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卓夕仍旧乘着朱轮马车去了三香坊,与洪全大夫探讨了一下太后的脉象,仔细了解了太后的底子,斟酌了一个药膳方子交给柯敏,又利用养生堂内的器材原料照昨晚 的想法制了一些药丸,同样交给了柯敏。最后原路返回了伍家。
回到伍家时,刘氏照样差人送来了一叠拜贴和礼单,卓夕照旧翻了翻,没有几个认识的,又照旧让人送回了刘氏手里,并委托刘氏帮忙看着接待来客,送来的贺礼都入公中库房。直到此时,她才觉得这桩婚事有了一点真实感,也真正开始感慨起高门大户的复杂的人情往来。这些事她完全没有经验,不过好在这些人当中没有几个认识的,只需都交给刘氏处理即可。刘氏让人送来给她过目,也是尊重她,同时让她心里有个数。
不过今日她却收到了一个特殊的名帖——罗鸢小郡姬。她见了连忙提笔给她回了贴,约好第二日见面。
罗鸢小郡姬来的时候,呼呼咋咋送了一堆贺礼。光是搬箱子就搬了小半个时辰。卓夕拿着手里的礼单只觉沉重无比,僵着笑对还在指挥着下人搬东西的小郡姬说,“小郡姬,您是准备把我们伍家库房撑破了吗?”
罗鸢笑嘻嘻地过来挽着她的手说道,“卓夕姐姐,我与你一见如故,您还出手救过我的命。这么一个大好的报恩机会摆在我眼前,我不抓住可不行!”
卓夕实诚地说,“说到底上次救你也是因为你是替我受过,我何敢以施恩自居?小郡姬能在大婚之日来喝杯喜酒就是我天大的面子了,如何受得起这么重的礼?”
罗鸢笑道,“你以后便是我的表嫂了,喜酒我自然是要来的。至于贺礼么,你日后还怕没有机会还回来?!”
卓夕失笑,打趣道,“那我得好好研究一下这个礼单的价值,免得日后闹出了笑话。”
罗鸢哈哈大笑,“日后您可是侯夫人,当了表哥的家,可千万莫学他那般小气!”
“咦?你表哥平日很小气么?”她怎么不知道?
罗鸢一边随卓夕往里屋走,一面轻笑着说,“他可小气了,去年给他拜年时看中他腰上的一块白玉,让他给我他死活不给……”
罗鸢小郡姬拜访卓夕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整个京都的勋贵圈子,刘氏自第二日起赫然发现无论是送贺礼的还是递拜贴的家世夫人品级都大大提高了一个档次,这让她和太夫人觉得体面极了。而在与众夫人寒暄交谈的过程中,刘氏又陡然对自家女儿的婚事有了些许期盼。低头娶媳妇,抬头嫁女儿。伍家是新近搬到京都的,在京都本就没来得及站稳脚跟,除了几个平日与自家老爷交好的同僚夫人略有走动外,自己又哪里去识得那么些勋贵世家的夫人?但是这一场 婚事下来就不一样了,伍家出了个侯夫人,自己这个嫡母便可慢慢溶入这个勋贵圈子,不说高攀王亲国戚,至少可选择的余地大了不少。日后 老爷朝堂上行走,说不定也顺利些。这个庶女能带给伍家的,不止是荣耀和财帛,还有一家子的前途和余荫。她不禁庆幸此前心狠除掉了周姨娘和她那个不省心的女儿。若非如此,伍家又哪有今天?
不过,想起女儿的婚事,她又皱起了眉。还是先把眼前的难关渡过去再说吧。也不知三月十三日那天,到底会发生什么?
很快便到了三月十三那日。 之前的几日内府早就来人过来与伍家合过了八字,商量好了纳吉纳征等相关细节,由于是天子赐婚,就连请期也免了,因而两家的婚事在双方需要商议共同筹备的部分基本算告一段落,剩下的就是各自分头准备了。离三月二十六仅剩十余日,因而十三日一大早,宫里就来人报说今日要择吉时抬聘礼过来。
刘氏一大早,就带着丫环婆子小厮站了满满一院等着接收内府送来的聘礼。
整整一百二十四抬的聘礼,从王宫浩浩荡荡地搬到了伍家。
原本落座在中九坊仅有两进房屋的毫不起眼的小小伍家突然间成了街坊邻居围观赞叹的中心,唏嘘羡慕之声此起彼伏。不仅是正在核对礼单的刘氏,就连在书房矜持不出的伍之连听着这些赞叹声,也不禁心猿意马再也看不进手中的书。和刘氏一样,卓夕这桩婚事给伍家带来的影响,他也不是第一天感受到了,也不是第一次认真思考日后可能发生的持久的变化。所以他不仅乐见其成、于有荣焉,而且鼓励刘氏在拟定宴请名单的时候多多倾向朝中那几个与广安侯爷交好的朝臣家眷,这一点一滴,攒起来以后可都是资本。
等到唱礼单的太监终于报完礼单后,刘氏笑容满面地请他与一众太监宫女到一旁的厢房歇脚,喝茶吃点心。
刘氏笑容满面地任人围观那一百二十四抬聘礼,又赶紧请出太后娘娘随聘礼特意赐下的喜饼分发给每一个人,就连耳房里歇脚的太监宫女也人手一份。
申时一刻,歇息好了的一众太监宫女满意地兜着刘氏悄悄塞给他们的红封出了伍家,回了王宫。
第二日,宫里一众太监宫女腹痛发热。太医署原本不屑替太监宫女看诊,但有宫人回报说患病之人已达十余人,太医署疑心是疫症才开始重视起来。一问才知这些人都是前日到了伍家送聘礼后回的宫。太医署不敢瞒上,连夜报到了王后孙瑶那里。
孙瑶便遣了嬷嬷到伍家问话。岂料嬷嬷到了伍家发现伍家上下全部卧床病倒,一问才知是昨日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估计歇息两日就好了。
嬷嬷回宫如实禀了王后,横竖只是几个宫女太监,孙瑶明了事情原委后也就放到了一边,不再过问。她眼下需要关注的事是两日后的宫选相看。相看的时间是二月里便定好的,可是王上赐婚的婚期却是临时定的,这两件大事虽说都挤到了一处,不过好在时间是错开的,就是内府上下显得忙了些。
到了相看那一日,内府报说,河东梁家一个女儿前几日失足掉进河里,脸上刮了两道皮无法前来;再就是伍家两个女儿前几日吃坏了肚子卧病在床。孙瑶才想起那十几个宫女太监的病情来,又着人去问了问情况,说是他们已经连着腹泻发热好多天,虽是服下了伍家送来的药,病情有所缓和,但仍是有气无力、形容枯槁。她想了想,也少不得让人去伍家看上一眼,免得误了婚期。
相看整整花了一日,选了七个女子兼两个儿媳,她与秦夫人等都累得够呛。回到佰安宫,那去伍家回来的嬷嬷却说,伍家刚查清毒源,原来是那日的喜饼中含的豆沙馅与他们那日喝的茶水两两相冲,才导致众人腹泻发热,如今正服了解药慢慢恢复。看样子不会误了婚礼当日的大事。她便也松一口气,开始认真思考起三月二十日正日的大事来。
那刘氏目送宫里来的嬷嬷满意地离去后,转身揩了一把额上沁出的冷汗。兵行险招,她用阖府上下的性命行了一招险棋,自然是冷汗岑岑。
她想起那日与卓夕的对话来。
那日,卓夕自老夫人的屋里前脚刚走,后脚刘氏也跟出来。
卓夕自是知道她要问什么。
自己这一场婚礼,不仅伍家破费,还劳刘氏尽心尽力,难得刘氏这件事找她帮忙,她自是要出出主意的。她低声问,“母亲,您是打定主意不让三姐进宫了?”
刘氏点点头,“我思来想去,娇儿自小被我宠坏,脾气性子难以经束,不说王宫内院,便是一般的勋贵之家她也怕是难以操持。她的婚事我已不抱太大希望,但能有一般小吏之家,家底殷实,能够夫妻和顺便也罢了。”
婚事卓夕难以表态,便说,“母亲,三姐进宫相看是哪一日?”
刘氏脸色黯然,“三月十六,也就是在七日之后。”
卓夕沉吟道,“母亲,三月十三那日您让三姐和五姐到我屋里做客吧。我请她们喝上好的花茶。”
刘氏知道她已经拿定主意了,脸上露出了笑容。
“不过,此事可能会涉及整个内院,母亲,您可要先行做好准备,尤其是老夫人年老体弱,还是请您看好了老夫人的院子。”
刘氏狐疑,“你的意思是……”
卓夕轻声说,“如若进宫那日,伍家两姐妹双双卧病在床容易惹人猜疑,但如果是举家都病倒呢?”
刘氏恍然,先是一喜,“如此便无人可挑剔了。”接着又一惊,“可是,这样一来,会不会被人猜疑是什么疫症?”
“自然不会是什么疫症,只是食物中毒罢了。”
“中毒?”刘氏又一惊。
“母亲莫要担心,小六儿自有安排。只是父亲与大哥那边,也要请您与他们交代一声,莫要过于惊惶。”
刘氏颔首,目光深远地看着她。这样就像把整个伍家的身家性命都押上,会不会风险太大了?
卓夕轻笑一声,“母亲,我已是大婚在即,府中自是越太平越好。”如果她真有坏心,确实是风险太大,她也能理解。
那时的刘氏刹时清醒过来,是了,她就要大婚,又怎会釜底抽薪?何况这婚事有内府介入,纳采征吉都要快速进行,自己又怎能缠绵病榻多时?想来应是无碍。这么想来,她放下不少心。
但这两天,她见阖府上下病势汹汹,虽已关照伍行安排了人手看好大院,但也怕有个万一,整个伍家全军覆没,又怕自己暗地里动了手脚被宫里的人察觉惹来滔天大祸,心下一直忐忑不已。直至宫里的嬷嬷面无异样地走了,知道伍家也许是过了这一关,才松下一口气来。只是,那哭闹不已的伍娇,实在是太让她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