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宁叹道:“青颂侍卫倒是言重了,风宁不过是公子手中的棋子,可有可无,便是公子醒来不见风宁,甚至,风宁遇了险,公子,怕也只会叹息风宁不能再为他治病,而非真正担忧风宁安危。”
说着,嗓音越发的幽远陈杂了几许,“风宁在公子心底,终归,不重要。棋子能舍能得,风宁有自知之明。此际风宁离开,一定尽快归来,公子那里,便由青颂侍卫好生照看了。”
青颂神色起伏的凝她,“公子对姑娘如何,姑娘难道毫无体会?就凭公子仅让你靠近与侍奉,姑娘便该知晓公子对你极其特别。”
风宁微微一笑,自嘲道:“青颂侍卫这话的确不错,公子对我,的确特殊。然而青颂侍卫却是不知,公子能对我这般特别,甚至只让我接近并侍奉他,只因风宁以前在庵堂深山曾救过他,早已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青颂神色蓦地一变,刚毅复杂的面上顿时展露出几分抑制不住的不可置信。
他双眼都微微圆睁,似是惊愕至极,但仅是片刻,他便强行按捺心神,脸色也稍稍压制了几分,朝风宁道:“风宁姑娘,便是在那七夏镇深山里救了公子的人?”
风宁微怔,目光静静的凝他。
这青颂历来跟随在纳兰钰身边,乃纳兰钰的心腹,竟连此事都不知?
难不成,纳兰钰离开深山后,便只言道有人救过他,但即便是后来与她重逢,他也不曾对这青颂透露半字?
风宁如是想着,心底寒凉了几下,但转瞬便释然了。
纳兰钰历来傲然,高高在上,那次在庵堂深山落难,举步维艰,是以那段精力,怕是连他自己都不愿记,再加之他冷然无情,对她也并无感觉,是以,即便后来重逢,他对她,也只有利用之心,并无重逢之喜,如此,他又岂会耗费唇舌的与青颂说这段往事。
风宁默了片刻,面色略微陈杂。
这时,青颂稍稍缓和了脸色,只道:“公子此人,历来不喜多言,纵是有什么苦,也会独自承受,不会与我言道半句。而姑娘曾经救过公子之事,公子并未告诉我,应是公子心下自有计划,觉得我知不知晓此事皆无碍罢了,若风宁姑娘因此事而对公子心有不悦,着实是多虑了。公子对姑娘的特别,姑娘也应是能感觉到的,纵是公子对姑娘特殊是因姑娘曾救过他,但如此也足够了,至少,公子不是恩将仇报之人,对姑娘,也并无冷情狠心。”
是吗?
风宁神色微动,沉默未言。
青颂这话,字字句句都在为纳兰钰开脱,奈何事实如何,她早已从纳兰钰以前对她的态度中体会得淋漓尽致。
只是如今再议这些,已无用处了。
事到如今,纳兰钰对她似也改观不少,而今又缺乏药草,当务之急,她该出院去采药,而非在这里与青颂议论往事。
风宁默了片刻,终归是回神过来。
抬眸,则见青颂神色略微发紧的望她。
风宁淡道:“公子以前对风宁如何,风宁并不愿计较,是以,青颂侍卫无需多言。另外,此际天色不早了,风宁该出发了,从而争取在公子还未醒来时归来。”
青颂神色微动,欲言又止一番,却是终归未言出话来,仅是略微沉重的朝风宁点了头。
风宁朝他扫了一眼,不多说,转身回得医怪的屋子里背上了一只闲置的背篓,随即缓缓出了屋门。
此际,青颂已亲自为他打开了院门,风宁朝他望来,淡声道了句‘多谢’,随即头也不回的踏步往前,缓缓消失在了林子深处。
这林子极大,出去后,便有些难辨方向了。
那纳兰钰似是极喜在深林中置得别院,从而静身修养,而以前在玉石镇的别院也是如此,坐落在深山,清静而又隐秘。
不得不说,像他那样的人,若非心怀仇恨,纵是双腿有疾,也该是个温润闲适之人,喜欢山水,亦或是喜欢桃源,只奈何啊,那纳兰钰,终归是被仇恨毁了,亦如她一样,被庵堂深仇束缚,日日都为活命而奔波,为仇恨而奔波,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越想,越觉苍凉。
风宁忙按捺心神,才稍稍遏止住这种苍凉悲然之感。
待回神,只觉走得稍稍有些远了,为防止迷路,她在地上捡了石头在树木上做好了标记。
而这林子,茂密丛生,但药草却并非丰富,也难怪前些日子医怪老是会与她抱怨,说采次药,两腿都快走断了,想来自是因这林子药草不盛,是以才走了远路,腿脚发疼。
风宁沉默着,敛神继续往前,只是做标记却做得频繁,一点都不曾马虎。
待再度走了些路程,终于是见着了不少药草,风宁心下微喜半分,忙开始采药。
一路走走停停,也不知走了多远,采着的药草大概装了背篓一半,而所需的伤药成分与一些稍稍可以调养身子的采药也采了少许,虽这些药草的效果并非太佳,但终归是比没有好。
风宁掂了掂后背上的背篓,又抬眸扫了一眼前方毫无尽头的林子,神色微动,默了片刻,终于是决定返回了。
这林子寂寂,虽看似平静,但她却不敢肯定若是一路这么采药往前,会不会真正遇险。
如今,搜寻纳兰钰下落的人定是不少,而医怪又莫名不归,是以,她独自一人,谨慎间,倒着实不敢再往前行了,免得自己身上的血仇还未报,倒是被纳兰钰连累致死,倒也不妥。
风宁按捺心神,开始转身往回走。
来路的标记做得频繁,是以行走起来倒也顺畅。
周遭林风微微,吹得树木沙沙作响,若非以前在深山经常采药,对这些风吹草动也习惯了,要不然,她此际独自一人行走在这林子里,定会心头大跳,惊惧难安。
待走到一半,空中淡阳早已被云层遮盖,云霞微淡,凉风微骤,风宁抬眸观了一眼天色,竟觉已至黄昏。
她稍稍加快了步子往前,双腿已是稍稍显得疲惫,待终于行至别院院外时,风宁终于是松了口气。
伸手轻轻敲击院门,还未放下手去,院门却是突然开了。
这开门速度,着实惊人,风宁目光朝门后之人落去,忍不住问:“青颂侍卫一直站在这门后?”
若是不然,这青颂岂会这么快就开门了。
“风宁姑娘许久不归,我便在此等待了。”青颂回答得有些坦然,那刚毅的嗓音也带着几分不曾掩饰的释然,仿佛大松了口气一般,继续道:“公子已醒,也知晓姑娘出这院子了。”
说着,干练干脆的伸手接过风宁身上的背篓,“姑娘还是先入屋去为公子招呼一声,免得公子担忧。”
风宁神色微动,却也并未拒绝,只是心底觉得这青颂的反应着实夸大了几许,甚至都让她生了一种错觉,错觉那纳兰钰是紧张她的。
只是,这怎么可能,呵,纵是纳兰钰突然想通了,不愿再多加利用她了,亦或是想放过她,甚至对她生了半分的愧疚了,但他,却独独不会紧张她。
风宁默了片刻,稍稍敛神,朝青颂点头后,便缓步朝纳兰钰的屋子而去。
待稍稍推开他的屋门,一时,檀香扑鼻,满室清寂。
而那纳兰钰,一身白衣,正靠坐在榻上,指尖正捉着一本书,垂头认真的看着。
他着实是太瘦了,侧面观之,只见他面上的骨头都微微凸出,那手指也是瘦削细长得紧,无端给人一种苍凉无力之感,只是不知为何,纵是这纳兰钰瘦成了这样,面颊上也布着略微细小的伤疤,但却让人觉得他并不难看。
许是听到了推门声,那兀自看书的人突然转头,平然无波的目光朝门口落来,待对上风宁的眼后,他平寂的神色突然动了动,随即故作自然的挪开了,淡道:“回来了?”
短短三字,似是透着半分沉重与压抑。
风宁轻应了一声,而后踏步入屋,缓缓朝他靠近。
待站定在他榻边,风宁朝他略微苍白的面色扫了一眼,缓道:“公子何时醒来的?”
他并未抬眸,仅是淡道:“你走后不久,便醒了。”
是么?
风宁缓道:“公子身子不适,该多睡会儿的。”
他并未立即回话,仅是抬眸朝她望来,只道:“身子越是孱弱,便越是少睡,更越是清醒。”
说着,话锋微微一转,“等会儿,你教青颂识药草,以后采药,便由青颂去采便可。”
风宁眉头当即一蹙,“此事不可。公子身子不便,加之这林子并不安生,青颂侍卫倒是需时时护在公子身旁,若让青颂侍卫外出采药,别院就仅剩风宁与公子二人,自是危险。”
他慢腾腾的挪开目光,淡道:“若当真遇险,我自有办法让你逃脱,你不必担忧。我纳兰钰此生,以前虽能生杀予夺,但,却从不喜连累旁人。”
他这话,透着几分执拗,虽话语坚硬,但却也掩饰不住语气中的那半缕若有若无的自嘲。
风宁微怔,着实未料到他会这般说,心底也增了几分错愕,待默了片刻,才道:“公子许是误会了,风宁并非是担心公子会连累风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