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作风笃定地摇头，随后又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高冉不太喜欢女孩子那些花花草草，但是你一问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个花瓶出现以后，就经常有人送花给他。起初我还调侃过，都是男人送女人花，我还没听过有给男人送花的。但是高冉他……他的反应很奇怪，我记得他当时看着花瓶，就跟看着心爱的姑娘似的，还骂了我一顿，说我懂什么，他是透过那花在看着他的心上人……”
心上人？
高冉有心上人？展瑶心思回转，又想起刚刚杨作风说过了一句话，“杨管事，我记得高冉就是上海人，他在上海还有父母双亲在，你为什么说他没有亲人？”
“……这……”杨作风心中一震，他怎么把这件事忘了！高冉是有亲人的，可这个人……“是他告诉我他没有亲人的，说亲人都死了。我看他就住在丝绸厂，逢年过节也没地方去，就信了他的话。展小姐，你说他还有双亲在，是真的？那他岂不是在骗我？”
杨作风的表情展现的很到位，活脱脱的做出了一副被好兄弟欺骗了许久的模样，倒让展瑶摸不清这个杨作风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了。她想了想，淡淡地一笑：“杨管事，你与王甲高冉共同管理这家丝绸厂，想必你们三位之间一定很熟了？还不知道你家是哪里的，认识他们多久了？”
“我啊，我是从江南来的，来上海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杨作风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我的父母在我很小就过世了，后来爷爷也因病去世，我在老家没了亲人，就索性到上海来谋生。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我认识了高冉，随后经他介绍，又与王甲相识。算起来……也有十多年了。”
“这么说，你也算是看着丝绸厂一步步地成长的。”展瑶没什么表情地说道。
“对。但是我没他们俩脑子好使，只能做些跑腿儿的活，蒙他们不弃，慢慢地做到了管事。”杨作风忧伤地笑笑：“只可惜……到最后竟然只剩下了我一人……”
离开丝绸厂，展瑶三人又去了王宅，将王甲书房的那个花瓶也带回洋楼。她看着面前的两个花瓶，这是除了当年冯家案子外，两名死者又一个共同点。先不论王甲，单说高冉，她对杨作风口中提过的高冉的心上人，有些在意。
这个心上人是谁呢？看样子，或许经常给高冉送花的，就是他的心上人。
“胖爷，麻烦你再去一趟丝绸厂，找看大门的大爷问问，什么人经常给高冉送花。”
胖子苦笑，“不是我说，当家的……你怎么不早说，从咱们洋楼到丝绸厂也不近哪……你看胖爷我这一身肉，都快瘦下去了。”
话虽这么说，但胖子还是去了。
按照大爷的说法，的确是每隔三天就有姑娘来给高冉送花，“那位姑娘长得可漂亮了，而且说话还特别有礼貌。她知道我家有个孙女，每次来给高老板送花还会给我带一只，让我回去给我孙女。”
展瑶听了胖子的复述，静默了半响倒是没说什么，让颜如玉把两个花瓶收好，她明天要带着出去一趟。
深冬的夜晚很是寒冷，上海不怎么下雪，但是空气很潮湿，到了夜晚更是阴冷。展瑶因为案子睡不着觉，就到楼下倒杯水喝，没想到刚要下楼梯的时候，就听下面传来了声音。
“大人，七爷的伤不太乐观，宋家那老头正在努力救治，但是看样子……”
是白泽的声音！
展瑶眉头一皱，紧跟着又传出白子轩的声音。“七爷的年岁大了，这次受的伤伤到了根本……让宋家人尽力而为吧，瑶瑶那边还是要瞒着，等到恰当时机我会告诉……”
“恰当时机是什么时机？”冷不丁传来展瑶清冷的声音。
白泽轻叹口气，默默地隐退了身形。这种情况，还是让大人去面对吧。
展瑶步下楼梯，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白子轩。客厅里没有开灯，他正好站在窗边，隐隐的月光透进来，正好洒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脸有一半处于阴暗中，只能看到他紧抿的唇瓣。
“白子轩，带我去找七爷。”
刚才光顾着跟白泽说话，竟然没有留意到展瑶出来……白子轩揉了揉太阳穴，事到如今他没法再瞒她了。半响，他道：“今天太晚了，明日我再……”
“就现在。”展瑶不容拒绝地说道。
白子轩让白泽把七爷和宋南就安置在发新租界里，看着近在咫尺的地方，展瑶被气笑了，“白子轩，你既然想隐瞒我，何不把他们安置到远一点，你就真的那么有恃无恐？不担心我会发现他们？”
“……”白子轩沉默不语。此刻展瑶在气头上，他解释再都也无益。
白泽已经猜到白子轩会带展瑶来，所以提前做了相应准备。当展瑶看到白发苍苍的七爷，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她的心顿时像被巨石砸中了一般，疼的鲜血淋漓。
“七爷……”她跑过去，噗通一声跪到床边，眼中早已浮起一层泪水，“您……”
旁边的宋南见状，心里也不好受，事实上他比展瑶更加难过！他是终生侍奉七爷的，一辈子的时间都在七爷身边，比七爷的子女呆在他身边的时间都要长。本来这次在出发去长白山之前，他就算过，这次是大凶，他本不想让七爷一把年纪再去冒险，可七爷偏偏不肯。他知道劝说无望，出门时也带了很多应急的药材，可是没想到……
暗暗压下心中的悲痛，宋南内疚地对展瑶说：“对不起少主，是我没有照顾好七爷，请你责罚我吧！”说着，立刻就跪到了展瑶面前，垂着头，一身的悲怆。
展瑶深吸口气，他知道宋家人的手段，如果不是伤的很重，以宋南的本事七爷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夜冥，这笔账，我们迟早要算清楚！
“宋爷，您先起来吧，我知道这事不怪你。”展瑶目光看着七爷，话却是对宋南说的，“现在七爷的情况究竟如何？他……他还能挺多久？”
提起这个，宋南更是绝望，“七爷他……本来这些年身体就不好，我劝他很多次，他都不听，给他熬的药他总是背着我倒掉不肯喝。这次……不知道夜冥的人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前几天七爷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很好，可是昨天开始又急剧恶化，身体的脏器机能正在逐渐衰退，我……我只能先用术法保护住他的心脉，但是……”
“但是这个办法只能一时不能一世。”展瑶淡淡道：“如果带七爷回展家祠堂呢，是否可以救他一命？”
展瑶祠堂是展家的禁地，除了七爷和展瑶没人进去过，宋南虽说也没进去过，但他知道里面都是什么。
当下，就摇头说道：“少主，不可！”
“有何不可？七爷是我展家长老，我相信祖辈们也不会吝啬救他一命的。更何况……”展瑶回过头来看着宋南，“现在展家的情况您比我还要清楚，七爷在展家的意义，是您和我远远不能比的。于我还是于展家，七爷都不能出事。”
宋南一脸为难，他是知道七爷在展家代表的是什么，也知道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在听到七爷不在世以后会做什么，更知道七爷对于展瑶而言不仅是家族中的长老，更像是爷爷一样的存在。
无论是展瑶还是展家，都不能少了七爷。
可是……
就在这时，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的七爷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展瑶的声音，眼皮竟然动了动，随之就醒了过来。
一直盯着七爷看的白泽最先反应过来，惊喜地说道：“七爷醒了！”
展瑶和宋南同时看过去，七爷的眼神有些涣散，少了以往的和蔼，显得有些呆滞，但是嘴角仍然挂着熟悉的笑容，看的展瑶眼中一涩，当即落下泪来。
“瑶瑶？”七爷的声音低沉嘶哑，透着虚弱。
“七爷。”展瑶抽泣着，呢喃地开口。
“我有话跟你说，先让他们出去吧。”他这把老骨头终于到时间了，有些话有些秘密，他本不该说，可他走了以后又怎么放心的下瑶瑶？
反正他已经活过了，就算死了去祖辈们前赔罪，他也不能把那些秘密带到棺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