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记得……我们？”罗砚成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许巍，“怎么回事儿？你是说……她……不记得我和老魏了吗？”
“砚成，别急，”许巍神情复杂，轻轻叹了口气，拉住了罗砚成的胳膊，“来，咱们先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罗砚成的心，像掉进冰窖里一眼，绝望而冰冷，冷到让他禁不住浑身微微地发抖。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许巍，任由对方拉着自己坐到墙边的椅子上。
“砚成，我知道，悠然这个情况，对你打击会很大，”许巍注视着罗砚成，眼里闪过一抹伤感的神色，“可是，在你去看她之前，我又……不得不告诉你实情。”迟疑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悠然……今天醒来以后，像以前一样，把老魏称为‘老魏师傅’，而对于……对于你，她……已经不记得‘罗砚成’这个名字。”
罗砚成急剧地呼吸着，瞪大了眼睛痛苦而无助地看着许巍，额头已经冒出细密的冷汗。
“怎么会？她一觉醒来，已经不记得我们了？不记得那些往事了？怎么突然会……会这样？”呆呆地愣了几秒之后，他用发着抖的声音问道。
“不是突然的，砚成，”许巍垂下了头，低声说道，“悠然在这之前从上次摔了一跤，昏迷好几天之后，就渐渐开始出现些苗头了。”他抬起头，用复杂的眼神看着罗砚成，“尽管她从来不跟我们说她的情况，但是我跟她妈妈，还是越来越明显地感觉，悠然有些恢复了她本来的记忆。”
罗砚成没有说话，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们的心情，无比的复杂，”许巍黯然说道，“我们盼着自己的女儿回来，可是又已经舍不下那个叫雪轻的孩子。最近这些日子，我跟她妈妈，心里……实际上都无比的复杂和煎熬。”他停下来，凝视着罗砚成的眼睛，“对不起，砚成，原谅我们，最为父母，我们终究是自私地爱着自己的孩子。我们决定不告诉你和老魏，对于孩子的变化，我们静观其变、听天由命。”
“别说对不起，老许，我明白你的心情。”罗砚成轻轻摇了摇头，垂下头，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砚成，谢谢你，不责怪我们，”许巍用手轻轻搭住了罗砚成的肩，“作为父亲，我在心底，实际上对于你，一直都是抵触甚至是恐惧的。越是发现悠然的记忆在回归，我越是害怕你知道这一点。”顿了顿，他轻声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因为，一旦你知道，一旦你去看她，或许就会让她心里那份……本来不属于她的记忆又重新清晰和牢固起来。我怕我的孩子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你，遇到你，她在回归的路上，或许……就会戛然止步。”
“我懂，真的。”罗砚成深深地点了点头，捂着脸的双手，一直没有松开。
“对不起，砚成，”许巍轻轻拍了拍罗砚成，轻声说道，“所以，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也没有告诉老魏。我只是在静静的等，等我的孩子回来。作为一个父亲，我是自私的，我的孩子只有二十三岁，我真的……渴望她回来，渴望她有属于自己的幸福的人生。”
“老许大哥，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罗砚成坐直了身子，放开了捂着脸的双手，脸上已满是泪痕，“雪轻在的这些日子，蒙你接纳和宠爱，我已经感激不尽！”他停下来，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她也在瞒着我，她……选择了不辞而别……尽管我现在一时还无法完全理解，但是，我尊重她的决定。她的心会和悠然永远的融合在一起，她的心会陪着年轻的悠然幸福的生活下去，这就足够了！”
“砚成，谢谢你！谢谢！”许巍看着罗砚成，眼里闪过明亮的泪光，“跟我过去看看她吧，我就跟她说，你是老魏的朋友，顺道看看她，行吗？”
罗砚成沉默了，垂着头愣了很久。
“不，我不见她了，”过了半晌，他缓缓地、艰难地说道，“等老魏情况平稳了，我立刻会去看她的。我就在病房外面，隔着玻璃看看她就好。不要让她再见到我，不要刺激她再想起些什么。”他停下来，沉默了片刻，又继续说道，“还有，关于我、关于老魏、关于这颗心脏的故事，永远不要告诉她！让悠然……真正的回归她本来的生活吧。”
“不要紧！砚成，你去看看她吧，这是我的真心话！”许巍急切地看着罗砚成，提高了声音说道，“我很感激你对悠然的这份心意，我是真心实意请你去见见她的。”
“老许大哥，谢谢你了！”罗砚成轻轻摇了摇头，“欣语说，老魏随时有心肺衰竭的可能，现在，我一步也不能离开。一旦他情况稳定，我立刻去看悠然，我就在门外看看她。”他停下来，深深地看着许巍，眼里是无尽的哀伤，“我真的没有那么大的把握，当我站在她的面前的时候，还能完美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所以，我不见她了。”
“我懂了，”许巍扳住罗砚成的肩，轻轻摇了摇，“悠然现在情况比较稳定，万医生刚给检查过，她没有大碍了。我回去看看她，一会儿就过来，咱们一起陪着老魏，我想，他挺得过来。”
罗砚成没有说话，转头望向重症监护室的大门，眼里溢满了令人心碎的痛苦。
这一天的傍晚，罗砚成悄然出现在了许悠然的病房门口。
许悠然正坐在床上，抱着一只毛绒玩具熊，跟旁边坐着的凌越说话。而许巍和何清仪，正在一边低语着什么。
当罗砚成看见病床上的许悠然望着凌越的眼神，和她脸上天真而明净的笑容时，他心里彻底的明白了，他的雪轻真的走了。他深深地凝视着病床上年轻的女儿，视线顷刻间模糊。
因为怕被屋里的人看到，他不敢多做停留，只匆匆看了几眼，便恋恋不舍地退开了两步。
“怎么不进去？”身后传来妻子熟悉的声音。
罗砚成猛然转过身来，看见程欣语正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哦……我……老许说她醒了，我过来看看，我这就走了。”罗砚成局促不安地说道。
“进去看看她吧，她这是又捡了一条命回来。”程欣语看着丈夫，眼神明亮而安静，“对了，我刚从门诊回来，老魏下午怎么样？”
“监护室的刘大夫跟我说，还算稳定，”罗砚成低声说道，“下午探视的时间我进去了，看了看他。”
“哦，那就好，”程欣语点了点头，又看着丈夫，“进去吧，看看她，别在这儿躲着了。”
“不，不不，我这就回老魏那儿去，别告诉他们我来过。”罗砚成使劲摇了摇头，又问道，“柚柚这两天在姥姥姥爷那边儿……怎么样？”
“挺好的，放心吧。”程欣语低声说道。
“那就好……我……我走了，”罗砚成转身准备离开，又忽然停住，转过身来看着妻子，“你这两天也太累了，一会儿早点儿回去歇歇吧。”
“好。”许悠然低声应道。
罗砚成看了妻子一眼，没有再说话，又看了一眼许悠然的病房，转身小跑着走了。
两天以后，许悠然已经可以出院了，而魏岭生的病情也稳定了很多。已经胡子拉碴的罗砚成也终于在魏岭生入院的第四天早上，被监护室的医生护士们连催带赶的撵走了。
回家洗了澡，吃了饭，又睡了一觉，罗砚成下午探视时间之前，又匆匆地赶了回来。
刚刚出了电梯，罗砚成就一下子愣住了。
重症监护室的门口，站着许巍夫妇，许悠然和凌越。
他迟疑良久，终于迈开脚步，慢慢地走了过去。
“砚成，你回来了！”许巍看见他，迎了上来。
罗砚成的目光，迅速扫过许悠然苍白的脸，又迅速地挪开了。
“你们……怎么都过来了？”他轻轻笑了笑，低声问道。
“悠然，这就是罗砚成，他是……他是……老魏的兄弟。”许巍拉过女儿，看着她说道。
“哦，你好！”许悠然站在罗砚成面前，有些羞涩和局促，“我爸爸跟我说了，你天天都守在老魏师傅这儿。”她说着，忽然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我……在哪里见过你吗？怎么……怎么有些眼熟？”
许巍和何清仪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而凌越的神色已经有些紧张起来。
“我这么一个平平常常的大众脸儿……可能跟什么人长得像吧。”罗砚成连忙说道。
“砚成，悠然明天一早就出院了，今天她过来看看老魏，”许巍拍了拍女儿，不等她说话，便把话题岔开了，“这儿探视的时候只让两个人进，砚成，马上到时间了，你带着悠然进去吧。”
“我……我带悠然进去？”罗砚成迟疑了一下，问道。
“是，你带她进去吧。”许巍肯定地点了点头。
“好，”罗砚成感激地看了看许巍夫妇，又对凌越点了点头，转眼看着许悠然说道，“那……咱们进去吧，时间到了。”
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重症监护室的大门后面，许巍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叮嘱过兰子了吗？”他侧过头看着妻子问道。
“刚兰子走的的时候，我追出来，专门叮嘱过了，”何清仪连忙说道，“我跟她说了，悠然对于最近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发生的事，都记不清了，这期间的任何事情，都不要再提起。”
“好，”许巍又转头看着凌越，低声说道，“你也记着，凌越，关于罗砚成，关于老魏，关于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要在跟悠然提起。”
“我明白，叔叔。”凌越点了点头说道，“我以前对罗砚成和老魏，都带着很大的敌意，现在才明白他们，他们真的是值得我敬佩的人。”
“是，他们是值得敬佩的人，”许巍望向重症监护室的大门，像是对别人又像是对自己喃喃地说道，“当砚成说，要我把关于他，关于老魏，关于这颗心脏所有的故事都永远封存起来，永远不让悠然知道的时候，我差一点儿没有忍住自己的眼泪。”
这个时候，罗砚成和许悠然已经换过了隔离服，戴好了帽子口罩，有护士带着，走到了魏岭生的病床前。
许悠然注视着魏岭生，忽然深深地吸了口气，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痛苦地蹙起了眉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