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心电图机上的波纹一下一下地升降,显示着快而微弱的心跳。这心跳如烛火在风中飘摇,仿佛随时会停止。
病床前坐着一对中年夫妻,面容惆怅。那男子双手撑在病床上,默然地看着冰冷的地面,他的妻子则紧紧地攥着病床上那个年轻女子一动不动的手,帮她擦去不停冒出的冷汗。
病房外围了一圈人,有的扛着摄像机,有的拿着话筒,有的脖子上挂着记者工作牌,无不吵吵嚷嚷。
“已经三天过去了,受害者仍未苏醒……”
“据知情人士透露,此次的受害者是这一系列案件中唯一的幸存者,她的指证将影响整个案件的走向……”
“受害者尚未脱离危险期……敬请关注本台的后续报道……”
另一群报社的记者一会儿在纸上飞速写着什么东西,一会儿又拿出电话向报社领导汇报,生怕错过了第一手的信息。
这如同菜市场一般嘈杂的景象让护士站一名护士实在忍无可忍,面带怒意、气势汹汹地走过来:“请你们安静点,这里是医院!病人需要好好休息!”
人群愣了一下,静止几秒钟,随后又各做各的,声音只是稍稍低了一些。
似乎是对门外的嘈杂有反应,何婉盈右手的小拇指轻微地动了一下。攥着何婉盈手的母亲陆霞自然很快发觉了,吃惊地看着那只小拇指,眼中掺杂着希冀。
何婉盈的小拇指又轻轻颤动了一下,这次已经足够在床单上划出一道褶皱。
“宏昌!宏昌!盈盈她——”陆霞捂着嘴,眼眶已经湿润、泛红。
“盈盈怎么了?”何宏昌猛地抬头。
“她动了!她动了!”
“嘘——”何宏昌激动地站起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满怀希望看着何婉盈沉睡的脸,就像在看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
病床上的何婉盈睫毛细长,戴着氧气面罩,呼吸急促,呼出的气在面罩上化为细密的水珠。她的胳膊上扎着针,药水正一点一点融进她的静脉,同时也让她的手臂更加冰冷。虽然已经输血,但她的面庞和嘴唇还是很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何婉盈的眼睫毛轻轻抖动,像破茧的蝶一般极其缓慢地睁开。白色的墙面反光刺痛她的双眼,让她很不适应,眨了几下眼之后,才渐渐恢复。
这里是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何婉盈觉得全身都没有力气,身体异常虚弱,她努力地想坐起来却办不到。浑身的酸痛让她皱眉,她觉得渴极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囡囡!你醒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一个带着哭腔的朦朦胧胧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何婉盈的眼中有个模糊的人影,似乎满脸泪水,哀伤又激动。
那是谁?谁在叫我?
何婉盈瞳孔的焦距慢慢对准了眼前的那个人,她才看清楚那个模糊的人影。
妈妈……你为什么在哭?
“囡囡,你醒了!”陆霞喜极而泣,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啊……咳……”何婉盈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发生了什么?何婉盈完全无法理解现在的状况。
“你还太虚弱了,你先别动。”陆霞慌慌张张拉过旁边的何宏昌,语无伦次地说,“宏昌,你……去……你快去把……叫医生!叫医生!”
“好,我马上去!”何宏昌也十分兴奋,站起来的时候还绊倒了两条凳子,踉踉跄跄地打开病房门跑出去。
门外的记者看见跑出来的何宏昌,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蜂拥着就要冲进来,多亏门口的两个警卫吃力地拦着,才没让他们闯进来。
“观众朋友们,受害者脱离了危险,目前已经苏醒……”某记者慷慨激昂地开始对着镜头报道。
“何婉盈小姐,袭击你的凶手到底是谁?”一个女记者的手穿过缝隙,把话筒往里面伸。
“请问你现在感觉如何?”
“请问你对这次的事件有什么看法?”
……
这里变得嘈杂不堪,记者们争先恐后地提问,几乎要冲进病房了。何婉盈茫然地看着这一切,仍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何宏昌很快带着一群医生和护士进来了,他们拿着各种仪器对何婉盈现在的状况进行检查。
“董医生,我女儿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何先生,你别着急。”何婉盈的主治医生董长学摘下听诊器,“病人的状况良好,血浆浓度较高,血压偏低但基本稳定下来,还是需要打点滴恢复渗透压,剩下的只需要再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陆霞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说。
“妈,这是哪儿?”何婉盈气息极其微弱,吃力地开口道。她的眼神疲惫,透着些异样的茫然。
“囡囡,你可吓死我了。这里是医院,你已经安全了,没事了,没事了,别怕啊。”陆霞抚着她的脸颊,眼中点点泪花。
“医院?我怎么会在医院?”何婉盈有气无力地问。
嗯?董长学觉得有些不对劲,他问:“之前发生什么事情,你忘记了?”
何婉盈摇摇头:“我怎么会在这里?”
陆霞和何宏昌面面相觑,何宏昌问:“董医生,我女儿她……”
董长学沉思着,然后抬头说:“病人失血过多,一般情况下会神志不清,但我建议你们最好给她做个脑部CT。”
“好的,好的。”陆霞连忙说。
“那好,我会安排病人尽快检查。”董长学起身,“最近不要给她吃辛辣刺激的食物,可以适当吃些补血的食物。”
“谢谢董医生,太谢谢您了。”何宏昌笑着与他握手,劫后余生的心情溢于言表。
医生护士们走后,一个姓覃的刑警走过来,拿着笔记本问:“何婉盈小姐,请问你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何婉盈摇摇头。
“你被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袭击了,你的朋……”他忽然停顿,改口说,“你父母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失血过多,濒临死亡,所以马上把你送到医院来抢救。所幸你没事,现在你是这一连串案子唯一的幸存者,也是唯一的目击者和证人,请你告诉我你所知道的情况可以吗?”
“你说什么?我差点死了?”何婉盈双眼茫然,仔细回忆着,语气怪异。
陆霞不满地打断他们的对话:“我女儿才刚刚醒过来,这些事可以之后再说吗?”
那刑警叹一口气:“抱歉,是我太着急了,那我明天再来。当然,也希望你们能够配合,毕竟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你们也是知道的。”
何宏昌咬牙切齿:“我很清楚!”他攥着拳头、两眼通红,恨透了那个差点夺走他女儿性命的魔鬼。
刑警点点头,朝他们敬个礼就出去了。
1999年夏,春申市江东侧正在全面崛起,到处都是建筑工地,人们常听到旧楼进行定向爆破的巨响,每一次巨响,都会带来又一次新的变革。市金融中心的第一大厦正式竣工,成为了举世闻名的高楼。作为春申市的标志性建筑物,它屹立在江畔,吸引了大批企业、商场和观光游客的到来。
在这个世纪末,在千禧年即将到来之际,与这里的极度繁华相对应,魔鬼似乎想要抗衡基督的再临,披着漆黑的罪恶也在暗中窥视。
这座冰冷浩大的钢铁森林中,噩梦于无声的夜里降临,杀意在无人的角落流淌,死亡裹挟着血腥味正在四处蔓延。
春申市这两年一直流传着一个都市传说——世纪末的吸血鬼。
据说,在江东一带,经常发生年轻的时髦女性被杀身亡的案件。受害者由于失血过多而死,浑身苍白。但奇怪的是,所有死者全身几乎都没有明显的外伤,只有尸体的颈部有两个细微的小孔。于是,吸血鬼杀人的消息就很快在城市里传开了。
有人说,他在军工路经常见到一位穿着红色衣服的老太太。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老太太专门跟踪穿着红衣的年轻女人,把她们的血吸干,然后把尸体丢在小巷里。
有人说,某天晚上在酒店,她的朋友去上厕所,很久都没有回来,于是她就去寻找。在厕所门口,她看到一个红衣服的老太太从里面走出来,等她在厕所里找到朋友的时候,女孩已经全身干瘪地躺在地上了。
还有人说,学校附近常常会发现失血过多的女学生,穿着红衣服躺在地上,死不瞑目。但诡异的是,地上连一丝血迹都没有,让人不禁怀疑凶手是人是鬼。
真真假假的传言太多了,有几次电视上报道过类似的事情,也有过几次专家出来辟谣,但这样的传言始终不断,总是有新的传言出现,疑窦丛生,让人难以捉摸。面对这些传言,警方始终闭口不谈、不置可否,更让人不禁猜测这样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
夜晚降临,这座城市开始闪耀,星星点点的灯光布满了江畔。
医院里,何婉盈又从昏睡中苏醒。
陆霞始终陪在床边,看到她醒了便问:“囡囡,你醒啦?肚子饿吗?”
何婉盈的气色看上去已经好多了,力气也恢复不少,醒着的时候不需要氧气面罩辅助呼吸。她摘下面罩摇了摇头。
“你好久都没有吃东西了,吃一点。妈妈给你煲了阿胶红枣乌鸡汤,专门补血的。你失血过多,要多喝点。”陆霞担忧地说。
“失血过多?”何婉盈双眼茫然地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差点被人杀了。”病房门口走进来一个背着包的女大学生。
“夏亦然,你怎么来了?”何婉盈问。
“小夏中午就来了,都是她在陪你,我才回家给你煲了汤。”陆霞笑着说,转过头她又问夏亦然,“董医生怎么说?”
“何叔叔还在医生那儿,基本情况可以确定——婉盈她失忆了。”夏亦然坐到病床边,放下了包。
“失忆?!嗯?不对啊,盈盈认识我和老何,也认识你啊……”陆霞皱眉说。
我失忆了?难怪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何婉盈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婉盈的脑部CT显示她的大脑没有遭到物理性损伤,医生推测她有可能是心因性失忆症。”
何婉盈问:“亦然,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夏亦然说:“你知道这两年春申市一直流窜着一个‘吸血鬼’吧?”
“嗯,我知道的,听说杀了很多人。”
“他搅得人心惶惶,因为死者总是莫名其妙全身血液消失而死亡,所以民众怀疑是吸血鬼干的。警方一直在封锁相关信息,直到你这起案件发生,便再也无力封锁了。”
“你的意思是……?”
“三天前你被那个吸血鬼袭击了,所以你现在是这一连串案件的唯一幸存者。你父母发现的时候,你已经奄奄一息了。如今你的证言至关重要,但……现在看来,应该是由于被袭击的精神刺激,导致你丧失了前后几个小时的记忆,这是一种局部性失忆症。”
何婉盈疲惫着双眼沉默了良久,不知要说什么,最后只好道:“我指证不了凶手,抱歉。”她自己也觉得惋惜。
“不要紧的,囡囡,想不起来就算了。”陆霞安慰道。
“不,你一定要想起来!”夏亦然的眼神像是祈求,语气却又十分坚定。
何婉盈有种不祥的预感,问:“怎么了?”
“孟璐死了!”
一道晴天霹雳击在何婉盈的脑中,她惊讶地瞪圆了双眼,内心瞬间陷入恐慌,痛苦炙烤着她的五脏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