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等归以殇反应便松开了紫宸的手,兀自往前走去,挺直了身板出了房间,直到确认归以殇听不见了,她才猛地转身质问跟在她身后的高大身影,“你故意那么说又有什么意义?”
紫宸堪堪停下脚步,任由她愤怒的眉眼落在自己的瞳孔中,唇角仍旧是笑着的,那笑意却是不达眼底,“你现在的表情足以说明了所有的意义。”
无尘一愣,垮下了肩膀,“你究竟想说什么?”
紫宸微微走近一步,见她没有后退,这才微微松开眉头,“我只是想让你看清一个事实,不是尘色,还会有无数个尘红尘黄尘蓝在等着,不管是谁,都不会是你,是不是?”
他说的隐晦,并没有提及无尘的身份,可是无尘心头一震,便知道紫宸应该是猜到什么了,毫无意外地难堪铺天盖地。她匆匆低头,转身就要走,只觉得自己尘封的伤疤忽然被揭开,毫无征兆,一瞬间又鲜血淋漓。
换了其他人得知她的身份和感情,无尘都不会这么失控,只是紫宸……
她不行!她控制不住脑海里纷乱的想法。若是他真的知道了这样扭曲的感情,他会怎么想,会厌恶她吗?会觉得她这样的人恶心吗?
不!
她不能再想下去了!
“滚开!”无尘忽然甩开紫宸的手,红着眼眶看他,眸中怒意盎然,“你想做什么?说穿了干什么,嘲笑我吗?还是讽刺我?你走开,我不想看到你!”
紫宸一震,眼眸中伤痛肆意,“月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伸手想去抓住她的肩膀,让她冷静下来,可是却被无尘狠狠拍开,毫不留情,“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这么聪明,我不说你也猜得到我的身份,知道了又怎样?我从来没有求你靠近我身边,是你死缠烂打、不要脸地跟着我……”
无尘是气急了,脑海里乱成了一团浆糊,这才口不择言地吼出这一句话,说出口后,脑海里反应过来,她便愣住了。
对面的紫宸同样的浑身僵硬,气息冷沉。
空气中安静地可怕,一时间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都是沉重又纷乱的,毫无章法。
远处练兵的声音隐隐传过来,慷锵有力,穿破空气传入耳膜,无尘这才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低下头,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要走。
刚刚走出去两步,身子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紧得如同笼子一般禁锢着她挣扎的身体,她开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生怕自己一时气怒又说出什么不经过脑子的话来。
“是我不要脸。”紫宸抱着她,深深叹气,语气有些凉意,若是寸心听到他这么说,一定会惊得掉了眼珠子,可是紫宸此时就这么睁着一双潋滟的紫眸,淡然地重复了无尘的话,“是我死缠烂打,你说的都没错。”
无尘原本还在挣扎的身体就这么僵住了,原本他的声音十分平淡,平淡得好死在叙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实,可是无尘就是从他平稳地呼吸中听出了不寻常的节奏。
心底一抽,她咬咬唇,在他怀里安静下来,“我……”她好不容易吐出一个字,搜遍了脑海里的词汇,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了语言功能,只剩下了他冷淡的语气还有那不堪的字眼,以及挥之不去的他那如画妖孽的眉眼。
这样的人怎么能和不要脸三个字联系在一起?她真的是气得糊涂了,其实是她不敢承认自己内心深处封存的不堪,时至今日,她终于肯承认,在她对归以殇的感情里,她的潜意识一直知道这是不堪的感情,不容于世。不管她是否离经叛道,只要归以殇想要江山权势,她就不得不回归正途。
她一直刻意忽略的、单方面安慰自己的暗示都被紫宸一句话撕开,鲜血淋漓,她只是接受不了自己,这三个字,怕是世人最想送给她的字眼。
肮脏不堪!
怀中的人倏然冷寂,仿佛是失去了阳光和水的植物,生气在流失,枝叶再枯萎,每一根发丝都在透露着她的悲伤和无助,她的难堪和绝望。
紫宸忽然就想起自己嫉妒之下忽略的问题,他撕开了她不愿意放在阳光下的伪装,让她的难堪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披露人前。
“月儿,对不起。”紫宸道歉,方才因为她的‘侮辱之词’升起的怒意和悲凉此时都化作了心疼和无力,“你是最好的,也值得最好的。”
无尘身子僵硬,从始至终,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任由他抱着,任由……眼泪滑落,头脑纷杂无头绪。
不远处,沉溺在自己情绪当中的两个人谁都没有发现,归以殇那猩红的双眸,周身沉怒的气场,足以毁灭一切。
归以殇原本是敏感地察觉到了无尘和紫宸之间暧昧的气氛,一时气怒交加,匆匆收拾一番便出来想要追上无尘,没想到远远地竟然看到了两人相拥的画面,无尘没有拒绝,这就是归以殇最大的难堪。
从这一刻开始,归以殇更是将紫宸视为仇敌。
伤心难过,气愤争吵都是一时的,无尘没有忘记慕容军师还等着他们前去商量要事,归以殇怕是也已经到了。
紫宸默默跟在她身后,一路无言,他们到的时候,归以殇已经坐在上首在和林将军他们说着话,见两人进来,无尘似乎情绪不对,慕容军师个林将军都聪明地没有说话,归以殇沉了眸子,下一刻却温润一笑,招手道:“小七,过来。”
无尘看他一眼,没有理会身后的人,也没有坐在归以殇身旁,而是在慕容军师身边坐下,淡淡道:“开始吧。”
归以殇脸色一僵,紫宸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坐在林将军那边,和无尘坐在对面,直勾勾地看着她。
归以殇脸色有点难看,终归没有当着外人的面发作,淡淡地冲紫宸道:“少阁主,这种场合,你怕是不方便吧?”
言外之意,紫宸是个外人,于归的家务事,他没有必要参与。
无尘没有说话,紫宸却是冷冷笑了,“不如你问问他们,看我方不方便?”
慕容军师和林将军见紫宸将话题抛到自己身上,不由冷汗滑落,最终还是慕容军师开口,“殿下,紫宸公子是公子的朋友,这一次您失踪的时间,多亏了他出谋划策才能反败为胜,他……咳咳……帮了我们于归的大忙。”
他知道这么说无外乎是拂了归以殇的面子,只是无尘就坐在这里,紫宸做过的事情,他们也不能忘恩负义,今日不过是商量和谈的事情,能够走到今天,紫宸居功至伟,他明显又是冲着无尘来的,不管怎么说,他都应该据实说。
至于结果如何,不是他可以评判的。
归以殇眸子冷了些,对上紫宸挑衅的紫眸,眼神幽深,“如此,倒是多谢少阁主千里迢迢从白芨跑到我于归的战场上出手相助了。”
这话里的语气分明讽刺至极,紫宸却是照单全收,他看也不看归以殇一眼,对着无尘道:“我是冲着她来的,与你无关,与于归无关。”
真是一丝情面也不留。
归以殇还想发作,不料无尘听完紫宸的话,忽然低喝一声,“够了!说正事。”她沉默良久之后,终于再次开口,慕容军师和林将军都松了一口气,感激的眼神纷纷落在无尘身上。
她恍若未闻,兀自道:“拓跋慕晗整顿三军之后,便固守落月崖南地腹地,守住了北蛮入口,不攻不退,现在还派人送来了议和书,你们怎么看?”
她原本不想理会这些事情了,可是人已经来了,这些日子也一直是她在主持战事,不得不出现。
归以殇沉默片刻,反倒是问了紫宸一句,“既然少阁主足智多谋,不如说说你的看法?”
紫宸这才施舍般瞥了他一眼,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对待敌人,自然是一狠到底。”
紫宸话中有话,其余人权当听不到。原本归以殇问这句话的目的就不在答案,于归和北蛮的议和事宜,紫宸只适合听,不适合决定,归以殇不可能不知道,他根本就是刻意的。
归以殇闻言,扯唇,赞同道:“没错,对待敌人,就是要狠。抢占别人的东西,哪里有不还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慕容军师和林将军听得冷汗直冒,只觉得这一场看不见的硝烟越来越严重,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无尘,却见她捧了茶杯,无所事事地饮茶,对眼前的事不闻不问,仿佛不知。两个人插不上嘴,只好学着无尘,兀自喝茶。
紫宸嗤笑一声,“话是没错,只不过有些东西……”他看了眼脸色苍白的无尘,想到方才她默默流泪的脆弱模样,终究忍住了没说。
有些东西,不是他该觊觎的,也不是他该拥有的。归以殇没有资格和立场用‘还’这个字。
这些话,他不说,归以殇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