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语凝下了楼，灰袍女子和布衣青年还是坐在老位置算算写写。一月未见，原本就不熟悉的关系更陌生了，莫语凝在楼梯口踌躇片刻，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
倒是布衣青年看见她站在那儿发呆，先放下毛笔冲她挥了挥手。
“好久不见，出关了吗？”他问。
莫语凝连忙点头，“恩！”
她顿了顿，问：“苏蓉道友呢？”
“她回花谷了。”布衣青年说，“在你闭关的第二天就回去了。”
莫语凝一怔，没想到苏蓉竟真的回去了。“原来她是认真的啊，早知道我就晚一天闭关去送送她了。”
布衣青年笑了一声，“晚一天也送不到，她是直接走的，没和任何人打招呼。”
“其实你也不必后悔，反正她迟早还是要回来的。”
莫语凝想问关于移动洞穴的事情，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同布衣青年和灰袍女子简单问候了一下，又走上楼，敲了敲采雯的门。
半晌，门开。采雯看见她略有些惊讶，“你出关了？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莫语凝目光闪了闪，笑道。“多谢采雯道友关心，我来是想问一下最近可有时间，闭关一月手头上缺用度。”
采雯说：“我最近也闲得很，你要是想，现在就可以出发。”
“爽快。”莫语凝说：“算了算时间也快到润灵珠成型的季节了，我们不必去东一区受罪了，去南边凑凑热闹得了。”
“闭关月余，我还以为莫道友要干一票轰轰烈烈的买卖呢，没成想竟是这种小打小闹。”采雯挑眉，语气颇不耐听。
莫语凝倒是不生气，“我没有那么大的雄心壮志，刚出关手生的很，还是随便凑凑热闹好了。”
采雯也不再言语，进屋带上法器，两人直奔南边。
所谓的“南边”并不是指幽冥地域的全部南方地区，而仅仅是指南边的一块湖泊群。那里的幽冥润灵珠成型最早，又加上地势平坦，可以说是幽冥地域目前最热闹的地方了。
所以此刻虽仍处淡季，但南边已有不少早来的狩猎队，比起毫无生气的山林可谓热闹。
湖边的幽冥是抢手货，刚发现就被打成散雾。更多的幽冥则隐藏在水里，二人租了一艘小船，向湖心驶去。
不同地方的幽冥习性不同，南边湖泊多水，幽冥也更习惯于隐匿水下，多了几分类似水鬼的特性。
莫语凝取出一袋深黄色的圆球，捏出一粒，另一只手三指并拢，轻轻一扯拉出一根灵力凝结的丝线，丢进水里。
这袋饵料是她在交易市场顺便买的，掺有生人之气，吸引幽冥再好不过。
少顷，手中的丝线颤了颤，莫语凝猛地一拉，一团半透明的灰雾从水里被扯了上来。采雯早有准备，打出一簇灵火，上钩的幽冥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烧的干干净净，一颗润灵珠跌落下来，在落水之前被莫语凝接住。
成色还很暗淡，离彻底发育成熟还有一段时间。
如若说之前山林的幽冥是十只中才有一只有润灵珠，那湖泊里就是两只有一只，如此一只只钓着倒也轻松。莫语凝和采雯相互替换，灵力始终维持在安全范围。
湖面上不止她们一只船，其余船只要么一人，要么三五成群。莫语凝她们的小船漂到离另一只船相近的地方，她顺便看了眼，立刻惊奇的叫了一声。
对面船只只有一人，一身白衣，头戴斗笠，手持钓竿，船头上还立着一只油灯，数本书卷，单独看来竟是画中的景象。
那白衣人听到她的叫声，微微抬头，又稍稍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不是接星城卖书的白衣书生又是谁？
“你认识？”采雯蹙眉。
“我买过他的书。”莫语凝说，对白衣书生喊道：“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钓鱼。”他说。
“……”莫语凝沉默，这湖里竟然有鱼？
“这里有鱼？”采雯替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白衣书生抬头，“湖里自然有鱼。”他看向莫语凝，“我给你的书没看完吗？野湖中生长着阴阳鱼和暗鱼，前者靠水草为生，后者吸食幽冥。”
“额……”好像那书里的确有这么一条，但和幽冥没关系，她也懒得记。
白衣书生蹙眉，似乎对她这样敷衍的态度不满，刚想开口钓竿忽然一沉，他提起钓竿，线尾挂着一条巴掌大的小鱼，一半黑一半白，样貌十分古怪。
“这个就是阴阳鱼吧？”莫语凝问。
白衣书生点头，“对。阴阳鱼可以将阴雾中的阴气转化为阳气滋补自身，若是用合适方法烹调或炼药，可以滋阴补阳。”
“你钓这鱼回去是自己吃吗？”莫语凝十分好奇。弯腰戳了下活蹦乱跳的小鱼。
“不是我吃。”白衣书生道，“小山的母亲病重，我带几条鱼回去给她补补身子。”
莫语凝还想再攀谈，采雯却不耐烦了，“你要聊到什么时候？”
“啊？抱歉抱歉。”莫语凝连忙道歉，对白衣书生说，“那我们先去猎幽冥了，祝你多钓几条鱼！”
白衣书生却看了她一眼，道：“这个时候了还不回去？”
莫语凝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本想询问却忽然发现湖面上只剩下他们两只船。其余的船只纷纷奔上湖岸，岸上还有几人对他们指指点点。
白衣书生摇了摇头，“看来你真的没有好好看书。”
“野湖每逢子时阴气汇集，幽冥躁动会起波涛。”他话音未落，湖面忽然躁动起来。
莫语凝和采雯的这只船很小，也没什么防御阵法，波涛一起立刻颠簸不已。莫语凝一个踉跄跪倒在船舱，抓着船边努力维持自己不掉下去。采雯也不好受，站都站不稳惊叫连连。
白衣书生的船只纹丝不动，他平静的看着莫语凝和采雯狼狈的模样，持竿的手都没有一丝抖动。
波涛愈来愈猛，两人虽极力抱住小船，没成想一个巨浪打来，将小船整个掀翻！
水一下子漫过头顶，不慎呛入好几口。莫语凝急忙松开船，用力向上扑腾，波涛太猛，她刚浮上水面又被打下去，野湖的水太冷，呛的肺里发疼。
莫语凝想起御剑，剑诀还未成型双腿忽然被几团冷冰冰的东西包裹，将她用力向下一拽！
“呜——”莫语凝被拽入水中，眼睛在水里泡的通红。勉强看清是几只幽冥在拽着她的脚。
这感觉十分恐怖，她接连打出几道灵力逼退幽冥，手里弹射出藤蔓在水面上胡乱找什么依靠。
藤蔓附着到一块东西上，莫语凝来不及细想那是什么立刻收紧藤蔓，将她拽出了水面。
幽冥短暂退却后重整旗鼓，再次拽住她的双腿，莫语凝能感到生气在飞速流失，扒着船板的手都无力的几分。
莫语凝死命扒住船板，藤蔓伸入水下抽打那些幽冥，她甩了甩头上的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不要把水花弄到我船上。”
莫语凝抬头，头发乱糟糟的盖在脸上遮挡了视线，半天才辨认出说话的是那白衣书生。她的藤蔓抓到了白衣书生的小船上，此时正趴在他的船边，身上的水滴了人家一船。
她沉默片刻，“为什么你的船没翻？”
“因为我的船有阵法。”白衣书生气定神闲的钓鱼，“走开，钩子在下面。”
莫语凝也怕钩子扎中自己，不过现在更危险的是幽冥还在下面拽她。所以她死死扒住船板，“不走，拉一把吧。”
白衣书生斜眼看她，“不拉。”
莫语凝也无法，反正就是不松手，这样死撑着也不至于被幽冥扯下去。她在水面上看了一圈寻找采雯，连个影儿都看不到。
“你看到我的那位同伴了吗？”莫语凝问。
白衣书生如实回答，“没看到。”
和这人说话能把人气死，莫语凝也懒得再问他，抽退一波幽冥后双手用力一撑跳上船，白衣书生见状，很不高兴的说：“我没有请你上来。”
“我马上就走。”莫语凝说，“你这个态度是不会有回头客的。”
“你连那本都看不完也不用再买新的。”
合着这人在为自己没有好好看书的行为生气？莫语凝对他的脑回路无法理解，回去以后她一定要把那本书从头到尾好好看一遍，再也不要吃这种亏了。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采雯。
莫语凝深吸一口气，神识探入冰冷的湖水里，立刻就是一个激灵。除了无处不在的阴雾和偶尔闪现的幽冥外，看不见采雯的痕迹。
这下麻烦了。莫语凝心下焦急不已，她神识覆盖范围有限，谁知道采雯会被卷到哪里？野湖危机四伏，晚一分就少一分生还的希望。
她回头看了看白衣书生，正好他又钓到了一条灰溜溜的细长小鱼，看了一眼后又扔回湖里。
鱼篓里有三条阴阳鱼，看来他只要这个。
“那个…我可以帮你钓。”莫语凝突然说。
“恩？”白衣书生望向她。
“我时间很多，下次帮你钓鱼，你帮忙找找我那位同伴行不行？”她说。
白衣书生有些讶异她这个提议，竟认真思考了一下，“这种鱼可不好钓。”
“我可以学。我特别有时间。”莫语凝见他态度松动，立马说道。
白衣书生点头，“那好。”
他从船舱的布包里取出一把白伞，站起撑开。白伞素雅精致，上绣白莲，坠有银铃。撑开后阴沉的天空像是被劈开了一条缝隙，瓢泼大雨顷刻止住，莫语凝感到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洒在肩膀上，偏头一看竟是阳光。
幽冥地域竟然能看见阳光。她惊讶的拂过肩膀，指尖暖融融的触感不是虚假，真的是阳光。
波涛也停下了，野湖一片风平浪静，柔和的光线洒在白衣书生的侧脸上，恍若神仙中人。
阳光所映之处的幽冥纷纷溃散，莫语凝抬头望向天空，以白衣书生为中心方圆百里的天空一片晴朗，阴云被逼退到百里之外，这恐怕是幽冥地域几百年来都没有过的景象。
因为过于震惊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张着嘴呆呆看着白衣书生。他的眼睛宛若古井，一丝波澜也看不出来。
水面忽然碎开，采雯湿淋淋的钻出来，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