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诊治。”苍寞寒轻声道,他身子软榻塌卧在榻上,而目光却亮亮的,“我这副身子,人人拿他束手无策,调养这许多年也不见效,死马做活马医罢了。”
男子这心有余而力不足,无论家中有怎样娇妻,也无力享用,定是万分失落。
京燕宽解道:“总有痊愈那日,殿下不必太过悲观。”
从前他总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而就在近些年,他母后在父皇心中位置渐渐低去,而惠贵妃与苍绪嵇屡屡得势,他担惊受怕,又在手足亲情当中摇摆不定。
他也发觉这身子渐渐不对,可能也撑不过多时,思来想去,大概他这人生下,便是为旁人造孽,他害了暮西暇痴呆十六载,想方设法再做补偿,只为为那无辜之人减些痛苦。
也为自身积累福寿。
“你很会说话。”苍寞寒长呼出口气,哀哀的垂下头去,可这悲观他无法放下。
今日见他,此人感觉不错,难怪苍绪嵇将他举荐入宫,不卑不亢令人很舒服。
“我想问你见事,你或许不知,雍亲王家嫡女曾与我有过婚约,不过他一家突遭变故,此时在宫中为侍。”苍寞寒声调渐低,平声说起这事。
就在前日,京燕听闻暮西暇说起,皇后授意令她搬至尚寝局偏室居住,便也猜到几分,宫中皇亲仍关注在她身上。
“微臣自暮大小姐入宫以来,她曾多番至太医院向微臣求医。”京燕接话道。
那么便不必多言了,他也够聪明,听来上句便知下句。
“你知我要问她。”苍寞寒一笑,便直接说道:“你可知,西暇……不,暮大小姐是何病症?”
听来称呼不像无心之失,大抵他与暮西暇曾有前缘?莫非是在她疯癫之时?
那女子她行为乖张,思维天马行空,京燕与她交往几日,只觉她与一般闺中小姐不同。
不过也就随她,该是疯癫惯了,所以即便神智恢复,她也带有些疯癫之状。
当然这只是在京燕看来,她美丽动人,如此性情看来缥缈洒脱,也是别致。
“她身体虚浮,想来与殿下相似,微臣已为她配药调养,还未见效,再有昨日,她受仗责,微臣前去诊治,受伤颇重,需卧床调养多日。”如实应道。
身体虚浮,与自身相似,“她也与我一般肾气不足吗?”
所说暮西暇那病症,说来重也不重,轻也不轻,京燕也诊不清楚。
“暮大小姐……”他话才说半句,思虑片刻迟疑起来。
“体虚,其余并无大碍,平声道,但是他此时回忆起来,却觉有些不对,那似乎有中毒之状。
“可还有其他?”苍寞寒随着问了句。
至于其他,京燕并不能确定,她体内积毒,其实与苍寞寒此症相似,苍寞寒他肾气不足,体内无法排毒,与暮西暇症状相似。
皆是体虚所致,不过成因不同。
“许是成因不同,反正自微臣上次为暮大小姐诊脉,她便是体内虚浮,而殿下你,大概是生来所带有病症,至于她……”
京燕如何能想的清楚,他亦不知暮西暇自小是受怎样荼毒才成痴呆。
反正在他诊脉,当下便是体虚孱弱。
这古医不同于现代西医,无法准确判别到底是何成因。
“微臣不知。”京燕沉吟一阵答道,总之她此时身体,只需喝药调养,再今后总会痊愈。
而苍寞寒却可猜出几分,他神情凝住,看向前方空气中一点,从他二人来到这世上开始,一人是那恶事始作俑者,一人便是罪恶所承受无辜之人。
“她无碍?可否痊愈,总不会如我一般,这一生都如此病怏怏度过。”苍寞寒哀哀问道。
为何他待暮西暇这样看重,若说他需看重,也只从暮西暇她那显赫出身为由便是。
京燕心中奇怪,而他对宫闱中事本不在意,应道:“微臣看来不会,暮大小姐定会痊愈,只是花费时间问题,她若恢复快些,也许一月两月便会转好,她若恢复慢些,也许一年也是可能。”
总之看来她当下情况并不如苍寞寒一般恶劣。
“太子不必担心,微臣会为暮大小姐调理,再来也有四皇子授意。”京燕失言,多说出这一句来,‘四皇子授意’
提起苍绪稽,苍寞寒脸色沉住,“四皇子似乎与大小姐相交颇深。”道了句。
“微臣不知。”京燕浅笑应道。
他对暮西暇问题多多,而京燕对这两人也不甚了解,至于与四皇子之间,不过是四皇子欣赏他才学罢了。
其他,他二人了解并不许多。
闲话几句,苍寞寒便将有关暮西暇话题放下,说起他自身来,此人看来要他欣赏,便想多与他交谈一些。
“我四弟待你不薄,你二人因何相识?”苍寞寒换过姿势,将一软枕垫在手臂之下,和声道。
而京燕跪地,他也无法言说腿部僵硬,只耐心应道:“那年边关小镇突发时疫,微臣本是游医,行至此处,恰逢四皇子带兵至此,士兵染上癔症,微臣便为之诊治,待那小镇瘟疫度过,四皇子与微臣说,微臣才高,不可埋没世人间,而微臣也为领略风光,便答允四皇子前去边关,在边关不过两月时候,四皇子便被召回宫中,如此,便被举荐入宫。”
一段机缘,在苍寞寒看来,他那四弟,比起自身来这一生要宽阔许多,只今日为之,除非因公差,苍寞寒需出宫至远方,而一路除非颠簸之外,再就是应付外臣,好生无趣。
不想苍绪稽他还可遇见这有趣之人。
“原是如此,我见你,一身气质便与旁的御医不同,游医,果真相像。”苍寞寒满眼欣赏之色望向他。
他一袭白衣,但看这布料,不属绫罗绸缎,只是民间纺纱而成,但在他这挺拔身姿之上,倒显出与众不同的好看来。
“殿下便要京燕施针,在殿下各个穴位之上,行针一遍,便会有效。”平声道。
而后苍寞寒便伏下身子,趴在软塌之上,由他扒开寝衣,在背后穴位之上行针。
殿内药香缭绕,苍寞寒身上疲软,便合上眼睛,京燕嗅得这味道,在他耳畔轻语一句,“肉桂与姜黄味道,想来太子殿下极重暖身之法。”
他好灵敏的嗅觉,苍寞寒周身懒洋洋的,由他在背上做针灸,身上也舒适许多。
“你也知我体寒,这香料是太医院首位为我所配,我用来也有几年时候了,每日嗅到这香气,身上也会好些。”苍寞寒声调绵软应道。
这便是京燕初次与苍寞寒相见,这位太子殿下倒并不令他心生畏惧,反而交谈起来,就如朋友一般随和。
……
未央宫内。
此时皇后正在主位之上,听礼监传报明日宫中新帝登基礼节。
这一生之中,身在皇后之位,也只可得见一次新帝登基,从此大唐易主,她身为太子生身之母,也可坐享清福了。
“罢,便到这里。”皇后面上皆是暖暖笑意,摆手令他停下。
她为后宫之主,新帝即位,她也是不可前往前殿,不过在后宫之中听听热闹罢了。
“你可与太子交代过?明日是他的大日子,切不可出错,否则难以服众。”皇后温声问道。
那礼监跪地俯首应道:“今日前去东宫,被年昭训挡了回来,命我晚时再去禀告,说是太子身体不适,需静养。”
苍寞寒身子如何,皇后更是清楚,这是多年老毛病,所以她也不会太过担心,应道:“那你便晚时再去。”
眼瞧着他母子二人终要熬出头去,再不必仰人鼻息过活。
什么夫妻之情,早已在这多年的落寞和被忽视当中淡去,夫妻?那不过是政治联姻之上的结合,即便皇后为女子,对丈夫深情,可称为绵延不绝。
而那君王待她,也从最开始深爱,渐渐冷淡,而至移情别恋。
皇后恨那君王,更是恨令那君王移情之人。
昨日听说,宫中女侍擅闯御花园,遭她重重责罚,细问来才知那人便是暮西暇。
再想来,那人若非暮西暇,她可还会下此重手。
皇后她卧于软塌之上,手指轻点一旁梨木小桌之上摆放瓷坛,当中一只红鲤游动。
她探出一根手指,点在水面之上,“你退下吧,记得要往东宫向太子再做禀告。”
“是。”那内监应声伏地退后。
皇后她神思倦怠,懒洋洋将头枕在手臂之上,眼睛望向前方一点,想来只过了今日,心中一块大石头便可落地了。
一旁侍女为她递来香茶,“自今日后,皇后娘娘便可安稳,再不必劳心劳力。”
并非,听此言皇后神情凝住,手接过那瓷杯,一只手捏住茶盖,将水面之上茶沫撇去。
“太子登基后,宫中又该再添新人,好为太子开枝散叶,为皇家绵延子嗣,本宫怎会清闲下来。”她慢慢啜了口那香茶,此时细想来,该为儿子选上几位合心意儿媳才是。
可再一想到,苍寞寒他身体顽疾,即便是再有千百女子,只怕他亦是有心无力。
“太子这病,隔上几日便会闹得他身子不痛快,药吃上多少也不见效。”皇后叹了声。
她抬头向窗外看去,此时天色还早,倒想去见上他一见,明日便是他登基大典,为他母亲,自然要前去祝贺一句。
只怕明日,他再是忙起来,也就顾不得了。
“替本宫更衣梳妆,本宫前去看望太子。”皇后将手中那瓷杯放下,抬起手来,令侍女扶住起身。
而太子东宫之中。
苍寞寒才是针灸,睡过一觉醒来。
他在睡中之时,便感到有人为他捏拿腰部,腰部暖暖,他这才醒来,转头看去,见年馨儿她正费力为自身做这苦差事。
从前也是内监,在他腰部阵痛之时,为他捏拿,而自年馨儿来至身旁,便是她费力。
“多久?”苍寞寒声音粘稠,鼻息粗重问了句。
年馨儿这才发觉他醒来,再看他眉眼,眼底乌青颜色已淡去许多,“殿下醒了。”
他气色是见好了,年馨儿扶他坐起,抬眼令一旁女侍倒来温水。
得知他体寒之症,年馨儿便吩咐宫中人将茶一类清寒饮品收起,之以温水取而代之。
年馨儿如小猫一般陪在他身侧,替他把住杯子要他喝水,“殿下看来好多了,是那位御医功劳,果真医术精湛。”
在迷蒙睡中,京燕与他说起,这针灸不过缓和之用,他体内循环不畅,这好气色也维持不过几时。
若想与平常男子一般,与心爱之人行房,他仍没那力气。
“我是觉着身上舒服许多。”苍寞寒一笑,随意便拉过她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