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程欣语眼帘的，是让她感到无比烦躁的场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罗家丰两口子，还有罗砚成以及罗骏飞老两口都正在客厅里闲聊着看电视，柚柚在客厅中间的地板上坐着，正在逗弄一只小狗。
“妈妈！”柚柚见她进来，跳起来兴奋的叫道，“我有只小狗了！”
这么欢呼了一声之后，小姑娘的脸色忽然又有些紧张，她迅速地避开了母亲的目光，蹲下身子又去看小狗了。
“你回来啦，”罗砚成明白女儿为什么紧张，赶紧岔开了话题说道，“大哥大嫂他们想儿子了，回家安顿了一下就过来了，今天下午到的。”
“哦，大哥，大嫂，”程欣语一边换拖鞋，一边礼貌性的笑了笑说，“你们动作真挺快的。”
罗家丰和李芳菲都站起来打招呼。
“那是得快，我们想着早点儿过来，好早点儿在这安下家。”李芳菲笑道。
“我们也没想到他们这么麻利，”赵禾也笑着，看着程欣语问道，“这两天累坏了吧？赶紧歇着吧。对了，你那个同事没事了吧？”
“哦，妈，他基本没事了，抢救过来了。”程欣语一边简单地回答着，一边尽量显得自然和平静一些。可是，心里却像是乌七八糟地塞进了一堆乱麻一般十分的烦乱。
她知道他们两口子是打算在西安落脚，但是没有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一想到这两口子又要住在家里，而且这一住不知道要住多长时间，她的心里像被人泼了一盆凉水一样，凉的透透的。不仅仅是透心凉的感觉，还有说不出的烦躁和恼火。而今天尤其让她焦躁的，是柚柚眼前的那只小狗。
柚柚早就想要一只小狗，程欣语一直都没有答应。一个是觉得在楼里养狗太脏，一个是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去伺候这么一只狗，另外，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医生，她有她自己更长远的考虑，猫狗这一类小动物的身上很容易寄生一种叫弓形虫的东西，而这种弓形虫是导致胎儿畸形的重要因素。柚柚是女孩儿，将来总有一天要做妈妈，程欣语不希望女儿接触这些宠物。尽管罗砚成有时候说她是有洁癖，她也不否认，反正她就是从来不允许柚柚养小狗小猫。
而在，她看着女儿又兴奋又快乐然而又紧张的神色，实在是心里有万般的矛盾和烦躁，要么养上这只狗，要么狠狠地伤了女儿的心，这两点，都是她绝不愿意的。一向果决的程欣语，此时倒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勉强堆出礼貌的笑容，跟罗家丰和李芳菲寒暄了几句，程欣语走到柚柚面前，犹豫地看着那只小狗。
柚柚看出了妈妈的神色，她一把把小狗抱了起来，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妈妈。
“妈妈你看它多爱啊！”柚柚摸着小狗的脑袋，把它捧到妈妈眼前，“它很小啊，还是个狗宝宝。”
程欣语苦笑一下，“它是很好玩儿，可是养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要不……”
“妈妈，”柚柚急得把小狗从妈妈眼前收回来，抱回到怀里，“能养的，我来养，我来照顾它。”
“你要上学呢，你哪有时间伺候它？”程欣语尽力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每天还要带它出去溜，不然它会在家里拉得到处都是，还得给它洗澡，它身上还会有寄生虫。”
“那……那我放学回来……”柚柚话没说话，李芳菲就把话接了过去。
“我来吧。柚柚喜欢，那我来给养着，”她看着程欣语笑着说，“我反正在家也没事儿，这些天正好照顾婶子，给你们做做饭，再把这小狗侍弄上，没事。”
“是呀，咱柚柚喜欢，就让养上吧。”罗骏飞也帮着说道。
柚柚的眼中，闪出兴奋和感激的眼神，期盼地看着妈妈，这让程欣语心里越发的来了气，更加的不舒服。
“大嫂，你看你千里迢迢的过来，怎么带这么个东西，”程欣语强压着心里的不快，有些埋怨的对李芳菲说道，“火车飞机上都不让带，你这是怎么弄过来的。”
“哎呀，可是捡着个大便宜，”李芳菲笑道，“这是从火车出来，在路口捡的。在那个冬青树丛后面蹲着，我一眼看见了。挺好个小狗。肯定谁家跑丢的。有点儿像我以前养的那只。”
“什么？！外面捡的？！”程欣语腾地站了起来，又惊又怒地瞪大了眼睛，“大嫂！这个怎么能往家带呢？这外面捡的，谁知道这狗有没有毛病，谁知道它有没有病菌呢？”
“欣语，你看你……这……”李芳菲一下子觉得有些难堪，心里也不太痛快，反驳道，“这么小的狗，能有啥毛病，我以前在家总养的，没事。”
“柚柚！放开！别抱了！让你爸把它送楼下去！”程欣语不想听李芳菲再说什么，转头厉声对柚柚喊到。
柚柚的眼里，顷刻间蒙上了一层泪水。屋里气氛也一下子变得沉闷起来。
罗砚成走了过来，看看女儿，又转头看着妻子，“欣语，这样吧，明天我把这狗带到宠物医院去，给检查一下，再让给洗个澡，弄干净了，带回来让柚柚养上吧。就是只狗嘛，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吧。”
“不行！”程欣语斩钉截铁地说道，“家里不能养，从外面捡回来的，万一有什么病毒怎么办？你忘了咱妈还在养病，家里本来就有一个病人。”
“没事，没事，我没事。”赵禾赶紧笑笑说道，“养就养吧，柚柚喜欢嘛。”
程欣语万般无耐地转头看向女儿，此时，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已经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上，别人她可以不在乎，只要女孩还听她的话就行。
“柚柚，听妈妈的话，”她尽量耐着性子说道，“这个狗身上万一有病菌，会感染你的。而且养在家里太脏了。妈妈以前都给你讲过道理的。听话，好不好？”
“不！”柚柚哭了起来，抬起泪眼看着妈妈，只是，刚才眼神里的祈求已经变成了抱怨和委屈。她紧抱着小狗把身子转了１８０度过去，用后背对着妈妈。
程欣语知道，这么多人给女儿撑着腰，这孩子，今天是有恃无恐了。
“欣语，哪有你想得那么严重，不用那么讲究吧，”罗砚成又劝道，“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宿舍也捡过一只流浪的小狗养过几天，天天跟狗厮混，后来被门房老太太发现，不得不又扔了。那你看我们宿舍七个人，不也都好好的。”
“那是算你们运气，”程欣语斜了丈夫一眼，“真要是那狗有个狂犬病，你们七个早完蛋了。”
这话说出来，罗骏飞和赵禾老两口心里有些不痛快，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脸都有些沉了下来。
“不能养！赶紧扔出去！”程欣语烦躁地说道。
“就要养！”柚柚哭叫起来，转过身来愤愤地看着妈妈哭道，“妈妈，你为什么都没有爱心？别人都有，就你没有！”
“罗柚柚！”仿佛众叛亲离般的程欣语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了，吼了一声女儿的名字，就一步跨到她面前，伸手就去抢那个小狗。柚柚猛地抱紧了狗，转身躲开母亲。
然而，意外的事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那只狗被柚柚猛地一抱，勒得太紧，狗爪子猛地乱刨起来，正好挠在柚柚左手的手背上。柚柚一声惊叫松开了手，狗一下窜了出去，而柚柚紧捂着左手，咧着嘴，一脸痛苦的表情。
“柚柚！”程欣语倒吸了一口凉气，过去把柚柚的左手拽了过来，只见孩子的手背上，被划出了两道深深的血印子，血正一点点的渗了出来。
家里的人一下子都慌乱起来。
“快过来！”程欣语顾不上别的，拉起女儿的进了卫生间，同时回头对罗砚成喊到，“把屋里那瓶医用酒精拿来！”
进了卫生间，打开水笼头，程欣语在女儿手上抹了肥皂，反复用肥皂水冲洗着女儿的伤口，柚柚疼得直哭，程欣语也顾不上哄她，等罗砚成把酒精拿过来，她又用酒精反复擦拭那两道血印子，酒精蛰得伤口很疼，柚柚又尖声地哭叫起来。
罗骏飞和赵禾老两口心疼孙女，围在旁边团团转。
罗家丰一直没有说话，带着埋怨的神色瞥了妻子一眼。李芳菲立刻回敬了丈夫一个白眼，低声咕哝道，“看我干什么？要不是她去抢，也不会有这一出。”
“走吧，去医院打狂犬疫苗。赶紧去换衣服。”程欣语谁也不看，跟谁也没有说话，只对哭泣着的柚柚吩咐着。
“我也去，我开车。”罗砚成焦急地说道。
程欣语不置可否，没有跟罗砚成说话，而是把目光转向了罗家丰。
“大哥，”她疲惫的声音显得有些有气无力，“拜托你一件事情。”
“欣语啊，别这么客气，你说，你说让我干什么。”罗家丰着急地问。
“我们带柚柚去打针，”程欣语说着，看了看在沙发边上正撒欢儿的那只狗，“阳台上有个挺大的纸箱子，麻烦大哥用那个给弄个窝，里面给放上吃的，把狗放进去别让它跑出来了。”
“行行行。我马上就弄。”罗家丰赶紧点头说道。
程欣语又看着女儿，安抚她说，“菜场里有个卖菜的，他家有个院子。明天一早我把狗送给他，让他带回家去养。这对小狗来说是最好的，有个院子多舒服，比圈在楼上要好多了。你要是真的很爱它，就让它有个更舒服的家吧。”
柚柚以前听妈妈说过狂犬病有多可怕，又知道马上要去打针，心里正害怕着，反正也明白这小狗是肯定养不成了，那让小狗有个更好的去处，也是不错的办法。于是，小姑娘沉默着点了点头，又看了看那只心爱的小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
一家三口出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１１点了。
“慢点儿开车啊。”罗骏飞跟到门口叮嘱着。
“也不用太紧张，这小狗不会有问题。”李芳菲小声说道。
“你闭嘴！”罗家丰忽然低声吼道，“都是你惹的事！你就少嘟囔吧！”
“你说啥？你还本事了？你还敢喊了？”李芳菲尖声地叫起来。
“行了，大哥你们也别吵了，快回去吧。”罗砚成劝着，赶紧把他们推回屋去，又从外面赶紧把门关上。
程欣语没有回头，带着女儿在电梯门口等着电梯。她知道罗砚成匆匆忙忙关上门，是不愿意家丑外扬。因为夜深人静，他们吵架的声音会传得左邻右舍都听得见。
搂着女儿肩膀的程欣语没有回头，听着房门后面传来的李芳菲尖利的哭叫和罗家丰的吼声，此时的她，对于身后的那个家，已经完全没有了留恋的感觉，她只想离开这里，不想再踏进去一步了。
她在心里深深地叹着气，不知道今后在这个家里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眉头紧锁的程欣语已经有些预感到了，今天的这场麻烦，只是一个开头，今后，还有更多糟心的事情等着她。
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更大的麻烦，刚过两天就接着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