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里面的波涛汹涌,令许一诺再也忍不住。
她赶紧起身,飞快跑出去。
户外冷风嗖嗖,刮得全身冰凉,一手撑住墙面,她另一手按住自己的胃部,哇哇干呕起来。
“一诺,很不舒服吗?到底怎么回事,呕得这么厉害?”
跟着跑出来的沈楠一边轻拍许一诺的背部,一边焦虑的询问。
来山中也有些日子,要不适应,也应该早过去,不至于现在有这么大反应呀。
他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许一诺身上,十月的Z省,已经有浓浓凉意。
“许老师,我去给你请大夫。”
郭大虎拎着一只大手电筒走出来,他身后的胡小花则有几分奇怪。
许老师这样子,莫非是……
不可能呀,她不是一直都拒绝沈老师吗?
哇哇呕了大半天,许一诺终于感觉舒服些,勉力道:
“大虎哥,别去。现在天太黑,不安全。我……没事,胡姐,请你倒杯水给我喝好不好?”
胡小花连忙答好进去倒水,站在院子中的郭大虎还是不太放心:
“走夜路我习惯着呢,苏许师,你等等,大夫一会就来。”
许一诺看向搀扶着自己的沈楠,示意要他开口阻止郭大虎。
沈楠看得明白,同时见许一诺好像舒服了些,因此劝道:
“大虎哥,明天去请吧。太晚走山路真不安全,听一诺的吧。”
“许老师,我扶你进去喝水。”
小强略带稚气的声音响起,他拉住许一诺的手,十分懂事。
进去喝了点热水,许一诺再也没有食欲吃饭,早早回到旁边的学校休息。
***
待沈楠两人离开,胡小花边收拾边对坐在凳子上抽烟袋的郭大虎道:
“大虎,我怎么看许老师像是有喜了呢?”
“别乱说,人家一姑娘,让你这样乱说,名声都毁了!我明早……去请大夫来看看。”
郭大虎难得严肃的对自己老婆说话。
在自己老婆面前,他一向是笑嘻嘻的。
胡小花听自己丈夫这样说,想想好像也有道理,因此也没再多说。
倒是一旁写着二十六个字母的小强抬头,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奇怪道:
“娘,什么是有喜呀?”
“小强,写你的作业!大人说话,不要插嘴,也不许出去乱说。”
郭大虎走过去,摸摸儿子的头。
莲娘村里的大多数人都以为沈楠和许一诺是一对儿,唯独他们夫妇知道,实情并不是那样。
万一许老师真是有了,而她又不肯接受沈老师,别人会怎么说呢?
***
次日天蒙蒙亮时,郭大虎就起床,步行去镇上请大夫。
好说歹说,请个大夫愿意到莲娘村来,郭大虎带他直接进了连娘小学。
破旧的房子内,许一诺和沈楠两人正在聚精会神批改孩子们交上来的作业。
见郭大虎领着一人进来,沈楠猜想应该是大夫连忙道谢:
“大虎哥,真是谢谢你。本来我应该去的,这么远,但今天早上我有一节数学课。”
“沈老师客气啥,这是我应该做的。大夫,麻烦您给这位许老师瞧瞧吧。您看,她脸色不是太好。”
郭大虎引着大夫走到许一诺的桌前。
大夫放下身上的木箱子后,打量了许一诺几眼,然后让她伸出手腕。
许一诺把袖子晚上,细腻白皙的手臂伸到大夫面前。
大夫按住她的手腕沉吟了半天,一阵子后,朗朗笑道:
“郭村长,放心吧。这位老师没啥大碍,就是身子有点虚,因为……她怀上啦!”
这话一落音,郭大虎显然没有沈楠和许一诺自己惊讶。
许一诺的脸色慢慢由白转红,她不安的看向别处,不敢对视沈楠抛过来的眼神。
“老师,你是男人,应该疼着点老婆。最近弄点好吃的给她补补,最重要是让她别想太多事。孕妇不宜劳累。”
大夫对站在一旁的沈楠说着,显然也是认为沈楠是许一诺的丈夫。
听到这样的话,许一诺的脸色绯红,更加不敢看沈楠和其他人。
沈楠愣了几秒钟,随后认真道:
“谢谢大夫。大夫,您不给她开点药吗?”
“开药?没什么必要,主要是让她心情好,吃得好就成。我这就先走,还有两家得去瞧瞧。”
大夫边说边提起箱子走出去,郭大虎也连忙跟出去。
他知道,此刻,许一诺和沈楠需要独处。
***
低矮破旧的小屋,光线从木窗中渗透进来,里面仍然有几分黯淡。
残缺不齐的桌椅到处是刻痕和整修痕迹,似乎在说一个年代久远的故事。
沉默凝结住空气,许一诺呆坐在动动就发出吱呀声的椅子上。
略显干涸的红唇微微张开,好像想说什么,始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目送大夫和郭大虎出门,挺拔的沈楠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也很想说点什么,却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他看看别过脸去的许一诺,然后取过一个杯子倒了杯温水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一诺,这些天你就要注意身体噢,作业什么的,我来批就好。除开上课,其他的事都让我来做。”
我腹中居然怀了孩子,居然怀了夜擎的孩子!
老天为什么总要跟我开玩笑,在我离开深城躲到这个山沟里,还让我与他断不了关系?
也许从威尼斯那一夜开始,就注定我这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和他的纠结吧?
夜擎,如果知道我怀有你的孩子,你会是什么反应?
会让我留下,还是不要?
如果我这辈子都要呆在这里,孩子是不是也要跟着我一起受苦?
如果这辈子我注定要单身,孩子是不是也要承受一出生就没爸爸的名声?
……
繁杂思绪如万马齐奔,在许一诺的脑海里扬起漫天灰尘。
想到这里,一向很喜欢小孩子的许一诺摸了摸腹部,轻声道:
“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什么,不要这个孩子?为什么?”
沈楠不敢相信,许一诺居然说出的是不要这个孩子。
其实,他已经猜到这个孩子的父亲应该是翦夜擎。
可对翦夜擎念念不忘的她,居然说不要!
“我不要……他跟我一起受苦,我不要……他一出世就没有爸爸。沈楠,我从小父母双亡,太了解一个完整的家庭对于孩子的健康快乐来说是多么重要。你说,我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孩子过那样的生活?”
说到这里,许一诺已是泪流满面。
沈楠走到她面前蹲下,双手握住许一诺没什么温度的右手,轻声安慰道:
“一诺,孩子是上天赐予的礼物。我知道,其实你心中很想要他,不仅因为你和他血脉相连,更因为你还深爱他的父亲,你只是怕自己给不了他美好健全的生活而已,对不对?”
许一诺哭着点头,心似刀割。
如果我给不了夜擎的骨肉一份幸福美好的生活,那么留下他,就对不起他,不是么?
她泪眼朦胧,哽咽道:
“这事实太意外,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沈楠,我感觉很慌乱很慌乱……”
“我知道……我知道。留下他,不然……也许你以后会遗憾。还有,我想要告诉你的是,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身边陪伴着你,跟你一起面对。”
沈楠温柔的替许一诺拭去挂满脸庞的泪水,轻声劝解着。
他了解许一诺,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孩子对许一诺多重要呢?
从一个正常男人的角度来说他也会有些郁闷,但那些郁闷在强烈深沉的爱面前根本算不了什么。
第一次,许一诺扑在沈楠怀里大声哭起来。
此时此刻,一个来自身边人的支持,对于她来说就是支柱。
更何况,她也相信沈楠会一直守在自己身边。
意料之外事实带来的脆弱和委屈,只能用哭泣来发泄。
“沈老师,许老师……为什么哭呢?她给不给……我们上英语课呢?”
许一诺放肆的哭声使得学生们都凑过来看。
懂事的郭小强推开那些学生,站在门口小大人似的问着,漆黑的眼睛有几分担忧。
听到小强的声音,许一诺连忙坐好拭去眼泪。
为人师表很重要,她可不想在自己学生面前显示自己的脆弱无助和眼泪。
沈楠笑笑,走到门口摸着小强的头对外面围观的孩子朗声道:
“许老师没事,一会儿就上课。大家先去教室坐好,好不好?”
山里孩子大多喜欢远道而来、且给他们带来很多新鲜知识的老师,平时小调皮免不了,总体来说都是一些纯真可爱的孩子。
他们朝屋子里探探头,然后转身走进隔壁教室,郭小强朝沈楠露齿一笑后也跟进去。
***
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许一诺拿着课本走进教室。
一进门,她就发现今天教室里面特别安静。
孩子们都笔直端坐在椅子上,一双一双稚气未脱的眼睛带着点探究,带着点关怀,齐刷刷望过来。
许一诺打开教材,给他们说完课文,带着他们读几遍,就让他们自己朗诵并可以提问。
“老师,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一个扎着羊角辫、面黄肌瘦的女孩举手,清脆的声音响起在教室里,别的孩子都停下来等着她的问题。
洗过把脸,精神好很多的许一诺点头微笑。
这个名叫李燕儿的女孩,是全班英语学得最好最快的一个。
“当然可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