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听不出来楚奕话里其他的意思，在暗暗心惊这些年对他少了些关注，竟未曾想到他如今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少年了。
“安王殿下这是何意？”殷伽板起了脸，怒目而视，甚是心痛的看了看楚奕，又急着跟楚霁说：“皇上，老臣只是偶遇，想着事态紧急便直接前来向皇上禀告，莫非是老臣多年不在朝中谋事，不太清楚了某些事情的规程，有所僭越之举，冒犯了安王殿下，亦或者是这些事情越过了殿下直接呈报给了皇上，让安王殿下……心里不太舒服了。若是这样的话，老臣在这里要先跟安王殿下赔一个不是了。”
楚奕一边听他在讲话，一边在心里冷笑，完全将自己的所作所为抛了个干净，只揪准了皇上心里的那份找他来对质的猜疑，便不遗余力的在这件事情上做手脚，这个殷侯爷安稳了多年了，还是一点都看不清楚形式。
巡视漓江四州本就是奉皇命代皇帝行事，四州之地全都属于大楚地境，有了事情他位居一品本就有权直接将其上达天听，而今却故意将话语往他的身上引，还说什么“僭越之举”、“冒犯”之言？
莫非是觉得让他在众百官面前，早已与其对立还不够让他处境艰难，更要让他这个本就防备他的皇兄，更加的对他猜疑才行？
殷伽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冲楚奕的方向抱拳行礼，颔首道：“安王殿下，老臣之举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殿下见谅，以后若有类似的情况，老臣必将先告之于殿下……”
不出殿内人的所料，殷伽此话一出，明显的可以感觉到楚霁身上的清冽意味重了几分，脸色与刚才相比，也差了许多，盯着楚奕不甚耐烦的说：“对于殷侯爷出入越州之事，你竟会如此反应，莫非是殷侯爷所说，直戳了……你内心深处的想法？”
留了楚奕这么多年在身旁，无时无刻他不再提心吊胆，就怕有朝一日自己是养虎为患，所以处处防备于他。可是现在依此言看来，估计也是呆不久了。
“侯爷该知本王不是这个意思的。”楚奕微微皱着眉头，辩驳了一句才向楚霁请罪道：“皇兄应该知道，臣弟向来快人快语，说话甚少考虑场合，也该知道臣弟所言并无侯爷所表达之意。”
“哼，那你是何意？”楚霁皱眉，有点不想再听他的辩解。
心中的诱惑压了数年，本以为已经烟消云散了，可是如今被人轻易地勾了出来……枉他方才还有意思要重用于他。
“皇兄应该知道，臣弟前些日子奉旨前去邓州调查沉船一事了，有些发现方才并没有跟皇兄细禀。”
“什么事情到底让你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都还没有跟朕说明白？”楚霁更是不耐，方才便听他说起过邓州一事，不是已经派人去调查去了，怎么没完没了了？
楚奕微微思忖道：“方才没说只是臣弟已经将事情确定了，只是比较小的一部分，跟后来臣弟所审问之事并无太大的联系。”
“没什么联系朕听来何用？你到底还有何话所说？”说了半天都没有听到一个重点，还听到这一句“无太大的联系”？这是耍着他玩呢？案几上已经无物可摔，楚霁愤怒之下将案几一侧的奏折掀了一大半在地上，嚷道：“老五，你是觉得朕平时太纵着你了么，让你在此时还敢戏弄于朕？”
“皇兄请息怒，臣弟不敢，只是方才所言也句句属实，还请皇兄暂熄龙威，让臣弟将话说完。”
楚霁本想继续扔，被萧严拦住了，说道：“请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就连站在一旁的殷侯爷也在劝慰。
“朕就给你这个机会，若不将事情全部说来，将越州邓州事无巨细一一查清，你这个亲王怕是也要反思了。”
“谢皇兄。”楚奕道：“臣弟方才有跟皇兄说过码头官船所运之物是官盐一事，怀疑邓州知州与此事有联系，所以就将他扣了下来押回京审问，皇兄可还记得？”
“嗯，继续。”楚霁点头，一只手凑在耳际，闭着眼睛假寐。
“皇兄都记得，那殷侯爷应该更加的记得了，是吧？”楚奕又扭头询问殷伽，在得到了他的点头之后才说：“其实这只是其中的一个缘由，真正的缘由其实是邓州的沉船事件，是一场假案，而这场案子的策划者，可能就是知州大人崔沪。”
“什么意思？假案？”“假案”二字一出，即便是楚霁也不能淡定，当时可是听到有数十人葬身江底才迫不及待的派了楚奕前去查问清楚的，而今却被告知是一场假案？
“是的，皇兄，确实是一场假案。”楚奕点头，又看了看殷侯爷才说：“殷侯爷应该也没有想到那会是一场假案的吧，目的只是为了将本王的视线吸引过去？”
殷伽脸上一怔，随即态度悠然答道：“老臣确实是没有想到，毕竟入京时听说了此事，事关数十条人的性命，若真的是一场假案，那对方的动作……岂不是大了些。”
“候爷怎么知道是……对方的？”楚奕恍然大悟道：“难不成是侯爷，也觉得崔沪的身后还藏有他人？”
“老臣……”看了看似是恍然大悟的楚奕，又看了看目光灼灼想要他给一句话的楚霁，殷伽叹了一口气才说：“老臣只是觉得邓州知州大人胆子纵然再大，可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州大人而已，若是无人在暗中扶持，他应该是没有勇气做这样的事情的。”
“此言有理。”楚霁点点头。
“可是老臣还有一个不甚理解的地方，还请安王殿下给老臣解答一番。”
“应该的侯爷，礼尚往来不是。”楚奕悠然答应，“礼尚往来”四个字在提醒着殷伽方才追问那高手身份一事。
被他这样一说，殷伽也不知道他的意思到底是“礼尚往来”的跟你打马虎眼，什么都不告诉你，还是真正的“礼尚往来”，你告诉了我什么，我方才就告诉你什么。
心里虽然疑惑，可是还必须问出口，殷伽说：“不知安王殿下是如何发现沉船案是一件假案的，又是为何那么确认知州崔沪大人跟此事有关系？难不成也是单单的凭借几句质疑而已？”
“殷侯爷正解，本王跟你想到一处去了。”楚奕笑吟吟的转过了头，对楚霁说道：“按照侯爷方才所说，即便是崔沪有胆量去做这件事情，可是若在朝中没有人扶持，那便是做不好的，而他不仅做了，还在本王巡视州府的时候，光明正大的将那艘船的残骸打捞了上来，置于了非常显眼的地方，所以本王并没有费多大的力气，便可以摸清楚这件事的底细。”
“什么，不是说在河心沉没的么，漓江水深数十丈，又怎么会是那么容易打捞的呢。”楚奕的话一说完，在殷伽的脸上浮现出的先是诧异，后是一抹红色。
“这个事情若是侯爷想要知道，那么可能要去问一问崔沪大人了。”楚奕眯着眸子，想起了那日在芦苇荡中的刀光剑影，不论是将船体打捞上来是否为了引他入局，亦或者是并没有想将其打捞上来的打算，是否是真的想要置他于死地，而今于他而言也都不重要了。
“你可是在船上发现了什么？”楚霁也注意到了殷伽脸上的神色变化，不过并未多想，觉得可能就是因为诧异而致。
“回皇兄的话，当日臣弟到达邓州之时，距离沉船案大约只有八天左右的时间。所以臣在得知船体已经被打捞之后，立马前去了江边查看，而后发现船上所用的木板几乎全部都是朽蚀掉的，现在虽已快到初春，但是朽的速度应该还不会那么快，所以可以断定，那些木头全都是在出行前，被人换掉的。按照那样的船体，即便是上面没有人，也是航行不了太久的。”
“继续。”楚霁不动声色，目光扫过楚奕，只说了一句话。
“而后臣也查了当时船上记录在案的那些死者，发现很多都是只有在户簿上记着一笔，多为无亲人的孤家寡人，便觉得奇怪，暗中审问了崔沪大人，强有力的证据之下，他也就承认了沉船一案本就是杜撰。而至于缘由……尚不是很清楚。”
楚奕将话全部说完，这些事情本来是在他进宫之前就已经思忖许久的，只不过是想知道他们能够做到哪一步就忍着没说，而今再看殷伽的脸，可甚是色彩纷呈啊。
“邓州沉船竟是假案，崔沪真的是好大的胆子，竟然连朕都敢蒙骗。一个个的乱糟糟的，能不能让朕有一天的安生日子？”楚霁愤怒道。
“皇兄，虽然崔沪大人并未说出背后指使的人是谁，可是肯定是一个位高权重的人，京中权贵之人虽然众多，可是有实权的不过也就那么几个，更有几个人无心恋栈权位，是查都不用差的，比如咱们的殷侯爷。”
“安王殿下，您可莫要折煞老臣了，这件事如今听来，实在震惊、实在震惊啊！”殷伽立刻回道。
“闹翻了天的邓州竟然是一桩假案，那么越州呢？比起邓州而言，那可更是离谱，数十人死亡，若干人牵涉其中，若是真事，那还真的是让人难以原谅，老五你可有何对策？”闹翻天的案子竟然是假的，小小知州敢做这样的事情，让他这个皇帝颜面何存？
“回皇兄的话，既然邓州越州两州事情迭起，说不定会有某种联系，臣弟一定竭尽全力，让这件事情水落石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