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暮西暇从太医院出来,是因为与京燕怄气,想着在他面前证明自己,往后不再要他拿那种好似在迁就她一般的态度对待。
这非一朝一夕就可改变的,她生来是傻女,便人人都将她视为傻女,即使神志恢复,也难以改变旁人想法。
只是方才听闻边关告急,疟疾,那是……传染病……
听来恐怖,远在大漠,大漠气候正是严酷,若是患上疟疾,又不知要有多少人丧命。
暮西暇听了那急匆匆赶进宫中小将这一句,便想问个明白,从前作为医生,可曾去往苦寒之地,那边界之处,医疗条件极差,总会爆发这类传染病。
她知道自己有丰富的治疗经验,也想前往。
但是,她此时在太医院任职,如何能够前去。
想来,苍寞寒听闻边关告急,会责令太医院,所以,还是回太医院去,听听风声,说不准可以前往边关为人治疗。
暮西暇不顾其他,唯有人命之上,唯有那急性的传染病,才是她所关注。
气也顾不得再生了,便急着赶回了太医院。
而太极殿中,苍寞寒听那小将禀告,将奏章推到一旁。
听来这事,心中烦乱起来,慢慢仰过身子,靠坐下来,心中烦乱不已。
边关之事,是他最为挂心,稍稍传来风吹草动,都会要苍寞寒忧心不已。
“疟疾,那病,当下如何?”苍寞寒他紧锁着眉头,沉声问道。
“蔓延之势,几百名将士,过了岭南,至大漠,便病了起来。”那小将跪地应道。
此战不可败,苍寞寒心中担忧,他快速的,在想对策,因突发恶疾,将士士力必定减弱,需再领兵参战。
他一时间想不到人选,除非雍亲王家,便是他自己手中兵权,这兵权是苍绪稽回宫交付而来,若再交予他,要他回岭南带兵,只怕如此做,会令苍绪稽心中多生芥蒂。
再难开口了,苍寞寒只想了这一刻,转而再想,这是后话,边关那急病才是当前最棘手。
“朕会即刻传令太医院,令宫中御医前往,此去岭南,快马加鞭也要半月时候,你先行歇下,过了午后,朕便派人与你一同回去。”苍寞寒交代道。
“是,末将领命。”那人拱手一拜,起身便退下。
暮西暇自御花园赶回太医院,至偏殿门口,往里瞧着,京燕他仍然是稳稳的,不多言,不多话,做些他平日里的事。
莫非自己在他眼中就这样无足轻重。
暮西暇顿感心凉,这样的男子,在想是否对木苍儿也是这样。
有些日子未见她了,不知她在昭阳殿,侍奉那位将军府出身大小姐如何了。
暮西暇她觉着自己,真是低到尘埃中,任何人也是不会看重。
但,该做之事,还是一件不可放纵。
她只这一件而已,只要那药剂完成,此生就是无憾。
“咳咳。”立在门前故意咳了一声,以示要京燕注意。
而京燕仅是稍稍抬了下眼皮,“回来了?替我将那墙角的药渣子收拾起来,撵成粉吧。”
才见了人便交代差事,暮西暇很想和他耍耍小性子,可再一想,也罢了,他从不曾将自己放在眼里。
“是。”暮西暇应了声,便默默的进殿中去了。
至墙角那里,坐在椅子上,双脚踏上那滚轮,在药罐子内,将那残渣都撵成了粉末。
京燕他拿过医书,一边在纸张上写着什么,与她问道:“去了哪里?”
看来他并不担忧自己啊,暮西暇面色平静,应道:“去御花园一角转了转,我为太医院女官,主子该去往的地界,我该规避,偏角罢了。”
“这样,我以为你一时赌气,回家中去了。”京燕不咸不淡说了这句。
在暮西暇听来,今日他所说的每一句,都是要她厌烦的,可是与他发怒又无用。
她身上的疼,心中的难过,哪个人又会去怜惜。
到底不过是自己一人去忍受着了,天塌了,与她也是一样感受。
一个好好的人,追逐目标,追逐理想,平白的来到了这时空,换了副身子,被更改命运,会是怎样感受。
暮西暇她不甘心,木寒已经不复存在。
所以没应京燕这句怪话,她淡淡的,冷漠的,说起了途径那小将的事情。
“在御花园,听了途径一小将的话,说起岭南之南,大漠之事,说起,边关将士患了疟疾。”暮西暇脚上一前一后,推动着撵那药渣子,声音平平的说道。
疟疾,京燕听这话愣了愣,也只是听了一句罢了,那边关远离唐宫千里万里,他如何碰的上够的到。
不过从前,倒是做游医时候,与四皇子曾为将士之中传染疾病做过治疗。
他的方子,便是取用大漠本土长有草植之类,以免耽误,只是这疟疾,要休养,要调理,并非是一朝一夕就可痊愈。
“哦,蚊虫叮咬,大概也有水土之故。”京燕随着道。
他很清楚疟疾的症状,“大人可担忧吗?”暮西暇瞧向他。
难以插手的事情,担忧与否,也是无用处的,边关之事,自然有人去理,他不会多问。
只做好手头上事情就是了,京燕也有他每日要完成之事,需要对一些古方再做调整,这也是四皇子,要他入宫的初衷。
“疟疾也不算是大病吧,可治愈的,只要用药调养,与人隔离就是。”京燕平声答应。
入了唐宫便与从前做那游医不同了,在这宫中,小小的太医院,京燕都是夹着尾巴做人,旁的事,能躲过便躲过,就算是为苍寞寒调养身子,治疗他那顽疾,京燕都是被逼无奈,他并不想理会其他事情。
“可边关苦寒,大漠气候燥热,将士若要隔离开来谈何容易,只怕当下,已有不少人命断在此了吧。”暮西暇细细打量他神情说道。
听来暮西暇似乎对那边关之事很是注意,京燕不解她想要做些什么,便跟着问道:“你有何事呢?想要做些什么?”
“我想……前去大漠。”暮西暇直接说道。
为李府,一富家公子诊治,他早起从唐宫赶到长安街市上,都可做得,而去往边关,怎见他态度却是这样冷漠。
“你不要再想,那与你何干呢,与我又有何干呢,只管做好自己手里事情就是了,我那药渣子,你可碾碎了?”京燕脸上每一块肌肉都不曾动过。
暮西暇真是看够了他的表情,就如苍寞寒一样,除非微笑,再少有表情的冷面人,其实京燕,比起苍寞寒来更为冷漠,他是那类就连笑容都少见的。
与他在一处相处这么久了,暮西暇也是懂得了他的性格,他与自己,还是有些不相像的,就比如说,他比较……算是更安分吧。
就在两人沉默时候,听着殿外礼监前来通传陛下旨意,暮西暇听得声音,自那小木椅起身,至殿门前,听着那礼监宣读圣旨。
“吾皇有命,令太医院人等,派选良医,前去边关岭南为将士医治。”礼官立在跪拜在地那众位御医之前,宣读那亮黄纸张。
暮西暇眼瞧着,而她与京燕居住在偏殿,与太医院御医也是隔着一层,看来这事,与他们两人是无关了。
这也正是京燕所期望,他呆呆望着暮西暇,想不通她为何对那边关之事这样关注。
她的医术,反正在京燕看来,是不足够治病救人的。
而在夜幕之后,桃枝自岚依殿小厨房取来餐食,为他两人送来,这吃晚饭,大哥哥和姐姐都不出声,各自沉默着。
桃枝她手捧着饭碗,大眼睛转来转去,瞧着那个,又瞧瞧那个,终于忍不住问了句,“你们两人怎不出声呢?今日发生了什么?”
暮西暇不想再提这事了,她很明白自己的处境,不该强求的,就不要去强求,她不想要人宠,不想如那小女儿一般,想要什么,只管去向人求。
那是她几千甚至几万,零二十载,才去做过的事情,自她成人,一心扑在医道之上,所有难事,都是她一人,独自在做了。
给桃枝夹了口菜,摸摸她那软软的头发,“吃饭就是,不要多言。”
京燕他自入了太医院,只潜心自己的志向,他也知自己力薄,能够将这些古方完善就已是尽了极力。
暮西暇她想法多多,京燕自知是满足不了她,但凡与朝堂相关之事,都躲之不及,唯恐惹祸上身。
他手里现在就捧着一颗烫手山芋,苍寞寒那病症,他至现在还不知能否治愈,而今所做一切,都是稍作缓和,说不准哪日,苍寞寒他若是病发,那么京燕还不知自己这条小命还能留过几日。
“你在想些什么,我知道,但你也见了,你我在这太医院偏殿,你早就知道,我不过在太医院挂个名头,承蒙四王爷器重,少生事,你只安分些吧。”京燕平声与她说道。
而暮西暇听来,面上仅是哀哀叹息,随即点了点头,“话说至此,我又力薄,还是安分着,免得为人添乱。”
她唯有承认,自己前去,是为人添乱,谁会信她,谁会相信一个傻女。
一步一步,步步错,有心却不得伸张,暮西暇唯有心中独有怅然。
京燕岑岑笑着,没再多言。
而另一边,太极殿中,苍寞寒连夜将苍绪稽召进了宫中,想求他,前去岭南,为边关增些兵力。
先将他兵权收回,而今再塞进他手中,如此反复,只怕他心中不快。
“皇兄之意,臣弟明白,臣弟曾与皇兄说过,若是皇兄有求,必当应允,岭南大漠,自来是大唐忌惮之地,臣弟愿为皇兄效劳。”苍绪稽坐于苍寞寒一侧木椅之上,这殿中通明,点点烛光,映照在两人衣衫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