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许一诺问到在美国的事情,江逸然的神色闪烁,开始后悔主动与许一诺打招呼。
哎呀,我好不容易回国逍遥一趟,干嘛偏偏遇到她?
那老兄嘱咐我不能说的事情,我要说出去,以后还能回国玩乐吗?
更重要的是,那老兄还没有想明白吗?
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开玩笑道:
“我用人格担保,他在美国没有招惹女人。”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现在我们形同陌路,但我想知道原因。即使要我离开或退出,也要给一个恰当理由,不是吗?”
许一诺直视着江逸然的眼睛,捕捉到他刻意掩饰的痕迹。
江逸然皱皱眉头,许一诺楚楚可怜的样子着实让他心生怜惜。
可是,答应翦夜擎的事情若没有做到,后果……貌似会很严重啊。
想着两人站在幽静的画室聊天会影响到别人,江逸然拉许一诺走出去,闪入隔着几个店铺的甜品小店,内心极其挣扎犹豫。
***
点了东西坐下后,许一诺瞧出江逸然为难的神色。
她想了想,温和道:
“也许你答应了他,什么都不要说,但是,真的恳请你能告诉我。如果有什么后果,我来承担,好不好?我爱他,很爱很爱,所以即使要放手,也得有一个绝对充足的理由。”
许一诺说“我爱他,很爱很爱”这句的认真和虔诚触动了江逸然。
他是个画家,捕捉人的神情自然要比普通人要细腻得多。
从许一诺的神情中,他看到她内心的一片深情。
这个女人,真的跟他身边其他女人不太一样,也难怪他会跟她订婚,甚至想在一起一辈子。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可怜的兄弟,现在一定很痛苦吧?
眼前这位楚楚可怜的女子,她也很痛苦。
哎,老天,你真的要如此折磨人才开心吗?
江逸然舀一勺沙冰放入口中,脸色严肃很多:
“说出来,对你……可能是种伤害。”
“说吧,如今我没有什么不能够承受。”
许一诺镇静的看着坐在对面的江逸然。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能比他堂而皇之在我面前与别的女人欢好更能让我受伤呢?
江逸然抿抿嘴唇,开始回忆在美国的情景:
“一位喜欢我画作的美籍华人有次邀请我去他家作客,无意中,我见到有翦伯父和他的合影。几经追问,我才知道他曾是翦氏企业市场部经理,早年与翦伯父感情甚好。于是,夜擎因为这个去美国,因为那位先生说,非要见到翦家后人才肯聊聊当年的往事。”
“夜擎到美国后,我们一起去了郭老先生的家。见到夜擎,郭先生感慨唏嘘很久,说夜擎简直比当年的林伯父还要俊朗,如果翦伯父能够见到,一定很开心。然后,他突然……给夜跪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那么莫名跪在我们面前,我们的感觉很复杂,因为……他的举动已表明这其中另有隐情……”
什么样的隐情竟然让他回来后性情大变,尤其对我更是冷漠至极?
难道背后的隐情与我有关?
只是,有这样的可能吗?
想到这点,清凉惬意的甜品店内,许一诺感觉到后脊背一阵一阵的冷。
江逸然皱眉,考虑着如何用最委婉的词语来陈述事实:
“郭老先生口口声声……请求夜擎的原谅。直到得到夜擎的首肯,郭老先生才娓娓道来,原来,当年翦先生有一位好友。这位好友亦有经营房地产,翦氏企业几宗大的生意之所以失败,全部是因为这位好友联合另一家服装公司从中作梗……”
偷偷打量着许一诺初现青白的容颜,江逸然顿了片刻才继续:
“但翦伯父,一直是位谦谦君子,即使作为市场部经理的郭先生知道这位好友有可能暗中捣鬼,致使翦氏迅速下滑,翦伯父仍然对这位好友深信不疑。说的次数太多,郭老先生也就不再多言,因为……他的老板,翦伯父怎么也不肯相信。翦伯父应那位好友之邀去澳门一个月,回来后迷上赌博。尔后,开始吸毒,翦氏也迅速垮掉……”
许一诺静静听着,柳眉轻颦。
她不明白,为什么江逸然说一旦说出来,对自己是种伤害。
江逸然喝了一口饮料,俊逸如水的眉头纠结成团:
“翦氏面临倒闭时,翦伯父曾向这位好友寻求帮助,事情是郭老先生陪他一起去办的。但这位好友,那时已翻脸不认人,断然拒绝,明确表明自己没有能力帮助比自己不知道要强大多少倍的翦氏。翦氏最终倒闭,但据郭老先生的一位商场朋友透露,最后收购翦氏的,就是翦伯父的这位好友……”
“伯父伯母车祸身亡,郭老先生觉得事情相当蹊跷……”
听到这,许一诺无端端紧张起来。
“他调查了吗?”
江逸然望着她,眼神里似有怜悯,也有感慨,先是点头,随即又摇头:
“就在他准备着手调查时,突然收到恐吓信,扬言如果他有任何举动,将让他彻底消失。郭老先生拖家带口,心中十分害怕,想方设法的去了美国,翦家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郭老先生一直认为翦家后人不会再来追查这事,他甚至觉得,翦氏不会再出一个杰出人才强大到足以追查。”
“尽管在美国后来发展得还不错,郭老先生暗中却一直自责,觉得是自己过于懦弱。无巧不成书,这时我从相薄上认出翦伯父。尔后,告诉他夜擎如今的成就。于是,他决定见夜擎一次,将这段往事告诉夜,以弥补当年的亏欠。”
说到这,江逸然的声音低沉缓慢许多。
接下来的事,他似乎不忍再继续。
了解至此,许一诺明白,即使翦氏夫妇死于正常车祸,那位好友对于翦氏企业的垮掉肯定难脱干系。
她虽然不从商,但在厉家长大,也还算有些见识。
商场如战场,看似是友人实为敌人的这种人,尤其令人防不胜防,着实可怕。
见江逸然只是低头吸着可乐,许一诺着急问道:
“翦伯父的那个好友……是谁?”
这个,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夜擎……应该告诉过你他姐姐暗香的遭遇,所以,你应该能理解他对仇家的恨之入骨。对吗?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子,以那种世人指点的方式香消玉殒,且不说血缘至亲,单是那份她对夜擎的情深义重,就足以让他遗憾自责一生……”
江逸然没有回答许一诺的问题,突然说起关于翦暗香的事情。
许一诺黯然,睫毛覆盖下来,在眼睑处扫出两片淡淡阴影。
翦暗香的遭遇确实让人十分痛心,她完全可以理解翦夜擎的心情。
感觉到似乎跑题了,她还是追问道:
“那个好友究竟是谁?请你还是一并告诉我吧。”
“他……姓许名乔,他的妻子……姓朱,名玉颜。”
江逸然尽量低的回答着,每说一个字,内心的沉重则加重一分。
他姓许名乔,他的妻子姓朱名玉颜……
低缓的一句来回盘旋在许一诺脑海中,顷刻,她如同堕入无间地狱。
这……是不是在说……我已故多年的父母,就是害死翦夜擎父母和姐姐的凶手?
这……就是他回来后一直想方设法伤害我的原因?
明知道我爱他,所以这爱变成他伤害我的利器?
滴血的心再次被捅出一个大窟窿,许一诺觉得自己全身血液正在加缓流动,一点又一点趋向停止。
看许一诺的脸庞慢慢失去血色,江逸然有些慌张:
“许小姐,不要太激动。该怎么说呢,我觉得夜擎即使对你冷言冷语,也是一时冲动。等他冷静下来想清楚就会好,他也爱你。”
他也爱我?
为什么我最想听到的一句话,此刻没有丝毫甜蜜感觉,反而是无尽苦楚呢?
现在说爱还有用么,家破人亡的恨,远远比爱要强大许多吧?
修长秀净的双手捂住面庞,她许久才松开,哽咽道:
“我没有激动,只是……觉得悲哀。为什么……是我父母呢?”
江逸然是个乐观主义者,见许一诺失魂落魄,自然清楚全部是源于心底的深爱。
他把玩着吸管,乐观开口:
“也许,现在情况还不算太糟,你还有机会。”
“什么机会?让他原谅我吗?呵,你刚才也说他对仇家恨之入骨。这样的恨,有机会消除吗?”
此时此刻,许一诺可以说已经跌入人生的最低谷。
自己父母竟是害死自己最爱的人一家的凶手,此情何堪?
“对,恨很强大,但你知道吗,世界上,比恨更强大的是爱。如果你真的爱他,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因为愧疚而落荒而逃,你应该一直守在他身边,让他感受到你浓浓的爱意。那些过往,是上一辈的恩怨纠葛,而且我听说,你父母也过世很久。所以,只要假以时日,夜擎会明白,眼前的人和眼前的感情才是最重要的。”
江逸然的声音仿佛带着磁性一般,让坠入汪洋大海的许一诺似乎看到一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