙一眼,这一眼,让他从头到脚都一阵发凉。樊江龙两道阴鸷的目光,刀子一般地直指他的双眼,那张看似没有表情的脸,却显得异常的狰狞和冷酷。魏岭生的心微微地战栗着,刚才那一声吩咐,声音不高,语调平静,但是他绝没有胆量违逆。
电话是罗砚成打来的,魏岭生很害怕他在电话中跟他谈起许悠然的事情,另外也担心这个电话,让罗砚成进入了樊江龙的视线。只是此刻,手机铃声还在固执地响着,在樊江龙的注视下,他已经别无办法。
手轻轻抖了一下,魏岭生万般无奈地接通了电话,并且按下了免提。
“嗨,老魏,吃过饭没?”电话里清晰地传来了罗砚成轻松的声音。
“吃了,吃了,”魏岭生连忙说道,刻意地并没有叫出罗砚成的名字,“今天快递多,跑了一天,快累散架了,要不是在我朋友这儿,我都恨不得现在就躺下睡了。”
魏岭生这么说,用意很明显,是想暗示罗砚成,第一自己在别人那里,第二自己已经非常累了,有事儿可以明天再说。此刻,他是多希望罗砚成能领会出他的意思,说一声“那你赶紧休息,明天再说。”
樊江龙往沙发靠背上靠了靠,微微闭起眼睛,嘴角扬起一个冷笑。显然,他比电话那一头的罗砚成,更清楚地领会了魏岭生的意思。
“送快递这个活儿,太辛苦,”罗砚成的声音在整个房间里都听得清清楚楚,“老魏,你还是到我公司来吧,我保证你钱不比当快递员少,咋样?这样你能轻松一些。”
魏岭生心里猛地哆嗦了一下,罗砚成不但没有按着他预想的那样,结束这一通电话,反而提起了公司的事情,这让魏岭生万分地不安起来。
“不用不用,你那点儿小公司,维持起来不容易,我去你那儿还不如干快递,”魏岭生竭力弥补着,话锋一转问道,“你也吃过饭了?你天天也是更忙的,谋生不容易,晚上也早点儿歇着吧。”
电话里短暂地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罗砚成爽朗的笑声,显然,他刚才是让魏岭生的话给说愣了。
“老魏,你今天晚上是怎么了?这么大口气!我的公司你都嫌小了?”罗砚成笑道。
魏岭生的额头已经冒出细密的冷汗,他不敢太明显地结束通话,可是再这么说下去,樊江龙会听见越来越多的信息,罗砚成也会越来越清晰地进入樊江龙的视线,这是他万万不愿意发生的事情。
“我今天是累的不行了。”慌不择路的魏岭生,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
“那我简单跟你说一下,你就赶紧回去休息,”电话里,罗砚成收住了笑声,说道,“老魏,你是不是有个老乡,叫什么‘樊江龙’的?”
罗砚成的话,就像扔进魏岭生心里的一颗炸弹一般,在他心头猛然炸响。
“什么?”魏岭生一边惊诧地叫了一声,一边恐慌地瞪大了眼睛看向樊江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樊江龙依然微闭着眼睛,脸上浮起一个惬意的微笑,对于对方在电话里说出自己的名字毫不意外。
“我是问,樊江龙这个人,是你老乡是吗?”罗砚成笑了笑继续问道。
“是,是的,是我……老乡,”魏岭生磕磕绊绊地说道,“可是,你……怎么知道他呢?”
“欣语说的,他下午去欣语那儿看病了,”罗砚成的声音又清晰地传了过来,“他跟欣语说起,你跟他说过悠然的事儿,还说起过我们两口子。”
魏岭生的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他瞠目结舌地看着樊江龙,心里完全混乱了。
樊江龙微微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悠然自得地一笑,并不作声。
“老魏,你跟那个樊江龙都说了点儿什么?”见魏岭生这边儿没有说话,电话那一头的罗砚成又继续说道,“跟外人还是要少说这些事情,尤其悠然的事,千万别多说,你知道轻重。另外我们两口子的事,也别跟外人说了啊,这些闲事儿,还是少跟不想干的人说吧,欣语为这个不大高兴。”
“对不起啦,对不起啊,我是……我是……聊天儿的时候,当闲话聊了。”魏岭生慌张地连声道歉,心里完全没了头绪。
“没事儿,没事儿,老魏,”罗砚成笑道,“别的倒是都无所谓,我担心的就是悠然的事,你到底跟别人都说什么了?”
魏岭生已经满头满身的冷汗,此刻,他害怕罗砚成再说下去,那样很有可能透露出许悠然更多的情况。他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结束这场通话了。
“悠然的事,没什么,我就是……跟人说了她换心脏的事儿,”魏岭生故作轻松地说道,“我想无非是换过心脏,也没什么可保密的。以后不多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怕传的多了,大家都对这个女孩儿太好奇了。”
“老魏,你今天晚上咋有点儿怪?”电话那头沉默一下之后,罗砚成有些疑虑的声音传了过来。
“怪?我又什么怪的呀!”魏岭生故作轻松地哈哈笑了起来,“我是太累了,咱们回头再说吧。”
“哦,行,回头再说,你先休息,”罗砚成笑了笑说道,“你就是记着,悠然的事,尽量少说。”
“好好好,我知道了,那就这样吧。那再见啊。”魏岭生忙不迭地说着,不等罗砚成再说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一边,罗砚成诧异地拿着已经被挂断电话的手机,皱起眉头嘟囔道,“这老魏,这是怎么了?”
而电话的这一边,整个屋子陷入了令人恐惧和不安的寂静。樊江龙没有睁眼,没有动,也没有说话。魏岭生的心狂跳着,惊恐地看着樊江龙,在心里努力梳理着刚才罗砚成说的话。而石头站在一边愣愣地看着他们,一脸的茫然。
片刻之后,樊江龙缓缓睁开了眼睛。
“罗砚成的电话是吧?”他笑了笑,淡淡地说道,“你急着挂什么,有什么怕我知道的?”
魏岭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有无穷法力的魔鬼。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樊江龙如何知道罗砚成这个名字,如何知道程欣语,又如何知道他们是夫妻。
他愣在那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这么跟看妖怪似的看着我,”樊江龙站了起来,走到魏岭生身边,笑道,“我该知道,自然会知道,没有这点儿本事,我怎么做老大?”顿了顿,他又继续问道,“你先跟我说说,罗砚成开什么公司的?公司在哪儿?”
魏岭生垂下头,竭力地保持着镇定,尽量平复着惊慌的情绪。
“大哥,你……你怎么会知道……知道这些……”他小声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的,你不用管,回答我的话。”樊江龙紧紧地盯着魏岭生,冷冷地问道。
“我只知道他是小本儿经营,卖个什么灯啦电源插座啦之类的东西,”魏岭生连忙解释道,“可他那个小公司在哪儿,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就是在悠然花店买花的时候,我们认识的。”
“哦,”樊江龙看着魏岭生,脸上浮起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我对他没什么兴趣,我就是想问问,那个许悠然到底有什么秘密,值得他专门要打电话告诉你不能乱说?”
本来一听见魏岭生说对罗砚成没有兴趣,魏岭生的心放松了不少,可是紧接着听见他又提起许悠然,魏岭生的心又一下子悬了起来。
“许悠然啊,她能有什么秘密呀,”他勉强笑了笑,脑子飞速地转着,“不瞒你说,大哥,他……他跟许悠然有一阵子,有点儿……有点儿……那个意思,他就最怕这个事儿再传到程医生耳朵里,所以才专门来问我。要是让媳妇儿知道了,他不就完蛋了。”
樊江龙没有说话,眯起眼睛看着魏岭生。当初金牛曾经说过,有一阵子,一个中年男人到花店找过几次许悠然,两个人看着感情不一般。如此说来,魏岭生的话倒是没错,那个中年男人,八成就是这个罗砚成吧。
“原来是这么个风流事儿啊,哈哈哈哈。”樊江龙突然大笑了起来,拍了魏岭生一把,重新坐回到沙发上。
魏岭生惶惶不安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的编出来的说辞,是不是真的让樊江龙相信了。
“坐。”樊江龙冲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在一旁坐下。
魏岭生在樊江龙阴冷的目光注视下,局促地坐了下来。石头也轻轻舒了口气,悄悄坐在一边。
“老魏,”樊江龙盯着魏岭生的眼睛,缓缓地说道,“钱我有急用,后天给我,这个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别糊弄我,花圃的钱,等出了货收回本儿来,那还早着呢。”他停下来,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道,“至于你那辆车,不许卖!明天你就去给我和石头报个驾校,我俩把驾照拿了,拿你这俩旧车先练手。新车嘛,随后再买。”
“大哥,我真的现在拿不出钱来……”魏岭生用恳求的目光看着樊江龙,低声说道。
“刚才的我的话,你没听懂吗?”樊江龙冷冷一笑,淡淡地说道,“后天你拿不来钱的话,有些人就要遭殃了。你别以为许悠然最近天天在家里,我就动不了她。另外,现在不是还有个程医生吗?想整整她,可是太容易了。”
“不!大哥!”魏岭生惊叫起来,一连声地说着,“别这样!你别动她们!我想办法!我想办法弄钱!我想办法!”
樊江龙没有说话,瞥了魏岭生一眼,脸上浮现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行,有你这句话,大哥就放心了。”沉默了片刻,他微微笑着下了逐客令,“不早了,你走吧,我也累了。”说罢,转头看着石头吩咐道,“送你魏哥走吧。”
魏岭生不敢再多说什么,忙不迭地起身告辞,匆匆地离开了樊江龙的住处。
送他出门,看着他下了楼之后,石头锁上门,回头看着樊江龙问道,“大哥,这么逼他,真逼出个好歹来,咱咋办?以后不还得指望他给咱们挣钱吗?”
“我改主意了,”樊江龙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石头,“我……另有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