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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杀了她,不,杀了他吧!

可人生啊,有时候你怕什么就来什么。

陈若雨非但没能离他远远的,还住进了医院病房,主治医生这么巧就叫孟古。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陈若雨的那个投保客户发生了车祸,原本投了保该能得到赔付,但偏偏在车祸定性上出了些问题。责任定性不一样,获赔的金额就差了许多。那个保户是个单亲爸爸,陈若雨觉得当初人家信任她才花钱买她的保险,现在出了问题,该是她出力帮他的时候。于是她四处奔走,找公司找交警找相关单位,走各种流程跑各种关系,可这事情还是不好办,因为当事人双方的口供不一致,而发生事故的地方没有监控摄像头,交警方面也不好定性。

折腾了大半个月,最后的重点落在了车祸另一方当事人身上。可那边死咬口供不松口,非说是陈若雨的客户违反交规撞了他。

陈若雨为这事焦头烂额,她当然还是相信自己客户的说辞,所以她要做的,就是让另一方的当事人说出实情,交代事情真相。为这个,她可是跑断了腿,偏偏那几天她的娘亲大人总打电话给她,关切她的工作和交友情况。

“小雨啊,我听你大舅说,大公司的工资每年都能涨一涨的,你们公司是大公司吧,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你去了也一年多了,是不是该涨涨了?还有啊,隔壁楼的阿燕她闺女,也不是什么好学校毕业的,工作才两年,听说就升上了经理,我也跟她们说了,你也是经理呢,在贸易公司上班的,大公司,业务经理,对吧?”

陈若雨在心里叹气,她该怎么跟娘亲大人说,这世道,十个上班族五个经理,另外三个号称经理,剩下两个想当经理。经理这个头衔,真的不值钱。

许多人表面光鲜亮丽,实际却是租小屋吃泡面,像她就是这样。可她不敢跟她家娘亲大人说这些,她怕死——被烦死。娘亲烦不死她她爹会,她爹不行还有各路亲戚,各路亲戚还会带上各路说不清关系的人马。于是她又撒谎了,她不是保险业务员,她是个在贸易公司上班的光鲜亮丽的白领。

这种事让陈若雨的心情糟到极点。她挂掉了母亲的电话,满心不是滋味地蹲在那个车祸另一方当事人的家外头。

她生自己的气。骗子,这种生活有什么意思?她也生那不敢承担责任的车祸当事人的气,不说真话,让别人又受伤又失财,他也过意得去?

也许是大太阳让陈若雨晒昏了头,也许是受了母亲电话和自己表现的刺激,反正陈若雨原本计划好好跟人家谈,然后悄悄套话把真相录音下来就撤的计划泡汤了。话是录下来了,可她也把对方狗血淋头地臭骂了一顿。

对方带着朋友,共两个大汉,原本就不是什么文明讲礼的人,对陈若雨推推搡搡,被骂了之后更是气,开始动手动脚,陈若雨情绪激动之下露了口风,录音的家伙在推搡中还掉出了口袋,被人逮个正着,这下更是烧着了火。

对方要抢,她要保。于是她一个女人跟两个大汉打了起来。

是真打!真挨打!

陈若雨最后的印象是她把那录音的MP3紧紧握在手里抱在胸前,她倒在地上蜷着身体,虾米一样护着手里的东西。那人扯她的胳膊、踢她肚子,很痛,而远远有人大叫:“你们在干吗?住手!我报警了!”

陈若雨有些迷糊,她很害怕,吓得半死。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这样被人打过。她有些想哭,却好像哭不出来,她听到警车的声音,听到有人说要把她送医院,然后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她真的在医院了。

陈若雨在急诊室被推来推去地检查、包扎、缝针、打针,折腾了半天后就睡过去了。等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在病房里。

警察来了,同事来了,还有她的那个保单客户也来了。保险赔付的事情经过这番变化,似乎在朝着她希望的那个方向发展。打她的那两人被捕了,她录下的东西也还在,对方为了自保,经协调承认了责任,又同意赔付陈若雨的治疗费用和其他相关费用。

这些都是她陆陆续续知道的。她刚入院的时候状况不太好,当天晚上还发起烧来。据她的同房病友所说,她那一晚说了好多梦话胡话。

陈若雨听了很不好意思,闹一晚上,岂不是吵得别人没法睡了。

那病友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住院就是这样,哪能跟家里似的。不过话说回来,你跟主治医生认识吧,我住进来几天也就医生查房的时候能见到他,可你住进来一晚上,他都一直在哦,还时不时过来看看你。”

“啊,是不是我烧得太厉害,病情危急,又没人陪护,值班医生怕我出事?”陈若雨摸摸头,现在还觉得头晕得很,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她真的没什么印象,只依稀记得她拉着一个人的手,说了很多话。

“是烧得挺厉害。听说三十九度,护士还给你打了两针。”

陈若雨摇头,“完全没印象有打针的事。”

“你还拉着大夫的手说了很多话。”

真丢脸啊。陈若雨叹气。不过病人发烧跟发神经似的,做医生的见多识广,应该不会在意的。

“你认识主治医生吧?”病友的语气满含着八卦的兴奋,“拉着床帘子,我没太听清,不过倒是听到你一会儿叫他别走,一会儿又说不要他管。你和主治医生是朋友?”

什么?她跟主治医生装熟,还赶人家了?陈若雨张了嘴,有些傻眼,“那个什么,医生没生气吧?”

“没有吧。我没看到他的表情,就听到他有陪你一直聊天。你说孟医生什么什么的,然后孟医生就有应你。”

陈若雨嘴张得更大,吃了一惊,“我叫他孟医生?”完了完了,她也不知拉了哪个大夫胡言乱语了。她都说什么了?把别人当成孟古了,这得多丢人。她到底都说什么了?

陈若雨小心翼翼问了,那病友摇头道:“听不清你说什么了,我那时候也有点迷糊,半梦半醒着。你可以问问孟医生啊,他今天会查房的。”

“问孟医生?”

“对啊,孟古医生。”

晴天霹雳!陈若雨的嘴这会儿张得能塞下一只大鸭蛋了。“我昨晚是拉着孟古医生说话的?”她问。

“对。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地胡言乱语,我费了很大的劲才听懂你在说什么。”答话的人站在病房门口。

陈若雨猛转头,对上了孟古的眼睛。白大褂穿他身上,真是帅气啊。

陈若雨很想装晕倒,可她那时刻需要硬气的女性尊严又逼着她强撑着维持住脸上的表情。她不心虚,她自在得很!

孟古领着两个小大夫走了进来,查房诊病。

陈若雨闭上了眼,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的处境。她很丢脸地被人揍了,住进了医院,病房很不错,主治大夫是帅哥,名叫孟古。

陈若雨咬了咬唇,这种好想去死的心情谁能体会?她明明决心一刀两断与他老死不相往来了,可总是这么尴尬地见面是怎么回事?她那脆弱的自尊心就如同男人那什么被人飞起一脚猛踹……哦,不,她是文明人,不能像他那样说粗俗的话,作粗俗的比喻。

她是文明人。

陈若雨脸涨得通红,睁眼看了看孟古,他正交代邻床病友的用药情况,转头发现她的注视,似笑非笑地回她一眼。陈若雨把头扭一边,一边在心里强调自己是文明人,一边很想踹他两脚。

她当然没有真的踹他。

而他也像一个正常医生一样认真看病,细心传授本事给小医生们。他对病人很有耐心,有什么问题都详细解答,幽默风趣,妙语连珠,逗得病人很开心。

陈若雨在他巡房过程中一直没说话。她觉得这男人认真工作起来的时候还真是挺有魅力的,竟然不讨人厌了。而他也没有当着别人的面找她的麻烦,只除了他看向她的时候,会露出那种暧昧的表情。

不对,她又用错形容词了。那不是暧昧,这臭男人是不屑与她暧昧的。不对,应该说是她不屑与他暧昧。

总而言之,身为病号的陈若雨与身为医生的孟古相安无事了两天,气氛和谐得让陈若雨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那两个恶人打傻了,出现了错觉。

但到了第三天,陈若雨终于确认了她没傻,她是正常人。

那天陈若雨自觉身体大好,于是穿着病号服坐到了楼下花园长椅上晒晒太阳。正盘算着这次住院花了多少钱,她是不是该去找护士问问她能不能出院了。这时候,帅气的白大褂飘到她身边,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

陈若雨有些不自在,她下意识地挪了挪,又清咳两声,脑子里忽然乱七八糟起来。这时候孟古开口了,“陈若雨,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她想什么了?她什么都没想。顶多想了想要是跟这讨厌的男人没认识过就好了,或者又想了想等出了院就当不认识他,要不然她就是想了想这男人友善了两天,之后又要对她说什么难听话了?她这次得管好自己的嘴,不能再出丑了。也许她还想了想为什么明明想好了离他远点却总是能碰到他。再不然就是想了想……

“需要我通知高语岚过来看看你吗?”

“啊?”陈若雨顿时从胡思乱想中被震醒过来,“不用,不用。”手和脑袋一起摆,“别告诉她。”被人揍进医院这种事,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的好。她跟孟古之间这种诡异的怨气,也不要让别的朋友知道的好。

“陈若雨,其实你不了解我。”

“什么?”陈若雨很怀疑是不是自己被打得脑震荡所以听力和理解能力出了问题,要不然孟古话题的节奏她怎么跟不上了?

从知道她想什么,跳到高语岚,再跳到她不了解他,这中间一点过渡都没有,还不带承前启后承上启下转折的。陈若雨抬起她那伤痕累累的手臂一摆,“孟医生,你慢点说。”

孟古咧开嘴露出白牙笑,“那晚你拉着我的手不肯放。”

陈若雨瞪他,他再调戏她一个试试。

孟古继续笑,“还对我说了许多话。”

陈若雨坐不住了,“孟医生再见。”

孟古扯着她的病号服袖子把她拉回来,正了正脸色,又说:“陈若雨,我这人要是对谁有意见,看谁不顺眼,一定会当面跟她说。”

这种表述还真是太温和了,他哪是当面跟人说,他是当面给人难看,让人下不来台。这臭男人就不知道什么叫礼貌。

陈若雨点头,“我领教过。”

她认真的表情逗笑他,他一笑她就暴躁,忍不住又瞪他。

“所以,在背后说别人不好真的不是我的风格。”

“孟医生用不着再讽刺我,我知道那次是我嘴贱我错了,我跟孟医生道歉。”

“我不是说你。”

不是才怪。陈若雨把头扭一边。

“我是在说,原来有个姑娘好像对我有意思,隔三岔五来医院找我,没病装病挂我的号,还找朋友聚会邀我参加,还送我吃的。可是有一天她突然不来了,在超市偶遇她,她还一副我欠了她八百万的死样,爱搭不理。”

陈若雨目瞪口呆,这个死男人,他还真是半点面子都不给人留。

“我就奇怪了,这姑娘是天生多重人格,还是惯性喜新厌旧,翻脸不认人?前两天我才知道,原来她听到些风言风语,被伤了心。”

陈若雨咬牙,既然他都挑明了说,她也不必客气了。“孟医生你不知道,那姑娘被猪油蒙了心,没认清形势。什么都没了解就瞎胡闹,她可后悔了。”

她的表情又让孟古哈哈笑。陈若雨皱眉头,到底是哪里好笑?

“被猪油蒙了眼可是大事,搞不好眼睛会瞎掉。这下子光看精神科是不够了,还得去眼科看看。这姑娘还真是怪可怜的。”

“孟医生,再见。”

孟医生哈哈笑,又把陈若雨拉住。“陈若雨,我没跟任何人说过关于对你的评价。我说话虽然百无禁忌,但并不喜欢在背后说三道四。要是有什么话,我会当面跟你说。”

孟古忽然认真起来,陈若雨禁不住竖起耳朵认真听。

“我跟你不合适,你也应该不是对我认真的。一见钟情这种事不会发生,况且你一开始甚至不知道该对我还是雷风下手。雷风有未婚妻,你才转向我。所以我不认为你对我的那些频频示好有什么意义。我们的生活圈子、个性等等也确实不太搭,但你是高语岚的朋友,我那时跟你不太熟,所以我想等你自己想明白了就好。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陈若雨愣愣点头。孟古继续说:“你突然没再来,我以为你想明白了,可那次在超市遇见你,你却一副躲躲闪闪、如临大敌的样子,我就觉得有些怪。后来在咖啡厅你跟你那个相亲的男朋友这么说我,我确实很生气。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对你也有误解,所以我们尽弃前嫌,还是做朋友吧。”

还是做朋友?陈若雨眨眨眼,继续愣愣地点头。为什么发现他原来也是会说人话的,原来是她误会他,把他想太坏之后,她却难过起来?

“既然我们是朋友了,那有些话我还想跟你说。”

还要说什么?陈若雨盯着孟古的脸,男人话多不是优点吧?她在心里默默挑他的刺,好像这样她会愉快一些。

“你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惜却长了个猪脑袋。你以为你是女金刚神勇无敌吗?这么有本事,跟人打架,还是跟两个男人打,你真缺那三块五你跟我说啊。”

陈若雨的腹诽还没展开,就听到孟古对她开骂了。她眨眨眼,吃惊地张大嘴。刚才那个温柔正经说话的男人死到哪里去了?

“你知不知道要不是遇到好心人报警救你,你现在情况可能更糟?你想没想过后果?你那客户缺那点钱吗?要你用命来搏?你是个卖保险的,干吗要卖命?还有警察呢,还有法院呢,那客户还有自己的亲戚朋友呢,他们都不管用?你当人家都是死的?”

“那个、那个救我的人,是谁啊?”她还真是疏忽了,也没好好感谢人家一下。

“这是重点吗?是我跟你说这些的重点吗?”孟古更凶。

“你说了一大堆,谁知道重点是什么?”他一对她凶她就来气。

“重点是你这女人太蠢。”

“蠢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她也来横的。

“蠢得这么让人过意不去,作为朋友不把你引回正途我也会过意不去。”

“你嘴贱讽刺人骂人的时候怎么不会觉得过意不去?”

“先天智商不足就只能后天用克制力来弥补。”孟古压根不听陈若雨的反击,头头是道地继续说:“你干什么之前都先对自己说十遍别冲动,这样人生还有希望。”

还人生希望咧,听他扯。

“你别以为我爱管你,要不是朋友一场我才懒得说你。”巴拉巴拉巴拉,孟医生一气呵成地训了她十分钟。

他关心她,这个认知忽然让陈若雨的心怦怦跳。心跳过速也是能要人命的。就算没死也让人反应迟钝,丧失言语功能,所以陈若雨没再顶嘴,她愣愣听训十分钟,最后还被训话的孟医生一个爆栗敲脑袋上,“我苦口婆心,摆事实讲道理,你摆出副呆样给我看?”

陈若雨继续呆,然后揉了揉脑袋,扭头跑了。

她在骂声中,突然顿悟了一件可怕的事。她喜欢上他了。

惊悚!

什么样的蠢女人才会在被骂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心意?而且是在他当面明确拒绝她之后,她才发现她原来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他一会儿表现得嘴贱皮厚不负责任,一会儿却又认真磊落人模人样,这简直双重人格啊,而她居然喜欢上他了?在她认清了他们之间的差距,他看透了她的行动意图之后,她才发现,她竟然喜欢上他了?

她真是有病啊,病得不轻!她心里难过,大呼倒霉。先天智商不足只能靠后天克制力来弥补,为免再纠缠下去她控制不住自己,会一个不小心与他牵扯不清,于是,陈若雨跑了。

偷偷摸摸,不声不响地逃出了医院。

这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陈若雨都没再见到孟古。医院结账她是让梁思思帮忙跑了一趟。听说医生护士们的脸色都很不好看,陈若雨吓得门都不敢出。

躲了一阵子还是有效果的,此后她出门再没有“浪漫吓死人”的偶遇。医院、超市,还有那家咖啡厅,她都没再去了。其实陈若雨觉得孟古那些话说得对,他俩真的不合适。他冷静清醒,早就看得明白。而她盲目晕头,撞了墙才知道痛。

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像隔了一片海那么远。不只是因为生活圈子的不同,不只是因为性格个性的差异,还因为她各种丑陋丢人举止在他面前全演了个遍。

他看出来她不是喜欢他才追求,他甚至还知道她挑挑拣拣,在雷风和他之间做选择,雷风有了未婚妻,所以她才会对他下手。听起来这样的女人不讲感情讲实际,这也让陈若雨觉得自己很丢人。

她想说,她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眼高手低、重物薄情的人。希望找个条件不错的男人一起过日子,这样的念头没什么错。而条件不错的男人,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遇上的,所以遇上了就去主动积极地采取行动,应该也没什么错。

这就好比去相亲,见第一次面或许没爱上,但是如果对方条件不错,也会愿意相处下去试试看,这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感情是可以在相处中慢慢培养的。

好吧,陈若雨也承认,这样的辩解虽然有些道理,但也有些苍白无力。就如同她被当场抓包跟别人中伤孟古一样,有些辩无可辩的无奈感。

总之,她在他的印象里一定是个很不讨喜的女人。所以他很明确地拒绝了她,他说大家做朋友就好。

可她不想跟他做朋友。她喜欢上他了,所以没法跟他做朋友。

她也不想这样,在彻底破坏了自己的形象后再喜欢上对方,这种傻事她真不愿意干。可事情既然发生了,她也只有面对。她要默默地斩断情丝,压灭那错误点燃的爱的小火苗。所以她不打算再见他,她要继续过她那平凡普通又混乱的日子,也许之后她会找到合适的对象,谈谈恋爱,盘算盘算结婚。

但首先,她得先撑过眼下这一连串倒霉事。陈若雨最近的运势是很糟,糟到不能再糟。

倒霉的第一桩事,是打人的那两个恶人赖账了,之前说好的赔偿不愿付了。陈若雨虽然废物怕事,但这件事上却是铁了心要讨回公道。她顶着一身伤奔走警局,甚至还咨询了律师,打算必要的时候就告死他们。

梁思思看着她奔波很担心,“他们会不会报复你啊?”

“也许会吧。”

“你怕不怕?”

“怕的。”陈若雨拍拍包包,“所以我买了防狼喷雾。”

她看看梁思思,握住她的手,“如果我出了事,后面就得靠你打点了。你帮忙通知我家里。我有给自己买保险,受益人写的我妈。银行账户那些没什么可交代的,因为里头没什么钱。还有我的好朋友高语岚,要是我真有不幸,你最后关头再通知她。”

“好了,好了。”梁思思打断她的话,“这种重责大任,千万别托付我啊。你自己小心,不然真出了事,最后发现所托非人,我怕你不会瞑目。”

“瞧你这出息。”

“你也别太有出息。这事能了就了吧,那两个不像好人。”

陈若雨点头,心里也是怕,但又不甘心这样算了。她这辈子胆小怕事,恐怕只有这一件事英勇了一把,不为别的,就为了她自己她也得坚持下去。

不过所幸她那客户最后能拿到全额的赔付,这让她心里多少得到了些安慰。可事情的连锁效应还没完。公司对陈若雨没事找事的表现很不满意,就某些领导看来,她的所作所为就是给公司添乱,不但惹了麻烦,还置公司利益于不顾,所幸陈若雨的直接上司一直保她,但那段日子被不停地找去开会训话,也让陈若雨心力交瘁。

这期间孟古给陈若雨打过两次电话,她都没敢接。她盯着屏幕上孟古的名字看,看到屏幕灭了下去,铃声停止。

陈若雨的家里也给她打了好几通电话,竟然跟她说有亲戚要来A市,让陈若雨招待招待,还说看能不能在陈若雨那住几天,还想让陈若雨带亲戚去公司看一看。

这简直是要命。别说她租的小屋没地方给亲戚住,就是有地方也不能让住。两个姑娘住的地方,让个男亲戚挤进来算什么事?陈若雨有时真无法理解家里的想法,还要把人带公司去看看,这种市井小民纯显摆的心理真让她觉得丢脸。而且她的公司曝不得光,她哪敢说她是卖保险的。

陈若雨以各种借口搪塞着家里的招待亲戚大计,甚至谎称自己要出差。可她没想到,她是保险业务员这件事,还是露馅了。

那天她跟经理在外头一家咖啡厅谈个客户,客户走了之后,经理坐那儿苦口婆心说了她半小时。无非就是教训她做人处事要明白,上次她帮客户做的事就是太欠考虑等等。陈若雨闷不吭声,低头听训。等要走的时候,却发现隔壁桌坐着的,居然是老家那个死对头齐娜的一位朋友。她认识他,他当然也知道她是谁,从他那兴致盎然的表情里,陈若雨知道她是保险业务员兼被上司训诫的这件八卦事,让他非常愉快。

陈若雨匆匆离去,心里却是压了块大石头堵得要死。这个人,一定会把事情告诉齐娜。以齐娜对她的怨气,一定会加油添醋四处散播。她甚至在想齐娜会不会特意跑她家一趟,跟她娘亲大人谈谈心,表达一下对她这个失败女儿的同情和惋惜。

所有倒霉的事加在了一起,陈若雨被打败了。

她刚失恋,她偷跑不接电话得罪了她喜欢的人;她欺骗家里,马上就要被揭穿了;她被她讨厌的人看笑话,很快就会成为那个小城社交圈里的笑柄;她被人揍了,凶手还没有伏法,她的人身安全还存在着危险;她的工作岌岌可危,上司对她严密观察中……

陈若雨那几天就连叹气的精神都没有了。

她的电话不停响。有那两个恶人打来的,粗话连篇,说要她好看。家那头母亲大人问她到底出差了没有,什么时候回A市,亲戚要过去了。她在C市为数不多还有往来的朋友洋洋告诉她,齐娜最近在传些不好的话,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准备?她能有什么准备?电话一响她就心惊胆战。

之后她稀里糊涂,话费也忘了交,导致电话清静了两天,她才猛然发觉原来欠费停机了。这一停让她放松了两天,最后心一横,干脆去把号码取消了。她要远离这些让人崩溃的事,她要重新开始。

她不信她还会继续倒霉下去,她不信还能有更倒霉的事。

可她错了。更倒霉的事,居然真有!

她得了急性肠胃炎,又住院了!她不过是心情不好喝了一瓶冷饮吃了一碗麻辣烫,就这样闹急性肠胃炎进了医院。陈若雨抱着肚子躺在病床上直想哭。

唯一庆幸的是,这次她清醒地为自己选择了医院。离孟古那家医院远远的,离她认识的那些人都远远的。

她需要孤独。可是孤独并没有让她的心情好过,她更脆弱,她很难过,她真想躲到一个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去。

陈若雨并不知道,她住院的这个时候,她的朋友圈也炸了锅。

陈若雨失踪了!

这件事陈若雨自己是在被高语岚找到后才知道。

原来齐娜在C市那边真的加油添醋大张旗鼓地帮她宣传了一番。她是保险业务员且混得穷困潦倒卑躬屈膝的事尽人皆知。陈爸陈妈听到这消息自然大吃一惊,给她打了电话,结果她一连好几天电话停机,之后再打竟然是空号。于是陈爸陈妈吓坏了。

老两口找女儿找不到,只好求助她的朋友。于是洋洋想了各种办法,最后硬着头皮找上了高语岚的家里,问高爸高妈要了高语岚的电话,这才找到了高语岚。她希望同在A市的高语岚能够帮忙找找陈若雨。

高语岚闻讯也是大吃一惊,一段时间没见,怎么陈若雨居然闹得失踪了。于是尹则、雷风,还有孟古都被惊动了,大家通过各种渠道寻找,终于在医院找到了陈若雨。

“我换了新号码,还没来得及通知大家。”陈若雨说这话说得很心虚。

事实上,换号码这事她一拖再拖,拖到最后公司也急了,说没手机怎么谈业务,怎么联系客户?一通教训后下了最后通牒,陈若雨这才拖拖拉拉地准备去办理。她总不能说她得了手机铃声恐惧症,不想有电话吧。可最后她肠胃炎发作,倒在了去办新号码的路上。

陈若雨很不好意思,她虽然知道自己与大家失联是件很不负责任的事,但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事情闹得大就算了,还把孟古也闹了过来,这让她心里特别别扭。

这下好了,她在他心里的印象肯定又差了两级。任性、胡闹、幼稚、不孝、脑残……

唉!

孟古脸色不太好看,不过当着高语岚和尹则的面,没对她说什么难听话,只是去找了陈若雨的主治医生聊了聊,回来的时候宣布陈若雨可以出院了。

“咦,我今天问,医生说不行,要等明天。”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当然是你。”陈若雨撇嘴,心里虽然不服气,但她做了坏事,心虚,有点不敢惹他。

“大夫与大夫进行了一场有技术含量的对话,结论是你继续住院的作用就是给医院多交钱,所以你今天就可以出院了,你要不要出?”

“要的,要的。”当然要出,她现在穷得想哭,能省一点是一点。于是陈若雨出院了。

孟古开车,先将高语岚和尹则送回了家,然后再送陈若雨。陈若雨相当紧张,但她不敢建议先送她再送高语岚他们,她累得这些朋友奔波担心,她心里愧疚,所以一路上老老实实,半点异议都不敢有。

幸好高语岚一直陪她说话,两个女人约好要努力向上,一起奋发图强。尹则在一旁抗议,强烈要求高语岚不能忽略他。这小两口拌起嘴来,打情骂俏,逗得陈若雨偷笑。可笑着笑着,一转眼,在后视镜里与孟古的眼神碰上了,她下意识地一缩。

孟古不动声色,把目光移开,可陈若雨的心还是怦怦跳得厉害。

孟古把高语岚、尹则送到了地方,却一直停着没开车。陈若雨想问他等什么,想了想还是闭嘴,老老实实陪着等。

等了半天,孟古忽然开口,“坐到前面来!怎么,当我是你的司机?”

陈若雨顿然醒悟,她涨红脸,慌忙开车门挪到前座。坐稳了,等了好一会儿孟古大爷还是不开车。

陈若雨有些不安,偷偷瞄他一眼,却见他瞪她,“不系安全带?”

“哦,哦。”赶紧把安全带系上。

可孟古还不走,他把手机掏出来,递给陈若雨。陈若雨狐疑地看着,接又不是,不接又不是,最后嗫嚅说道:“我有手机。”

孟古白她一眼,“我有说送你手机吗?”

陈若雨涨红脸,又说:“孟医生的手机真高端洋气。”递手机过来又不说话,鬼知道他要做什么,她随便夸夸,请别客气。

“谢谢。”孟古没好气,“请在这部高端洋气的手机里输入你新的手机号码。”

“我不会再失踪了。”

“很好,但这跟给我号码没冲突。”他干脆把手机丢她膝上。

陈若雨咬着唇,低头盯着那手机看,好半天终于承认,“新的号码还没有办。”

“你脑袋瓜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他凶巴巴的态度又让陈若雨有些不服气了。“大脑、小脑和脑干。”

孟古横她一眼,“还挺专业是吗?”

“是常识。”

“你为人处世也这么有常识就好了。”孟古发动车子,飞快地上了路。

陈若雨咬唇,忍住冲动没回嘴。要有克制力,人生还有希望。孟古又瞥她一眼,她好想瞪回去。忍住,克制。可当她看到孟古把车开到电信营业厅,她傻眼了,原来光有克制是不行的。

“我……”刚开口就被瞪了。

孟古停好车,转过来开她这边的车门,“下来,去办你的手机号。别找借口别拖延,下车。”

她下了车,可他还在训。“跟朋友失联就算了,你还敢跟家里闹失踪,你想过父母的心情吗?要躲什么人什么事,注销电话管用吗?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幼稚的事你也做?不但你家里会担心,你朋友们也会担心,你把大家吓得鸡飞狗跳的,你过意得去?”

“就是过意不去才站在这儿被你骂的,不然我早就扭头走了。”陈若雨声音低低的,不敢大声。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

“陈若雨。”

“我说,孟医生真是好人,医者父母心,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三十岁的老头子,以为自己是她爹呢,唠叨个没完。陈若雨不敢抬头,连头顶发根都能感应到孟古在瞪她。他瞪够了,押着她进营业厅办手机卡。

陈若雨站在柜台前,听着孟古自作主张地对着营业员说她要办新号。陈若雨没说话,她掏出钱包,对着营业员帅哥的笑脸,默默亮出了钱包里仅存的二十一块五毛。

营业员帅哥的脸有些僵,下意识地看向孟古。孟古也不说话,当着陈若雨的面,默默掏出一张信用卡。

“你欠我钱。”孟古宣布。

陈若雨不知该给什么反应,于是没反应。

新号终于办好了,孟古医生那高端洋气的手机也把号码存下了,于是他又把陈若雨押回车里。

“回去了就给家里打电话,知道吗?”

“嗯。”陈若雨愁眉苦脸。这电话真不知要怎么打,一想到家里会有的反应和即将迎来的连番轰炸她就头皮发麻。

“明天你请我吃饭,我六点下班。”

陈若雨的脸立即从愁苦变成惊悚。

“怎么,不愿意?你想想你从医院偷跑,累得我给你善后,我当医生这么久,还没病人偷跑过,我的脸都被你丢没了。还说是朋友呢,有这样对朋友的吗?然后你还不接我电话,弄得我也不知你死在哪条街上了。接着你又闹失踪,我还得帮着一起找你。你自己算算,你欠我多少人情,让你请吃饭还委屈你了?”

陈若雨哪敢说委屈,于是她说:“孟医生,我最近很穷。”

“为什么穷?”

“住了两次院,花了不少钱。加上这两个月为了那个客户的事,我也没能签下多少单子,差点连基本工资都拿不上了。我本来就没什么存款的。我现在还欠了别人钱,真是一点钱都没有了,晚上回去还得吃泡面,真的很穷。再说了,我才换的新号,我还得把原来的联系人和客户什么的全都联系一遍,我会很忙的。”

“穷是吧?忙是吧?全是你自找的,不值得同情。”

陈若雨叹气,跟他商量,“要不,等我有钱了,再请孟医生吃顿好的?”

“等你有钱这种事,这辈子有希望吗?”

“我……”陈若雨瞪眼。

克制,克制。

“明天六点你在家里等着,我来接你。”

“我肠胃炎,不能吃什么,不如改天吧。”

“没让你吃,是请我吃饭,你肠胃不好可以少吃点。”听听,他还能更过分一点吗?

“那什么,六点正好是下班高峰,会堵车,孟医生你来接我不方便,不如我们改周末,再另约吧。”

“我开车不方便?看不出来你还挺体贴。那好吧,换你来接我,你早点出门,六点前到病房那边的办公室等我。”

杀了她,不,杀了他吧!这是什么人啊。

陈若雨更愁苦了。这可怎么办?这饭该怎么吃?

陈若雨一夜没睡好。

不只是孟古让她发愁,更愁的是老家那边。她拿着电话想了一晚上,终究也没敢拨回家里。她跟自己说是因为第二天还有孟古的问题让她烦恼,不仅是没钱请吃饭这事,还有他的态度。他理她做什么呢?他别管她该多好。她心头乱,不知该怎么跟家里谈,也没心思做什么心理建设,所以还是缓一缓吧。

迷迷糊糊一晚上,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她被她妈拿着擀面杖追着打,她妈一边打一边骂:“你要脸不要?这种谎都敢撒,我们老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还有脸回来。”

陈若雨跑啊,像风一样。两边有很多树,仔细一看,原来不是树,是人。她没理会,可后来也听不到妈妈的声音了,她回头一看,娘亲大人不见了。正觉得奇怪,却忽然脚下一绊,她摔倒了。这一摔,摔了个狗啃泥。她呸呸把泥吐了,转头一看,伸脚绊她的,是齐娜。

陈若雨心头火起,这无耻小人,敢对她使绊子。她猛地跳了起来,扑过去,一把将齐娜按倒在地,坐在她身上。齐娜挣扎着叫骂,她啪啪抽她两耳刮子,然后抓了地上的泥就往她嘴里塞。

塞着塞着,觉得坐着的感觉不对了。她定睛一看,怎么自己是坐在孟古的身上。不但坐在他身上,还一手揪着他的衣领,把他的衣襟都扒开了,隐约能看到他健壮的胸膛。

咦,身材还真是不错。陈若雨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不敢看他的胸,目光转到他脸上。这一看吓一跳,孟古正狠狠地瞪着她,她吓得飞快把手里的泥丢掉。还没说话,一大群女人跑了过来。

“陈若雨,你敢对孟医生耍流氓,你找死!”

这队伍来势汹汹,浩浩荡荡。陈若雨一惊,妈呀,看数量还真是能从孟古医院科室门口排到她家门口。她猛地跳起来继续跑,“我没有耍流氓,我怎么会对流氓耍流氓!”

齐娜忽然又出现了,光鲜靓丽,人模人样,正捂着嘴笑,“若雨,你太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就算你愿意耍流氓,有机会吗?你还真当别人愿意呢?你呀,真是不要脸。”

周围忽然冒出许多人来,全是陈若雨认得的熟面孔。“还真是的,没钱、没事业、没男人,真可怜。没钱、没事业、没男人,真可怜。没钱、没事业、没男人,真可怜……”

靠,要不要这样循环播放啊?陈若雨头皮发麻,眼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就要把她淹没,她娘亲大人忽然又出现了,她一脸笑容,和蔼地拉着孟古的手说道:“既然我女儿对你那样了,就让她负责吧。”

什么?她不要!陈若雨还没来得及抗议,却看到孟古吓得脸色惨白,扫了她一眼,落荒而逃。等一下,跑什么跑,她又没说要赖着他。就算怎么了,大家也是可以好商好量的……

陈若雨瞪着他那狂奔而去的背影,醒了。醒过来好一会儿气还在喘,心还在怦怦跳。这跑了一晚上确实是挺累人的。陈若雨心有余悸,回味了半天,拉着被子把头一蒙,真想把自己埋了。

但是,她忽然灵光一现,把脑袋探出被子,想起梦中孟古的背影,没错,就这样,她有办法对付他了。他怕她赖着他,他说只愿做朋友。她之前太含蓄,而后又躲着他,这让他觉得很安全很有优越感,所以对她各种嚣张。如果她也很嚣张地缠着他不放,他肯定就怕了。他一怕,就该换他躲着她了,那她岂不是就安宁了?

皮厚是王道,人生还有希望!

对,就这么办!

第二天,陈若雨于下午五点五十八分到达了医院。她没那么傻跑到他科室办公室去被人观赏评论,于是直接去了医院中庭花园,找了个能看到好风景的长椅一坐,然后给孟古发了短信。

“孟医生,我到了。我决定跟你去一个鸟语花香景色宜人气氛浪漫的花园式餐厅共度甜蜜的晚餐,你快下来,我在中庭等。”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见不散哦!”

重重的感叹号强调了撒娇的语气。够恶心了吧,就不信镇不住他。

她把这短信看了三遍,一咬牙,发出去了。

孟古没有回短信。陈若雨看了看手机,想象着他看到短信时皱着眉头一脸震惊的样子,她笑了。

哈哈,让你猖狂,逼我请吃饭,整不死你。

等了半天,孟古没下来。陈若雨看了看时间,决定等到六点半他没来,她再发一条充满爱意的道别短信,然后走人。

中庭有小朋友跑来跑去地玩,陈若雨看着开心,逗了逗孩子。正学着小朋友奶声奶气说话陪孩子聊天,忽然听到一个女声喊:“陈若雨。”

陈若雨扭头一看,是田护士。漂亮、大方、温柔可人、亭亭玉立的田护士。传说中与孟医生门当户对,有说有笑,情意很不一般的田护士。

陈若雨站了起来,有些戒备。田护士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说不上友好,声音也冷冷的,“孟医生没空,你们那顿浪漫甜蜜的晚餐吃不成了,他让我来通知你一声。”

一记闷棍打了下来。很好,这死男人派了个臭女人来打击她,真当她好欺负吗?

“那顿浪漫甜蜜的晚餐”——显然她看过她发的那条短信。陈若雨气得不行,死孟古,居然把她的短信给这女人看,还让她来赶她。这算什么?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陈若雨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笑着回她,“这样啊,没关系。做医生的总是这么忙,我能体谅。是不是临时又接了手术?晚餐赶不上而已,没事。有天晚上他急诊手术,半夜四点还跟我通电话,害我没睡好,不过我不怪他。”

她笑眯眯,一副大度能容事的模样,心里其实恨得咬牙。怎么样,够暧昧吗,能气着她了吗?

田护士的脸有些僵。陈若雨稍稍满意,她笑笑,再接再厉,“那他忙着,我就不上去了。你帮我跟他说一声,下次要约我还是等他休息的时候吧,这样时间保险些,要知道,我也不是总有空的。”

“下次要约我”这几个字咬得重,她可没说谎,确实是那个死男人约她的,她还不想来呢。

田护士的脸色铁青,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没说话。瞪了她一眼后,轻哼了一声,扭身要走。

“田护士。”陈若雨叫住她,又说,“真不好意思啊,我跟他之间的事,还得麻烦你跑腿传话,回头我说说他。”

她笑眯眯,看着田护士脸色更难看,心里非常满意。田护士愤愤地走了。陈若雨坐回长椅上,拿出手机打算给孟古再发条短信。

让别人看是吧?故意恶心她是吧?她是不会退缩的!

“亲爱的,你忙你的,注意身体。美丽温柔的田护士把你的话传到了,怎么这么麻烦人家呢,你要好好谢谢她。那个花园餐厅大餐我就自己去吃了,你也别饿着。别太想我。”

这次她看都不看,很痛快地把短信发了。然后她从包包里掏出两个面包,就着一瓶矿泉水,把面包都给吃了。她一边吃一边想,早知道这样就买馒头了。馒头五毛一个,面包五元一个,她真是太浪费钱了。

陈若雨把面包吃完又坐了一会儿,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中庭花园里蚊子不少,叮了她好几个大包。她看了看表,马上就要七点了。孟古既没有回短信,也没有来电话,更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这种情况,是她赢了吧?

陈若雨把装面包的塑料袋和空矿泉水瓶扔进了花园里的垃圾桶,然后慢吞吞地进了医院大楼借用了一下厕所,接着出了医院大门,慢吞吞地走到公交车站。这一路没有遇到任何熟面孔,她应该安心了,可她却有点闹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

孟古真被吓到了吧?所以以后他应该不敢随便招惹她了吧?她战略得当,一击即中,太有效率太有成就感了,可她情绪有些低落又是怎么回事?

陈若雨想,应该是被田护士气得。孟古一个大男人居然派个女人来对付她实在是太恶劣,这不在她的意料之中,所以她被气到了。可她此时并不愤怒,她觉得,嗯,应该怎么说,失落或者惆怅?

这形容词用对了吗?回到家,陈若雨上网搜了搜。

“失落感”这个词的意思是精神上产生的空虚或失去寄托的感觉。而“惆怅”指的是因为失意或失望而伤感、懊恼。奇了怪了。陈若雨对着电脑屏幕皱眉头。

她不空虚啊,她有这么多事情要处理,充实得都要掉眼泪。寄托、失望?这都哪跟哪啊,她的寄托不在孟古那儿,她失望什么,明明是她击退敌军,打了胜仗才对。

梁思思抱着个大碗溜达进来,坐在陈若雨身边跟着一起看,然后塞着一嘴面条含混不清地说:“若雨,你这副样子不叫失落,也不叫失意,叫失恋。”

陈若雨一僵,赶紧挥手,“去、去,好好吃你的面去,你完全不明白。”

失恋?她又失恋了?在一个男人身上失恋两次?

大错特错,她早就不恋了!

梁思思把面条咽了下去,这次能口齿清楚地发表高见了,“如果不是失恋,那还有一种解释——思春。”

陈若雨又一僵,这还不如失恋呢。

“若雨,你怎么了?最近真的怪怪的。感情上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尽管来问我,凭我的经验,够写一本恋爱顾问百科大全的,我一定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若雨猛摇头,“我没有感情问题。”

“是吗?”梁思思有点失望,“那如果有什么感情障碍,也可以来问我。”

“我也没有感情障碍。”继续摇头。

“好吧。”梁思思很遗憾,看了陈若雨半天,走了。

陈若雨松了口气,盯着屏幕上“惆怅”那两个字,咬咬牙,把电脑关了。

一晚上孟古都没有回短信,也没有来电话。陈若雨心里有些惦记,但她同时还惦记着给家里打电话的事,左思右想,还是没有想好该怎么跟家里说,一直熬到上床睡觉,她终于下了决心,等明天再打。

半夜里,陈若雨睡得正香,手机响了。她迷迷糊糊,有点不知道什么状况,本能地摸到了手机,按了接听键。

“陈若雨,你脑袋被驴踢了吗?”

一声咆哮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陈若雨猛地一震,醒了。妈呀,孟古鬼子杀过来了。

“孟医生,你怎么了?”先装傻再说。

“你后面给我发的那条短信是什么意思?狐狸精上身了?”

“啊?什么?你等一下,我先看看现在几点?”拖延一会儿,想想对策。

可一看时间,两点四十五分!他奶奶的,要说这不是他在报复她她绝对不信。

“你管它几点,我忙得要死,到现在才喘了口气,吃了饭没等消化就看到你的短信,你活腻了皮痒痒是不是?”敢调戏他!她嫌命长了?

这么凶!大半夜的陈若雨脑子不太灵光,完全被孟古的气势压住了。刚才看到时间的那一点点小怒火也不敢燃了。

她沉默。

“说话!”孟古在电话那头霸气无边,太有威慑力了。

“孟医生,很晚了,这么深刻有内容的话题我们改天见面详谈。明天还要上班,我们先各自休息下,你看怎么样?”

“我明天休息,可以睡懒觉。现在有的是时间聊!”

看吧,果然是报复她。也不知那田护士跟他说什么了。陈若雨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于是干脆说:“你等一下。”

她把电话一丢,趿着拖鞋嗒嗒嗒地跑去梁思思的房间,“思思,思思,我现在有个感情问题请教。”

“啊?”梁思思被推醒,有些傻眼,“怎么了?”

“十万火急!提问,如果半夜里一个男的给一个女的打电话质问一个那个女的回答不了的问题,那女的不想跟他牵扯不清,该怎么办?”

“关机睡觉啊。”梁思思回答得非常干脆。

陈若雨有些犹豫,“可是这样如果被那男的记恨上,以后纠缠不清了怎么办?”

“睡醒了再想怎么办!”

有道理!陈若雨嗒嗒嗒地急奔回房间,轻手轻脚拿起手机偷偷听了一下,孟古那家伙居然没挂,真的在等。好可怕。

关机,睡觉。陈若雨果断行动,一切搞定。世界清静了!

把手机埋在枕头下面,心怦怦乱跳。太有出息了,她为自己感到骄傲。陈若雨枕着手机,真睡过去了,她没多想,勇敢这玩意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二天一早,陈若雨起床准备上班,打开手机立马收到一条短信。

“亲爱的!你死定了!记得要想我!”这十二个字透着孟古的犀利,还加着感叹号。陈若雨仿佛看到了他咬牙切齿冷笑的表情。

“哇。”她惊叫一声,差点把手机丢出去。完了完了,她昨天晚上肯定是困糊涂了。这下怎么办?

陈若雨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天,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孟古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没有短信,没有电话,也没有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这让陈若雨盯了一天的电话,担心了一天上次自己泄露了住家地址的心情全都白费了。难道睡眠助养了良心,他一觉醒来后幡然醒悟自己的行为可耻可恨,决定不对她下毒手了?

梁思思看着陈若雨早上出门前就神不守舍的,连晚上下班回来也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问了:“你究竟怎么了?”

陈若雨想了半天该怎么说,最后道:“我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梁思思沉思地看她半晌,“若雨,你的样子像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啊?”这人什么眼神?陈若雨一个劲摇头,“没有、没有,没有爱上。”早八百年就不爱了。不对,是还没爱上就决定不能爱了。

“可你这次的焦虑与害怕和碰到那两个打人的王八蛋的表情完全不一样。”

啊,对,和那两个王八蛋的事还没有解决。她出院这两天还真是差点忘了。

“所以你惹的人到底是什么状况?”

陈若雨被问得回过神来,想了又想,字斟句酌地说:“是一个朋友的朋友,之前有点误会,然后我们互相看不顺眼,他时不时找我的麻烦。不对,也不是麻烦,就是你知道的,比较烦人。”

“我不知道,我知道什么了?”梁思思摇头。

“思思!”

“哎。”梁思思还认真应了。

陈若雨有些抓狂,她站起来走了两步,一挥手,重新组织了语言,“就是说,有个你挺烦的男人总来惹你,你会怎么办?”

“他想追你?”

“不,当然不。”陈若雨吓一跳,“他没想追我。”

“他不想追你惹你干吗?”

陈若雨目瞪口呆,这是什么逻辑?

“我没见过不想追你还要来惹你的男人,又不是有病。”梁思思一副大师的口吻,“所以若雨你确定吗?”

陈若雨愣愣点头,“我确定他不想追我。”

“那你呢?”

“什么?”

“你烦什么?”

烦什么?她刚才不是说了吗?陈若雨来回踱步子,怎么她跟思思同学沟通起来有障碍了?

梁思思盯着她晃来晃去的身影看,突然兴奋起来,“若雨,若雨,你现在是不是在走欢喜冤家路线了?”

“啊?”冤家是有,欢喜却是无踪。

“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男女,经过一系列的误会和纠缠,最后发现对方是自己的真爱,这是爱情故事中的一条经典定律。”梁思思耸耸肩,“我有两段恋情就是走这个路子的。”

“不,我喜欢温柔体贴的。”开朗幽默型的于她已然幻灭,还是温柔体贴的靠谱些,“那个,他喜欢的是娇俏美丽型的。”就像那个田护士。

梁思思沉默三秒,问:“他是什么型的?”

陈若雨苦思,最后挤出一句,“残暴型。”

梁思思点头,“听起来很Man。”

陈若雨一脸黑线,这个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五大三粗?”梁思思继续问。

“不,修长挺拔。”

“帅吗?”

“嗯,有点。”其实陈若雨打心底里是觉得孟古很帅的,要不当初怎么脑子一热想追他呢,这想来确实有几分被美色所迷的缘故。

“什么职业?”

“医生。”梁思思一连声地问,陈若雨下意识一连声地答。

“嗯。”梁思思深思五秒,“若雨,你觉得他烦人是吧?”

“对。”

“这件事好办。”

“怎么办?”

“我就是娇俏美丽型的。”梁思思很诚恳地说。

陈若雨一呆,上下看了看梁思思。她确实是娇俏美丽的小女人模样,个头没有田护士高,但是气质上比田护士更柔美一些,五官靓丽,长得没话说。所以她才一直情场得意,谈不完的恋爱。换了个丑女人,哪这么多偶遇来电的情缘。

可陈若雨还是有些愣。梁思思接着说:“我正好现在空窗期,没对象,然后我还没有交往过残暴型的挺拔修长又Man又帅气的医生,所以你把他介绍给我,我用爱来驯服他,保证他不会闲得无聊还找你麻烦了。”

陈若雨张大嘴接着愣,这绝对不在她能想象的计划范围内。思思又逗她了吧?她总是用这种貌似认真诚恳的样子戏弄她,然后她总是傻傻相信。所以这次也一定是这样吧?

“这个,万一,他有病呢?”陈若雨想半天该怎么应付,不是说不想追她又来招惹她的男人一定是有病吗?这个拒绝介绍孟古给思思的理由好不好?

“他是医生,能有什么病?”梁思思豪迈地一挥手,“医生压力大,有时候脾气暴躁些,也许是你哪里惹了人家不高兴。你放心,我来收服他,我会问清楚他生你什么气,然后从中调和,解开你们的怨仇,这样,你就不用烦了。”

好像逻辑上是没什么问题,可究竟哪里不太对?陈若雨咬唇苦思,其实不管思思是不是开玩笑,把孟古介绍给她以分散孟古的注意力,对自己好像没什么坏处,可她竟然不太乐意,这是为什么呢?

“若雨,就这么定了,找个机会,我们偶遇他一下,你帮我们相互介绍介绍,然后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我来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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