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不可思议。”粉衣女子大声说，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向人迹罕至的屋内此刻挤满了人，各色长得翅膀的生物挤在不大的房间，奇怪的是它并没有因此显得拥挤。
除了这些肉眼可见的“人”外，还有流动在空气中的长老们。
“安静。”长老说，室内立刻安静下来，粉衣女子犹有不服，被素衣男子用风捂住嘴。
“安静，孩子们。”长老说。“我们正面对前所未有过的挑战。”
房间里响起抽气声。
“有恶鬼正在伤害着我们的神。”说话的是另一位长老，要从一成不变的语调中区分他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气氛更加沸腾，几十个小人开始窃窃私语。粉衣女子试图用力扒开自己嘴边的气团。
“是谁？”蓝色翅膀的小人激动的大喊。“保护真神！”
“保护真神！”其他人也跟着喊起来。
“你们骗人！”粉衣女子终于弄开了禁锢自己的风，想要阻止她依旧太晚了。
房间内的眼睛都聚焦在她身上，无形流动的气体仿佛也凝视着她。
粉衣女子毫不畏惧：“她明明拿出了神域！你们也看到了！那是真的神域！和壁画里一样的！”
“的确如此。”分不清是哪位长老说道：“那个恶鬼竟然伪造了神域。”
“天哪。”
“不可思议。”
“简直是恶鬼。”
“就是恶鬼啊。”
“我太激动了，都忘了词了。”
“不对！”粉衣女子气到发抖，素衣男子上前想拦住她被她一把推开！“我还看见了圣花！我看的清清楚楚！那个人……那个人和壁画里的神是一样的！他们也是从……从外面来的！”
房间里响起更强的抽气声。
“外面？什么外面？”
“难道是地狱？”
“安静。”长老呵斥，只是毫无波动的语气实在没有威慑力。“把她带下去。”
有两个透明翅膀的小人拽住她的手，素衣男子想要阻止又生生收回手。
“为什么？”粉衣女子奋力挣扎，“你们在害怕什么？你们隐瞒了什么！”
“关起来。”长老平静的说。
“骗子！”粉衣女子被拖走前大喊。
“恶鬼冒充神定是有目的。”长老说：“这几日全力搜索，一定要把这些恶鬼找出来。”
粉衣女子被推到大红色的花朵里。
“放开我！你们这些骗子！”粉衣女子被推到花蕊上，立刻爬起来扑向那些人。可是花瓣已经合拢。
她飞起来去打密闭的花瓣，严丝合缝的怎么也打动不了。
光线从半透明的花瓣洒下，将她笼罩在红色的光芒里。气氛变得压抑，她跌倒在花蕊中心，粘稠的蜜浆沾湿了她的裙角。
她知道有这个地方，但从没想过自己会进去。
头一回感受到“神”的力量，她开始不知所措。
不对，这不是神的力量。
她摇头反击内心的软弱，那些人不过是打着神做幌子的骗子，那些长老，那些长老都是骗子！
那个女孩真的是神吗？她想起星空下喊出宣言的少女，那个神态，那些花……怎么不是从小教导的真神？
可如果长老是骗子，神又是不是真的存在呢？
她的逻辑陷入了冲突，捂着头趴在花蜜里。
如果她真的是神，能不能听见自己的祈祷？求求你，求求你啊，告诉我真相吧，其幽之外，到底有什么？
“睡得真舒服。”莫语凝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斜靠在壁干上，“喝口水开工。”
她打了个响指，将竹筒内的冷泉一饮而尽。清凉的液体带来充沛的灵气，立刻使刚从睡眠中醒来的头脑清醒。
“我一起？”沈慕然还躺在棉垫上，眯着眼问。
“可以。”莫语凝爽快的答应。
子青看了他们俩欲言又止。
莫语凝看出他的想法，抱歉道：“很抱歉你们不能一起去。”
“为什么？”嫣珠不解。
“我不能保证成功，子青，我希望你能留下来破阵。”莫语凝说。
子青垂下眼睫，“我本来也准备如此。”
“谢谢。”莫语凝由衷道：“至于你，嫣珠，我们不能带你。”
“为什么？”嫣珠还是不能理解。
“子青更需要你。”莫语凝含糊道。
嫣珠瞧瞧子青，又瞧瞧她，“你在撒谎，但我接受了。”
莫语凝一挑眉，略有些惊讶道：“你比我想象要聪明啊。”
“哼。”水族少女傲娇的一抬头，“我也是会成长的啊。”
莫语凝笑笑，突然对他们行了一礼。
“你这是做什么？”子青蹙眉。
“多谢。”莫语凝保持着姿势，“真的非常感谢。”
她直起腰，“再见了！我回来之前不要出这里一步。”
莫语凝跨出树洞，拈起一朵彼岸花扔到灌木上，花瓣悄无声息的融解，似乎发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沈慕然默默的看着她做完这一些，抱着手臂漫不经心道：“现在能和我说说实话了吗？”
“我知道他们的习性。”莫语凝干脆道：“但我不知道他们这些年有什么变化。子青和嫣珠不能去，他们一旦落入那些人的手里就完了，但我可以，你也是。”
“理由？”沈慕然瞥着不远处的杂草，这里的杂草长得也非常大，几乎有两层楼高。
“我们的共同点还要我来解释？”莫语凝反问，“快离开这里，我们是活的靶子。”
“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一定要传送阵坐标。”沈慕然拉起她手腕身形一闪已到了另一处树林，“有这个法子我们可以安安稳稳的躲过十天。”
“我不能坐视不管。”莫语凝说：“这是我的错，不能再犯第二次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心慈手软起来了？”沈慕然讽刺道。“你知道这有多危险？”
“我一直如此。”莫语凝道：“我比你更了解他们。”
沈慕然耸耸肩，“好吧。”
“现在你要去哪里？”他问。
“回原来的地方。”莫语凝道：“我已经找到了隐藏的方法，这一次会比以前更安全。”
花海比之前来要更安静，小金作为先锋探查了之前去的地方，均是空荡荡的。
“他们应该是去抓我们了。”莫语凝推测，“好机会。”
她和沈慕然都佩戴着彼岸花做成的护身符，花梗内仅留守了几人，莫语凝大胆的从他们身边走过，就像空气飘过一样，他们丝毫没有发觉，依然自在的交流着。
“那些恶鬼真是可怕啊。”透明翅膀的说。
“是啊，好在长老们已经下令去抓，很快就能制服他们了。”淡蓝翅膀的做出祈祷姿势，“愿神保佑我们顺利。”
这里的人不多。莫语凝心想。这是个不错的消息，起码她造成的后果没有想象的严重。
不过这只是冰山一角。她在心里叹息，一想起那个实验，就仿佛阴霾笼罩在心头。
天琴啊……我们以前怎会注意到这些后果。
“不过那家伙竟然顶撞了长老。”透明翅膀的话把准备离开的他们拉了回来。
“她肯定是被蛊惑了，被恶鬼蛊惑了。”
莫语凝和沈慕然对视一眼。
“净化她。净化她。”
两人没有再说下去，莫语凝和沈慕然得不到想要的信息只能离开。在小金的帮助下寻找神殿不是件难事。凭白虎的速度找遍这些花丛实在是轻而易举，只不过小金对此不太高兴。
这种枯燥的工作实在丢神兽的脸面，无论沈慕然怎么安抚小金都不愿意再帮他们一下。好在他们已经找到了神殿。
神殿在这株花梗的顶端，准确说是花萼的部分。
看到它的时候莫语凝吃了一惊，尽管这个世界巨大的事物多不胜数，这所神殿的巨大还是让她震惊不已。而且它不是用法术放大的，那些古朴的雕撰一看就是出自人手长年累月的艰辛。
台阶有千层，经历了岁月打磨的它们刻满了脚印，那些长着翅膀的生灵是走上来的。
他们的数量如此稀少，这些都经历了多久？她欺骗了他们多久？
莫语凝的脸色渐渐发白，她踩在第一级台阶上，怔怔的出神。
“别磨蹭了。”沈慕然对于她这种感伤体会不了，凌空一跳已跃到了空中。对于没有禁空限制这一点他非常满意。“你不会也想学那些傻子一样一级级走上来吧？”
莫语凝垂下眼，“你说得对。”
她跳起来，几下便到了神殿门口。
巨大的石门迎接着它的朝拜者，可惜这一次来的是它供奉的主人。
莫语凝看见旁边的符阵，轻轻踩了上去。
无数色彩一一划过，素白，艳粉，淡蓝，透明……每一个朝拜者的颜色都留在了这里，供掌管的长老驱使，只要印记在此，他们就无法逃脱。
神殿内有谎言，也有真相。但那些颜色只能接触到精心编制的虚假。
至于事实，留给的是那些无形的长老。他们比风还变幻无常，却又如岩石般坚定不移的编造谎言。他们憎恨神，却告诉别人要敬爱神。
唯一的安慰是她并没有欺骗所有人。
但知道事实的人却欺骗了其他人。
万千思绪闪过，符阵的所有的线条全部亮了起来。
石门缓缓打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