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时与其想这些没用的,他倒是该多考虑一下玄毒回来之后该怎么询问他所谓的“华姑娘很好”是什么意思。很好,就好成这个样子了?瘦的看着就让人心疼,还得了病,要不是他今日赶去了,说不定人就没了!
玄毒啊玄毒,哪怕他知道眼下六暗卫在他手里都是不服的,心都还在舅舅那,但玄毒此次的做法确实是过分了些,已经不是他能忍耐的了。
这事到底是他自己和玄毒的事,不好惹得华徵嫆跟着一起心里头膈应。君轻尘很快就收敛了此时不该有的思绪道:“既然孩子是你我的,那你我二人都决定暂时不留着他,晚些时候我便让人将药送来。你喝下娶,一了百了,往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华徵嫆总是忍不住的摸自己的肚子。虽然除了饥饿就没别的感觉了,可想着里面若是真的多了一个生命,那还真是令她觉得不可思议,其实也有些不舍。
但她总得多为所有人考虑一分。这孩子此时定然不适合出生,君轻尘有移居鹃山的打算的话,离明溪公主自然也就近了许多。有一个公主在头顶压着,她这后来者居上的该与孩子如何安心生存?
此时不要也好。至于往后,“爷,您真的有这个打算,想要娶妾身?”
“不然你以为我白费力气这么久是为了什么?”君轻尘打量着她,“别告诉我你后悔了,不想与我一起了。过河拆桥的说法我可不接受。”
“没有。”华徵嫆认真道,“妾身只是怕……男女之情太过复杂,这世上谁好谁坏,妾身总是难以分清。若要真的去挖心挖肺的对一个人,妾身做不到。将如此对人有所保留的一个女子留在自己的身边,爷放心吗?”
“不放心的话,我防着你便是。一个鸡崽子,还能翻了天不成?”君轻尘毫无顾忌,模样嘚瑟的很。
也正是因为他这般模样,华徵嫆才放下了心,展颜道:“妾身饿了,可以吃饭了吗?”
“吃,我这就命人端到你房里。”君轻尘笑道。
时至今日,华徵嫆也不知道自己对君轻尘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说感激吧,自然是有点。说欢喜呢,当然也有。当日在竹筏上救她的君轻尘她印象深刻,这个人也会像是阴魂不散般的不时入侵在她脑海。
实话说,嫁给他,她的防备之心是很严重的。但除了他,若要嫁给别人,她的防备之心也绝不会减少半分。
倒是只有他,似乎能让她多安心一点。因为本身就知道了他有别的爱人,本身就知道了自己往后至坏会是什么地位,本身也知道自己即使好,也不会好到哪去。这样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程度,刚好是她可以接受。她想如若有一天君轻尘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也不会多加责怪,也不会过于伤心,还可以平静的离开,只要他允许她安然无恙。
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吧。嫁给一个不是最喜欢,但也不讨厌的人。过上平静的生活,能有一定的自有不至于太闷,也不怕自己的世界会分并瓦解。一切的最坏的事,她都遇到过了;有了君轻尘在,她也不会惧怕往后容沅会回来找她再对她做什么了。
她眼下唯一担心的,只有华止宏。当然,更加忧心的是她将那些事说出来了,他会如何看待她。
暂且就这样吧。今天过去之后,一切事情都会好转起来。她这样告诉自己。
今天将自己脑子中的想法告诉君轻尘,无论他信不信,事情都会在今天结束。而明天的自己,会是一个少了许多顾虑心思的自己,一个轻松的自己。
华徵嫆在吃完饭后。捧着下人送来的“打胎药”,轻轻吐出了一口气,而后缓慢地捧起碗灌了下去。
君轻尘亲自看她喝完了药,看着她平静的模样,而后接过碗道:“今日想必你也累了,就先休息吧。喝完这药也不宜操劳,明早我再来看你。”
屋内燃了炭盆,被褥也是松软香暖的,虽然之前这三间屋子里都没过多的装饰过,是想着姑娘嫁过来后再按照各人的喜好装饰的,但华徵嫆来的突然,也没想计较那么多,君轻尘就命人简单的置办好了一些必备的用品。赶巧晚上梵音又来了一趟,报的是喜讯。还带来了一瓶药,说是暂时医治不好病人,倒可以先让旁人放心的防疫下这瘟疫。
君轻尘将药给了华止宏两颗,也没说为什么,只是先让他吃下。又给了府里头最乖巧的两个丫头一人各一颗,也是命她们先吃下药。而后好进出华徵嫆的落凤阁。只是出入送了衣食等物之后,出去都要换一身衣物,将换下的衣裳拿特质的药熏过才能继续穿。
如此繁琐的要求,通常人是很难做到的。好在这两个丫鬟蝉鸣与知更都是顺从主子的,做事也细心,交给她们也没出过什么意外。倒是两天之后,君夫人带着鹿儿来拜访了。
“尘儿!”见到君轻尘,君夫人立即扑了上来,捏着君轻尘的两臂就是不停地打量:“尘儿你没事吧?哎呀你这孩子怎的这么不叫人省心!可担心死娘了!”
“娘,怎么了?您这一副和天塌了似的样子来找儿子,儿子自己都要怀疑自己是出了什么事了。”君轻尘打趣道。
君夫人还是担忧,直到觉得他真的是与寻常无异,才道:“听说那落香坊啊,惹上瘟疫了!娘知道你近些日子常去,前两天听说你又是刚从那赎了个传言染了瘟疫的姑娘,娘这可是担心你!你爹听闻你把人赎出来的事之后,可也气了个够呛!你说颜儿这一口悔婚不嫁给念白,一会儿又说再考虑考虑的,本来就够让爹娘操心了!原本你这孩子不乖是不乖,可还知道分寸,但为娘的今日听到此时实在是坐不住啊!”
“害您担心了。”君轻尘笑着安慰她,“但是儿子接回来的人没有得瘟疫,只是体虚染上了普通的风寒。梵音也是替她诊断的,梵音都说她没事,您还担心什么?”
听到梵音这名字,君夫人的表情顿时有些异样,一时间想要收敛都收敛不住,只能掩饰的干笑:“是这样啊,梵音看过,这就好……”
“娘,舅舅很疼我,儿子是不会出事的。倒是您,可要注意身子,这大冷天的踩着雪过来,可别冻着了,还是随儿子到暖阁中吧。”
“诶,行。”难得儿子心情似乎不差,还没很快的下逐客令,邀请自己去坐一会儿,君夫人开心的应了。要知道儿子忙碌的那阵子她也来跑过两趟,无一不是刚过来就被送了回去,和送瘟神一样。
母子俩在前面走着,鹿儿便是乖顺的跟在后面。走着走着,君夫人转了转眼珠,又装作无意的问:“尘儿,听说你带回来的姑娘,是怀着身孕的?”
君轻尘一顿,淡淡道:“昨日她已经堕胎了。”
“这?”君夫人有些睁大了眼,“如此不堪的女子,你竟然都要带回来?她是谁?”
君轻尘敛眸推开了暖阁的门,刚好见到缱绻在倒茶。杯子是事先准备好的,两杯不多也不少。进来时茶杯还在冒着热气,缱绻放下茶壶站去了边,行礼道:“君夫人好。”
君夫人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嘀咕了句:“这丫鬟长得不错。”
倒是后面的鹿儿在进门之后认出了她,失声叫道:“缱绻姐?!”
“鹿儿,这姑娘你认识?”君夫人问道,转而又将目光对准自己的儿子,“尘儿,你赎回来的姑娘,是她?”
君夫人这人,虽从前虽是郡主,但到了如今快要四十岁的年纪,也保持着当日天真的心态,这一点倒是与她已逝多年的母亲无异。生来单纯,喜爱那些看着儒雅或是乖巧无害的人,也不是特别喜欢约束儿女,觉得只要看着没问题的,儿女们喜欢,那终身大事他们还是可以自己考虑一下的。
她刚想说这姑娘不错,可以接受,君轻尘就否定了她的想法:“娘,缱绻只是梵音暂时托付在此,偶尔帮衬着做些杂事的人。过不了几日是要被接走的。”
君夫人听了之后,有些遗憾但也没多说。确实刚小产的女子身子都会差些,在这大冷天的还来做杂物,那是最伤身子。
“那你?”君夫人示意君轻尘发言。
君轻尘道:“儿子赎回的是华姑娘。”
“华姑娘?”君夫人觉着有点耳熟。
君轻尘继续道:“徵嫆,华徵嫆。”
君夫人当然是不知道华徵嫆以前的名字华芷柔的。但说到徵嫆,她的印象就全跑回来了。之前见过两面的姑娘啊,虽说长得不错,可惜稍有些明艳了,气势也有些足,看着就不是很乖巧的类型。虽然在神女庙那次那姑娘是给她留下了些好印象的,但听鹿儿平日形容,那姑娘好像与别的男子有过过多的肌肤之亲。如此不干净的女子,她可是放心不下让她陪着自己儿子的。
“啊,是她啊。”转瞬间,君夫人的神情明显更失望了。“这姑娘也真是如我听见那般的不检点,不是说青楼里头的女子服侍完人都要用药的么,怎么她就这么心安理得的带着野种来了咱们家?儿子,你可不能做傻事。就算你不行,咱家还有颜儿。可千万不能让野女人带着野种来搅和君家的安宁!”
“她带的不是野种。”君轻尘听了这话,略有些生气,但还是平静道:“娘,三人成虎,旁人之言不可全信。儿子知道您是在宅中寂寞,但若因为这样就找些不三不四的人陪着,听她说些离间之言,那还不如儿子为您派去两个信得过的人陪您解闷。”
自从君轻尘长大之后,每当他严肃着一张脸劝阻君夫人,君夫人都会不由自主的虚心。看着君轻尘这副神情与她说话,她明明觉得自己是有理的,可还是缩了缩肩膀:“娘亲觉得鹿儿说得对啊……娘现在每天可就靠着她出去停歇好玩的事情解闷呢。尘儿你也不想娘亲最后如你奶奶那般寂寞吧?”
“娘,”君轻尘终于皱起了眉头,“您这越说越离谱了,怎么还把奶奶扯上了?!奶奶的情况与您的不一样,您的这般说辞便是有些矫情了。”
君夫人被他严厉的语气说的一缩一缩的,眼里含着委屈又不敢言,实在不像是娘亲对儿子的态度。君轻尘也是因为知道自己这样说奏效,才屡试不爽。
“总之,娘您现在还不方便知晓事情的经过,待到以后有机会,儿子会慢慢说。至于徵嫆的事,儿子自己心里有数的很,不需要旁人去瞎传言。若您觉得自己儿子说出的话还不及一个外人的可靠,那儿子恐怕是要对娘亲失望了。”
“尘……尘儿你也别发火,娘亲信你了还不行吗?娘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儿的与心爱之人厮守一生,这明溪并非你的良配,娘自然也只能把希望放在别的女子身上。既然你坚持要喜欢那姑娘,娘不反对了便是。尘儿可莫要怨恨娘啊!”
君轻尘轻轻一叹:“身为儿子的,怎么会恨自己的亲生父母。儿子也知道娘亲是为了我好。但我终究已经成人了。”
君夫人的嘴唇动了动,略带着感叹与失落的道:“是啊……尘儿……成人了。”
自己娘亲的情绪不稳定是时常之事,君轻尘不宜有他。多嘱咐了几句,也就派了人将她和鹿儿一并送了回去。君夫人离府之后,双狼道:“主子,没想到落香坊还真的有其他病患啊!”
君轻尘道:“不难猜。”
双狼顿了顿,“那主子如此英明,可猜得出,那人是谁?”
君轻尘眨了下眼,扭头看他,“你是不是有担心的人?”
双狼愣怔。
这答案,就很显而易见了。看着双狼那有些深沉的肤色都微微泛了红了,这孩子心里究竟在想啥君轻尘这种老司机还猜不出来?
“你若是担心,就去看一趟便是。眼下七步、降魔都在我身边,安危还算有保障。放你半天假,不扣工钱的。”
双狼明显是神色由于的,可他偏偏一口咬定:“属下不去,属下的毕生使命就是忠于主子绝不二心,旁的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止属下离开您的身边!”
这死心眼的……也难怪舅舅最早把他送过来。
君轻尘还有些哭笑不得了。这节奏,怕是如果自己不替他这忠心过头的护卫想一想他的人生大事,他就真的要孤独终老表示决心了?
“说起来,我倒好奇,你这最不喜在风月之地久留的人,会看上落香坊的哪个姑娘。”
双狼纠结了一下才道:“属下没有。在属下的心中主子便是唯一。若说有例外,那主子让属下保护的人就是例外。其余的,属下绝不会有私心。”
君轻尘挑眉:“二狗,你该不会是断袖吧?”
双狼听的直接跳了起来:“主子别多想,属下可没那个爱好!”
瞧他这激动的……搁着不了解他性子的人,怕是真的会将他当成断袖来看待吧。
君轻尘好笑的想着,耸肩道:“那就随你吧。反正我话是说到了,怎么做看你。那半天假就暂且放着,待你想时再用。倒是少爷我估摸着,大概要不了几日,落香坊就要闭门咯。”
哪怕这一次,落香坊不会彻底倒闭,也是要元气大伤一阵子。即使感染了瘟疫的人及时被处理掉,官服方面短时间内也会封掉落香坊作为禁入之地。而客人们……见此架势又会剩下几个敢去做鬼风流的?
云来城的青楼可多着。即使落香坊是个老牌子,里面莺莺燕燕堪称数量第一,也照样会有后起之秀将其毫不留情的挤下去。
缱绻在一旁听了片刻,见双狼闭了嘴,君轻尘也打算离去,想了想还是问道:“那么君少爷可知道究竟是谁染了瘟疫?”
“不知道。”君轻尘摇头,“这两****也有些忙不开,没注意过。你们若真是好奇,托人去打听下便是。君府轻易不拦着人外出。”
缱绻听罢摇头:“奴婢也不是很好奇。只是呆的久了,总有些感情。既然君公子不知,奴婢也就不多问了。只愿徵嫆的病快些好起来,早些将身子养好。也请君少爷厚待她,她也是个值得珍惜的姑娘。”
值不值得珍惜,君轻尘自然是心里有数的。但听到缱绻这么说,他还是饶有兴趣的问:“她哪里值得珍惜?”
缱绻默了默。
“她,是个向往着美好的人。”
……
夜里,华徵嫆半盖着被子靠在隔断上,看着漆黑的房间,还有窗外寥寥的星辰,唱起了一首悠扬婉转的小调。
这小调,是容老夫人教她唱的。说是她年轻时哄孩子惯用的小调。不管谁家的孩子,听说只要听到这个小调,就会停止苦哭闹,安心的睡下。
她只听过两遍,无聊时哼过一次。但不知为什么,自从她喝了打胎药之后,就时常会想起这首旋律,总是情不自禁的唱起来。
像是在安慰她逝去的孩子,可也不知安慰的究竟是谁。
想到这个孩子暂时不该出现时,她是很平静的。但是当她要喝下那碗苦涩的药时,心里头的挣扎也是很激烈的。
她舍不得。好歹是一条生命。可她又留不得,与其让它降生下来受尽委屈,不如从未出生。
曾几何时,她也无数次有过这样的想法。如果自己从未出生就好了。
就不会给娘亲带来麻烦,也不会给自己带来痛苦。
闭上眼,脑海里明明什么都会出现。没有孩子天真的笑脸,也没有它攥着拳头委屈哭泣的声音。可这种遗憾的心情,始终就纠缠着她,挥散不去。
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惊的华徵嫆心里跳了一下,立即掀开了被子,双手蓄势待发的撑着床板,往床里悄无声息的挪了挪。
“睡了吗?”
听见熟悉的声音,她才松了口气,下床踩着鞋子道:“妾身睡不着,在看夜空。”
“夜空?今日的夜空有什么好看的?”君轻尘勾起嘴角道,“不如看看爷,爷可比夜空更好看。”
桌上的烛台被火折子燃起,光芒中显现了那张略带邪气的面容。这人邪邪的笑起来,真的很魅惑。非但不刺眼,反而是能将人卷进他的漩涡一般轻佻中带着若有若无的深沉。
轻佻的,是他的笑。深沉的,是他跃动着烛光的眼眸。
借着烛灯看清了屋子中的摆设,华徵嫆与他对面行礼道:“爷忙完了?”
“嗯。方才已将事情处理妥当。这会儿闲了下来,就来看看你如何了。”君轻尘扶着她的手臂落座在桌前,“可还习惯这里?”
“恩。虽然有些陌生的不适应,但好在清净,有很多时间可以自己想事情,每日按时服药,身子也没什么不适的感觉了。”华徵嫆答道。
“那……”君轻尘顿了一顿,圈起的拳头掩在嘴前轻咳了两声,“你……可有流血?”
“啊。”听他这么问,华徵嫆也是面上一燥。“这个,今日中午开始……呃,有的。”
这已经算是女儿家的私房话了。一个男人如此直白的问,一般的女儿家都会不好意思。其实君轻尘也不怎么好意思问。但是他又懒得拐弯抹角。能够如此坦然的问答,他心里已经很满意了,便道:“梵音说了,流过血之后便是差不多了,多休息几日回复一下体力,就可以多去院子里走动走动了。总之有什么事你就的蝉鸣和知更,她们俩就在外面。”
“妾身知道的,多谢爷的关心。”华徵嫆道,“茶冷了,这个时间也不方便再沏一壶。不如爷就先回去休息吧。”
君轻尘却摇头:“茶冷了,人不是热乎的吗?来,”他站起身子将她拉起,两人顺势后退两步跌入了床铺。“来和我讲一讲,你之前想说的话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