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谨言一路无聊,时不时“欣赏”沿途风景。
只是诺大的冥界,还真没有什么好看的,除了忘川附近有山有水有花草,这其他地方全是岩石土疙瘩,看上去贫瘠的很。
特别是空气中飘散的都是干燥而阴冷的雾气,像是雾霾严重肆虐过的地方,根本辨不清方向。
苏谨言亏得是跟着孟婆,要是让她自己走,怕是要永远迷失在这里了。
忽然,不远处有人声传来,裹挟着金属摩擦的声音,很是刺耳。
“快点,快点!后面的跟上!”
苏谨言好奇,抬头去看,却被孟婆拉了衣角。
“你,低头,不要看!不要出声!我叫你抬头你再抬!”孟婆压低声音,话里话外透露出一种紧张。
苏谨言识趣地低下头,微微弓起身子,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显眼。
不多时,苏谨言便听见有人阴阳怪气地说:“哎哟!我当是什么东西呢,原来是孟婆啊!”
“哼!”孟婆冷哼,“李狂,你一个小小鬼将,见了我也不问安,是何居心?”
“我家楚江王命我速速押解阴魂回去复命,请闲杂人等让让!”李狂人如其名,狂的很,语气轻佻不说,完全不把孟婆放在眼里。
说着,就绕过孟婆,往前走去。
苏谨言能感觉到有人从她身边经过,于是愈发紧张起来,尽量屏住呼吸,浑身僵硬的很。
待人都从她身边过去了,苏谨言终于长舒一口,整个人都是大汗淋漓。
“且慢!”
李狂,突然喊停了队伍,折返回来,围着苏谨言转悠,鼻子还嗅了嗅。
“你,抬头,我看看!”李狂在苏谨言身边勾了勾手指。
“你做什么?”孟婆整个人横在李狂和苏谨言之间。
李狂身量很高大,完全看不上孟婆这个小不点儿,直接忽略了她。
苏谨言很紧张,身体开始不听使唤了,她掂量着究竟要不要抬头。
“聋子么?”李狂很不满地吼道。
大嗓门让苏谨言不由得眯紧了眼睛,耳膜都要震裂了。
不就是看脸么,没见过女人么?姑娘让你看个够!
苏谨言正要抬头,又有人吟着诗,走了过来,还伴随着一阵铃铛的脆响。
“红尘往事皆笑谈,不如把酒一言欢……咦……这么多人啊!”
苏谨言斜眼瞟了下,来人脚不着地,应该也是个鬼魂,赤脚,穿着土黄色粗布衣服,腰间别着个大葫芦,葫芦中间凹陷处有红色丝绦缠绕,葫芦口是个白玉塞子。
只是,她低着头,也只能瞥见来人下半身。
“又是你这个疯道士!”李狂极不耐烦地说,“离我远点!臭死了!”
“哟!臭?……我说怎么这么臭呢,原来是李狂你在啊,臭嘴,难闻!”疯道士嫌弃地连退好几步,手在眼前煽动着。
这话可把李狂激怒了,他黑了个脸,张嘴大吼:“你嘴巴放干净点!是不是想去十八层地狱吃吃苦头!”
“哈哈!”疯道士看着他怒气冲天的样子,不怕,不怒,反而笑了,“我和你们家楚江王打交道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也就死了个一百年的鬼,有什么好叫唤的!小心我让他把你咔嚓!”
疯道士越说越上瘾,还在自己脖子之间做了个刀割的动作。
李狂的脸黑的都发亮了。
苏谨言本以为,这李狂性格如此倨傲,肯定要找这个疯道士拼命。
但是,反常,苏谨言居然没有听到李狂的反驳声,或者是发现打斗拼命的迹象。
一切都那么安静。
难道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片刻后,只听见李狂大喝一声:“你狠,我们走!”
说完,他带着人马迅速离去,金属的摩擦声也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抬起头吧,我知道你是生人!我不会害你的。”疯道士对着苏谨言喊道。
苏谨言见自己身份被点破,想抬头,可是碍于孟婆的话,依旧忍着,将头埋得更低,像个战战兢兢的鸵鸟似得。
“抬头吧!”空中飘来孟婆的话。
苏谨言听了,才慢慢抬起头,她瞪着眼睛,看清了眼前的疯道士。
他头发花白,长而乱,侧边结了一条细细的麻花辫,用脏兮兮的红绳绑着,红绳下坠着一颗铃铛,刚才的铃铛声应该就是这个铃铛发出的,关键是这个疯道士的脸,居然是张清秀的娃娃脸,看起来就是二十来岁的样子。
苏谨言看得有点呆,因为这个疯道士的长相和楼仙羽的闺蜜谢平凡很相似,所以,她仔细盯着疯道士看了又看。
“小妹妹,你盯着老夫看这么久,有什么发现?”疯道士见苏谨言毫无遮拦地盯着自己,觉得很有趣,已经有很久,没有年轻小姑娘盯着自己看了。
苏谨言看得出神,并没听清疯道士的话。
孟婆重重咳了两声,“问你话呢,白痴!”
苏谨言这才回过神,低头看着孟婆问:“什么?”
孟婆指了指疯道士:“疯道士问你为什么盯着他,是不是被他迷住了,要是被他迷住了,他要娶你回去当老婆。”
苏谨言这越听,脸越白,最后惨白的像一张纸。
“小孟婆,话可不能乱说!”疯道士笑着纠正孟婆的话,笑得一脸好看。
苏谨言捏着拳头,眸子静静地盯着眼前的疯道士,深深鞠躬:“刚才谢谢您了!”
“谢我做什么?”疯道士往后撤了半步,居然有些不好意思。
“刚才不是您救我的么?我不知道被那个李狂识破身份是什么后果,但是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好吧,算我救了你了,你快起来吧。”疯道士面对这种循规蹈矩的礼数,很不适应,话说的很急。
苏谨言依言起身,给了疯道士一个有些灿烂的微笑。
疯道士看见苏谨言的笑,整个人愣住了,两只手不住地颤抖起来,口中念着:“素雪?”
他艰难地迈出脚步,面色惊喜交加,眼中泛着泪光。
苏谨言见他伸手,好像是过来抱自己的,赶紧往后躲,警觉地盯着疯道士。
“素雪,你别躲,我是爸爸啊!我是谢长安!”疯道士喃喃地说。
“爸爸?”苏谨言整个人都不好了,懵的厉害,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居然说是自己的父亲,没错,她是没有爸爸,但是也不至于有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爸爸。
孟婆见状,喝道:“疯道士,快住手,此女不是素雪。”
“不是?”疯道士颓然垂手,半眯着眼睛又瞧了苏谨言两眼,越看越像,所以不放弃地问道:“你有家人么?”
“家中母亲还健在。”苏谨言轻声说道。
“哦!叫什么?”
“苏彩云!”
“这样啊……看来你不是她!”谢长安眼中有些苦涩,丧气的很。
苏谨言看他伤感,心有不忍,毕竟谢长安救过自己,“恕我冒昧,您看起来也就是二十来岁,怎么能确定我就是您女儿呢?”
“哎!”疯道士看着苏谨言的脸,眼中朦胧,“我死的时候已经三十有五了,鬼魂只会维持死时的样貌,而我的女儿素雪当年九岁,眉眼已经有了轮廓,她长得像她母亲,很漂亮,只是后来,家里变故,她母亲死了,而素雪她生死不明。”
说到伤心处,疯道士跪倒在地,捏了捏自己的眉眼之间,似乎不想让泪落下。
“我长得和她很像是么?”苏谨言伸手想要拉疯道士起来。
疯道士迷蒙的眼睛,映入苏谨言的脸,伤心地摇摇头,不愿意起来,“你和她很像,很像很像,更重要的是,如果她活着,也和你差不多大了。”
“那你就把我当做你的女儿,怎么样?”苏谨言这个决定是临时做的,她觉得失去女儿的父亲,应该和失去父亲的女儿,心境是一样的,都是失去亲人的痛,那种永远也无法填补的伤口。
“真的?”疯道士惊诧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苏谨言。
苏谨言扯出一个酸涩的笑容:“我没有父亲,很希望有一个。”
疯道士的眼神也软了下来,心疼地看着眼前的苏谨言,仿佛真的看见自己的女儿一般,陷入了一种温暖的沉思。
苏谨言见疯道士半天没反应,以为他不同意,于是补充道:“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素雪,我可以把女儿的位置还给她。
“不!”疯道士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没想到,等等,我送你点礼物,就当做是认亲礼。”
孟婆抱着手站在一边说道:“疯道士,要不要我给你做个见证啊?”
“好好!”疯道士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然后拽出一堆东西扔在地上,简直就是个杂货堆。
苏谨言看着疯道士激动的样子,心里暖暖的。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疯道士手中握着一块小小的圆形浮雕玉佩,正准备交给苏谨言,才发现自己连这个干女儿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叫苏谨言,叫我小言就行。”
“哦哦,小……言,女……女儿。”疯道士叫出这声,他自己都觉得有点陌生,语气僵硬的很。
苏谨言却是不介意,只是笑。
“这块玉以前是要传给素雪的,我一直带在身上,现在给你,希望它能保佑你平平安安。”疯道士握着苏谨言的手,将玉佩按在她手里。
苏谨言的手在触到疯道士手的一瞬间,她居然产生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什么时候?在哪里?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话,以及同样的触感。
鼻子酸的异常,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心突突地跳着,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