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清胺又称为5-羟色胺、血清素,足量的血清胺有益于稳定与放松情绪,保持平和、快乐的心情,可以缓解失恋症状。我们有时候沉睡、吃甜品,都是为了产生血清胺。
世上最好的忘情水,是血清胺。
1
“我要结婚了!”
说这句话的人,是除了我爸以外,于我而言生命里另外两个重要的男人,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像商量好了似的打电话来告诉我说,他们也要结婚了。以至于我在那一刻精神恍惚地以为,是他们两个人要去结婚了。
当然,其实是各自结各自的婚。
首先是段敏佳突然在那个明晃晃的早晨打电话跟我说:“我要结婚了!”
“跟谁?”
“娜娜!”
我几乎是吓醒的,宁愿相信是我手机坏了,甚至是这个世界坏了,也不愿相信段敏佳这样突如其来的无稽之谈。算一算时间,我离开J城也不过只有半个多月而已,这半个多月里,段敏佳和娜娜这对狗男女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事情?或者说,从一开始我把娜娜安排住到段敏佳家里的时候,其实就是大错特错!
“别逗我了。”
“没逗你,我们已经领完证了。”娜娜抢过电话说。
我的第一反应便是,结婚这件事是娜娜的阴谋诡计,段敏佳无疑是她生命里的一根救命稻草,这一次,她必须牢牢抓住点什么,房子、车子还有即将出世的孩子,就都有了着落。于是冷笑一声:“娜娜,结婚是你的主意吗?”
“是我的主意。”段敏佳抢过电话。
“段敏佳!如果你觉得我还算是你最好的哥们儿,你就听我一句劝,娜娜根本不适合你,她更适合你爸!”
“她跟我不合适,难道你跟我合适?”
“还别说,你真应该找个像我这样的女人,长得比你彪悍,性格比你男人,这样才有足够大的胸怀保护你。”
“我可以照顾她和孩子!”
“可她怀的是别人的孩子,你难道愿意给别人的孩子当爸爸?”
“我愿意。”
如果不是后来段敏佳亲口告诉我,我根本不会知道,娜娜这丫头在我离开J城的短短日子竟然改头换面,脱胎换骨。跟老徐分手之后,娜娜开始面临生活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首先,她没有工作,最要命的是,她还没有任何工作经验,你跟她聊明星聊八卦聊包包聊化妆品,她可能什么都略懂一点,你跟她聊工作,简直就是对牛弹琴。娜娜大学时候学的是会计专业,但早已把专业知识如数打包原封不动地奉还给当时的老师了,连一张表格也不会做,甚至连一把葱蒜一棵白菜到底多少钱都不知道,更不用说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压根就没有生活自理的能力。所以当老徐离开她,就好像把她这只原本娇贵的萨摩耶当作狼一样丢到环境恶劣的荒漠草原,任凭她自生自灭。
而我完全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活成了一匹狼。
娜娜以前只会大手大脚,从来不会给自己未雨绸缪,更不会为自己的以后作打算,除了用老徐给的卡胡乱刷了一堆名牌衣服和包包,自己银行卡里余额几乎为零。分手后的她,就只剩下这些了。有一天,娜娜把那些东西全部整理出来,装了几大袋子,叫段敏佳帮她提到干洗店清洗护理。
“你这个物质女人,简直太可怕了!”段敏佳当时还对着那一堆名牌包包数落了一番娜娜。
可就在第三天,段敏佳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偶然撞见娜娜在路边摆地摊,地上铺了一块格子布,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那些护理过的包包,花花绿绿的,熨烫过的衣服挂在简易衣架上。她打算用卖这些东西的钱,给将要出生的孩子准备奶粉钱。两个买菜时路过的中年女人蹲在摊位前,捡起一个包,里里外外地打量,又捡起另一个包端详半天。
“小妹妹,你这包真的是正品?”其中一个女人质问。
“当然是,不信我给你看看购买时的发票。”
另一个女人用指甲在皮包上划了几道痕迹,说:“好像是真的。”
“这包多少钱?”
“原价一万多,算五千块钱卖给你们吧!”
“二手的还这么贵?”女人一脸嫌弃地把包丢到地上,像丢一把又贵又枯萎的菜心一样。
“我只背过两三次而已。”娜娜解释。
“这些包包都是包养你的大款送的吧?”女人忍不住八卦的心,细声问了一句。
只一句话,像一件无比尖利的锐器精准而狠毒地扎进心脏,血流不止,从未觉得如此痛,痛得全身都开始颤抖。娜娜一直都是那种活在温室里的花朵,吃穿住行样样不堪忧愁,不知人间冷暖,不知世态炎凉。从未像现在这般,连自己也觉得自己可笑又可耻。
“亲爱的,你在这里干吗?”段敏佳冲过来。
娜娜不明所以地看着段敏佳,这么狼狈不堪的一幕,却被逮了个正着。
“说好了这些破破烂烂的旧东西直接扔掉嘛!”
“我……”
“咱不缺钱。”说完段敏佳把摊子收起来,当着两个女人的面,把那些LV、GUCCI、CK之类的包包全部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像扔掉一段污秽不堪的历史,然后拽着娜娜的手,潇洒地说了一句:“走,我们回家!”而那两个中年女人看得目瞪口呆。
也就是在那天,段敏佳决定照顾娜娜,一生一世。
第二个打电话来跟我说结婚的人,是颜疏。
说实话,我等他这句话等了足足十年,十年前,我最想听到颜疏在我耳边温柔而坚决地对我说:“我们结婚吧。”其实我真的不需要什么五彩斑斓的鲜花,也不需要什么璀璨夺目的钻石戒指,只此一句就足够温暖一生了。看过和听过太多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可我一直希望自己的爱情是简单的,是清澈的,是平淡的,是从一而终的。十年后,我才发现我只猜对了结局的一半,颜疏终于跟我说要结婚了,不过不是和我,而是和安妮。
那一刻,我却突然心如止水。曾经也想过不止一次,假如有一天,颜疏跟除我以外的女人结婚,以我林文方的性格,一定会在他的婚礼上大闹一场。一直觉得,离开颜疏我会活不下去的,就像离开水的鱼也一样活不下去,后来我在一个美食记录节目上看到一种鱼,张开翅膀一样的鳍,在水面上成群结队地飞翔和捕食,我被那个壮观的画面彻底震撼得目瞪口呆,想象在世间万物前,原来如此渺小狭隘。
就好像,这些年我照样活得好好的,甚至还胖了不少,我身上的赘肉就是最好的力证啊,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也没有谁亏欠了谁,感情从一开始,便是你情我愿的事,公平在于,谁都有权利选择放弃。况且当初先说放弃的那个人,分明是我,为什么至今我仍然耿耿于怀?
爱的反义词真的不是恨,当你对一个人心怀恨意,只能说明你把自己困在庞大的阴影里,自己走不出去,别人也走不进来。当你对这个人真正陌生的时候,你不去刻意删除与他有关的一切东西,不去强迫自己去忘记那些曾经微甜的回忆,也不会想起他,一切就那样自然而然地,淡了。
彼此像两颗最遥远的星辰,再也不会照亮彼此。
良久,我说:“恭喜你。”
那一刻,我发现,窗外有一片久未见过的明朗日光。
2
我妈突然把我叫到她的卧室里,然后翻箱倒柜,最后在一个塞满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抽屉里找出一块包着的手绢来递给我。我在手心里摊开手绢,里面包裹的是一枚戒指,虽然戒指没有什么造型和修饰,在漫长的时光里已经开始乌黑得黯淡无光,但我还是只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高中时候颜疏送给我的银戒指。当时我很臭美地每天戴在无名指上,无数次幻想过未来最美的模样。然而我妈发现后,却把那枚戒指从六楼的窗户扔了下去。对此,我对我妈怀恨在心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是我青春时代的一枚小而伟大的图腾啊!后来我拒绝在手上戴任何配饰,空空荡荡的手指,其实不过是一种笃定而固执的期许。
现在,我妈把这枚戒指重新还给我的时候,任凭往事纷至沓来,而我已无动于衷。
“我觉得是时候还给你了。”我妈说这句话的时候,愧疚得不敢看我。当然,我知道我妈的用意,她不仅仅只是道歉,同时是想让我跟颜疏和好如初,可是一切姗姗来迟,时间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回不去。
曾经我对那份感情有多固执,现在我就有多波澜不惊。
我接过银戒指,这些年进过很多次珠宝店,也看过太多精美的戒指,镶嵌着闪耀着光芒的钻石,雕琢着精致的花纹,价格再昂贵,谁看了也会为之动心,可我偏偏总不知不觉地想起那枚银戒指来,我以为自己深深记得它的模样,然而现在再次看到,它比我这些年内心念念不忘的想象中还要小,还要轻,还要粗糙,也更廉价得一无是处。我贪慕的不过只是一段记忆而已。
现在,我要跟这段记忆彻底告别,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他要结婚了,”我承认,自己从来没有这么从容过,“这真是一份最好不过的礼物。”
曾经我一直不服输地跟段敏佳说:“放心吧,我一定会在你嫁出去以前把自己给嫁了,绝对不拖你的后腿,而且我还要赶在颜疏前面结婚,我要在我的婚礼上亲眼看到他对以前所做的一切后悔莫及的样子!”是的,我林文方从来都是这样一个不服输的女人,人活一生,不就是为自己争一口气,再为自己出一口气嘛。如果哪天听到他们结婚的消息,我肯定会不择手段地找个人来跟我闪婚,大不了闪结后再闪离。
现在,这个人,他好不容易出现了。
趁我妈不在家,我在电话里和苏亦诃筹谋一场奋不顾身的私奔,匆匆忙忙地收拾行李,赶去民政局领结婚证,然后直接一声不响地飞回J城,生个孩子,把这锅快要馊掉的生米煮成熟饭。
然而赶到民政局的时候才发现,我居然连身份证这么重要的东西也忘记带了。
于是我又马不停蹄地回家去找。
这是多年以后,我再一次重新疯野到这种不顾一切的地步,竟然是为了一个男人。我记得我曾在段敏佳面前拍胸膛拍到痛地说过:“男人在我面前就是粪土!”段敏佳是这样回答我的:“没有我们这些粪土,你们女人怎么活得成一朵鲜花的样子?”的确,我已经过了鲜花的年纪,没有姣好容颜,把年龄藏起来,甚至连身份证也快要成为压箱底的东西了,不到非用不可的时候,断然是不会拿出来丢人现眼的。
打车回到家,在自己的房间里翻箱倒柜地找身份证,可就是一点也想不起来到底放哪儿去了。
“死丫头,你找什么?”我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妈,你有没有看到我的身份证?”
“别找了。”她淡然地丢下三个字。
我站起身来,一脸疑惑地看着她,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她接着说:“我早就料到你们会私奔,所以把你那些证件都暂时保管起来了,从今以后,你还是别跟他来往了。”
“为什么?”
“没为什么。”
“你总得说个为什么吧。”我第一次咄咄逼人地跟我妈对峙。
“那好,林、文、方!你给我听好了!”我妈一个字一个字地叫出我的名字,从小到大,我妈只会叫我“丫头”或者“死丫头”,却很少直接叫我“林文方”,而今天,从她嘴里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我热烈燃烧的气焰又一次突然被扑灭了,她总是有这样一种简单的能力和气势来压制我,“你和苏亦诃,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
“你在开什么宇宙玩笑?”我冷笑着,脑子像是突然被抽空了一样,刚才所有的焦虑啊,着急啊,还有嚣张啊,统统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片空白,有一只蜜蜂一样的东西从我的耳朵里钻进了我的脑子,不停地“嗡嗡嗡嗡”。
3
苏亦诃在我随便编了个“我妈突然生病”的理由的情况下,一个人先起飞回J城了,每天还一如既往地打电话来,醒来说早安,睡前说晚安,说越来越多的情话,发越来越多的浓情短信,问我妈身体怎么样。他说:“林文方,从此往后啊,我只跟你一个人说早安和晚安,我要我的每一天,都是从你那里开始和结束。”
这些迟到的浓情蜜意,让我完全不知所措,在我还没从我妈的话里恢复过来时,起初我只是敷衍几句,嗯,啊,哦,诸如此类的。后来干脆把电话接听以后直接扔在一边,自顾自地继续睡觉,最后直接关机。
我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跟苏亦诃说出口。
按理说,我林文方活了三十岁,什么风没吹过,什么浪没打过,却从来没经历过什么狗血事件。如果非得说有,那就是我爸出车祸去世那件事,在那之前,我对电视剧里车祸啊白血病啊癌症啊之类的情节向来都是嗤之以鼻,直到我爸出了车祸,我才战战兢兢地愿意相信点什么,比如车祸的确是每天都在发生,到处都在世界上的各个角落上演,许多离别,都来不及告别和再见,就再也不见了。这世上所有的事情,只有亲自经历和见到,才敢相信和理解。不过平均每三部里面就有两部的女主角身患白血病的韩剧情节,抱歉,打死我我也不相信,除非这事发生在我身上。但其实灾难与病痛之所以不幸,恰恰在于你从未想过,它毫无防备,令你不知所措。
直到苏亦诃终于问我:“林文方,你是不是介意我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介意我爸妈在餐厅里的那些话,介意我的工作内容不太单纯,所以才突然退却了?”
这些天我满脑子凌乱得像数十年没有收拾过的老房子一样乱糟糟,不知道怎么去拾掇,也不知道怎么跟苏亦诃说。为什么上一代人犯下的错,要让下一代人来承受?此时此刻,我无助得最想听到的一句话,莫过于我爸林云生亲口告诉我:“傻丫头,一切都是误会,你要相信你爸爸我根本不可能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来。”就一句,一句就好。
然而我爸林云生早已离开这个世界,我还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