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二字一出,立刻有一种上位者的威压迎面袭来,刘氏全身一颤抖,几乎不敢动弹一下。她这几日习惯了卓夕与她执家礼相待的亲切,却忘了她是一国之后……
她定了定神,才颤抖着说,“妾身明白了,容妾身出去安排一下。”
她福了福身就走了出去。
站在门口服侍的贴身婢女芙蓉突然身子一矮,倒了下去。
门外侍候的春晴见了赶紧过来扶,“芙蓉,芙蓉,你怎么样?”
刘氏紧走两步,却不敢耽误地先吩咐,“姜管事,你先去安排车马,我们一会儿要出去。”
随后她才看向倒在地上的芙蓉,有些焦心地说道,“芙蓉,早上我听你就忍着咳不舒服,如今怎么样?你还好吧?”
芙蓉轻轻地又咳了一声,挣扎着坐起身,有气无力地说,“奴婢没事的,就是,就是有些头晕……”
扶着她的春晴已经叫了起来,“芙蓉,你身上可是烫手,怎么能说没事呢?!”
刘氏看向卓夕,见她轻轻点了头,才对无言说,“无言公公,麻烦您跑一趟,请随行的吴太医来看看可好?”
无言应声而去。吴太医从京都城一直随行过来,也住在行宫里,却一直没有机会出手,听说得了皇后娘娘的首肯,立刻背了药箱过来。
卓夕却和刘氏已经出宫登上了马车。她吩咐了春晴陪着芙蓉等吴太医来诊治。
到了县城最大的医馆喜乐堂,果然一副混乱不堪的模样。
卓夕一行撕了一片衣角缚在面上进了医馆,里面几个药童面上也同样缚着白布,手忙脚乱地抓药、送药。地上躺满了发出呻吟之声的病人,放眼望去,居然足有一百多人。一个身穿白衣的老者也是面缚白布,蹲在地上替病人把脉。家属则或蹲或站,有的无声地抹眼泪,有的在低声抽泣,有的神情麻木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有的焦急地喊大夫……
突然北面角落里一个尖锐的声音惊叫起来,“郝大夫郝大夫!我爹好像没气儿了,您快过来看看!”
那老大夫吓了一跳,从地上的缝隙里小心落脚往前走去,翻了翻地上那人的眼皮,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个少年大声地哭了起来。
卓夕急忙走向前去,也被那人的情况吓了一跳。只见脸上、脖子、手上果露的皮肤都可以看到大面积的腥紫红色,那是皮下出血形成的淤斑。她知道,这些淤斑随着尸体的冷却,就会慢慢发紫、发黑……还有些皮肤上已经出现了黑色的大肿块……她向老大夫初步了解了一下病症,瞧着老大夫额头上似有不正常的红潮,也顾不上许多,抓了他的手腕就搭上脉博,惊悚地小声说,“郝大夫,您也发热了!”这一定是那个传说中最恐怖的传染病!
她朝刘氏迅速地说,“侄媳妇,你快先回去,派一队人马来封锁此处!先找王恽调用行宫的人手,不够你再想其他办法!一定要确保此处有进无出!”
刘氏急得不得了,“娘……婶娘!这怎么行!要走您和我一块儿走!”
卓夕双眸凌厉地看向她,“你们都不懂医术,留在此处有害无益!你要在外面,处理的事情多着呢!封锁此处之后,再准备干净的白布,裁成衣裳、口罩,还要消毒……说这么多你也记不住,听我的,你先出去,事情一件一件我都会告诉你!”
刘氏被吓住了,求助似地看向春晚。
春晚也被吓住了,恳求地望着娘娘。
卓夕向她和无言投注了信任的目光,“春晚、无言,你们是我身边最得力的,先去准备我刚刚说的,准备好了之后,你若要进来帮忙,便来帮我打个下手,可好?”
春晚眼泪落下来,什么也没说,“咚”地一声跪下来,慎重地磕了个头,便拉着刘氏无言几个一起出去了。
若是娘娘有什么差池,他们也活不了,大不了进来陪她一起!
娘娘不说他们也都知道了,这是疫病!来势汹汹的疫病!娘娘贵体都义无反顾,他们还有什么犹豫的?!
他们说的话郝大夫也听到了,却没有反对更无法阻止,只沉默地垂了眼。
旁边有人也听到了“封锁”二字,有些骚乱起来,“这位夫人,您是什么意思?为何要封锁此处?这到底是什么病症?”
卓夕却不理会,只转身轻声问郝大夫,“郝大夫,您这样发热已有几日了?”
老大夫犹豫了一下,摘下面巾,果然双颊潮红,“多谢夫人相问,老夫昨日才开始发热……”
旁边的人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什么!郝大夫您也病了?!您定是过于劳累,还是先休息休息吧!”
卓夕细细问起这些人的病症相似之处来,这些病人基本都是发高热来的,有的病人当夜就走了,有的病了两三天没了,有的病程七八天,但一个月下来,竟然无一人痊愈……
随着他详细解说,越来越深刻的死亡阴影强烈地笼罩着这个医馆。
在他们说话间,一队侍卫悄无声息地封锁了医馆的所有出口。
这时离门边较近的地方有人发现了,大喊起来,“怎么有官兵?我们这是要被封锁在医馆内吗?”
人群骚动起来。
一群人涌到门口,侍卫眼疾手快把门关上,并且迅速用两个板条钉死了。
有人喊着,“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没有生病,只是陪病人进来的!快放我们出去!”
几个手脚快的,跑到后院,也大声喊起来,“不好了不好了!后院也被封了!”
“这边窗户也被封了,完全出不去了!”
“为什么要把我们锁起来啊?!我们没有得病!”
有人绝望地哭起来。
堂内离卓夕近的有人想起卓夕才是始作俑者,朝卓夕喊着,“这位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卓夕看了一眼郝大夫,沉痛地说道,“不瞒各位,这是疫症。”
“哗”地一声,全场又炸开了锅。
这几日众人虽有猜测,但大夫没有定论,官府也无人出面,哪里有人敢乱说?在这个时代,“疫症”二字就是死亡通知书,谁敢乱说,官府查清实证后就会扣上造谣生事的帽子!
这位夫人不惧官府,敢下这样的定论,那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一时之间喊声哭声不绝于耳。
老大夫向众人行了九十度鞠躬礼,“对不住各位!老夫行医四十年,竟然从未见过此症,也不敢断定是疫症,这才耽误了大家,实在是对不住了!”
堂内有一瞬的沉默。
有人气愤地在后面说,“这是什么破医馆!若是早说是疫症!我们这些没有得病的又怎么会被关在里面?”
“还行医四十年呢!连个疫症都断定不了!你是想害死我们大家吗?!”
后面又有人哭了起来,“被关在这里怎么办?我们只有等死吗?”
一个小药童跑了过来,气愤地说,“你们怎么能这么说?!师傅尽心尽力地救治,无奈这是从未出现过的病症!更何况,是不是疫症要官府说了算。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师父连自己都被感染上了!现在被关在里面的不止是你们,还有师父和我们几个!谁不想活命?”
全场这才没有声音了。
卓夕这时才慢慢地说,“本夫人只是无事途经此处,把自己也关进来,难道是故意进来送死的?!”
旁边的人眼中升起了一股希望,“这位夫人,您……您的意思是,我们都能有救?这可是真的?”疫症啊……
卓夕肯定地点点头,“本夫人知道这个病症,也知道如何对症下药。但是,这都需要你们的配合。能不能活命,得看感染这个病症的时间。如果你们都想尽最大的可能活着,就好好听我的吩咐。”
一个青年男子站了出来,“这位夫人,我们都是送病人进来医治的,本身并没有染病,如若照夫人所说,能够最大限度地救活这些病人,也让我们活着出去,我们自然是言听计从。”
“好,各位,本夫人封锁这间医馆,主要是为了不让这里的病症,再扩大传播范围。你们看,这大门并没有封死,外面的人会给我们提供食物、水和药物。我们不会饿死,封锁也只是暂时的,只要病症好了,都可以走出去。所以第一件事,你们不用太害怕,也不用太担心,按照我的吩咐,照顾好病人即可。”
这时的众人,脸上似乎都露出了些许放松的神情。又有几位青年过来,“这位夫人有什么吩咐?您尽管直说。”
卓夕赞许地点了点头,问刚刚那位小药童,“这位小哥,后院可有宽大一些的空房间?”
小药童点点头,“有四间房间和一个大药房,还有一个柴火间。
“可以带我去看一下吗?”卓夕温和的问。
小药童点点头“当然可以,夫人这边请。”
卓夕朝着那几个青年也点点头,说“你们跟我一起来吧。”
几人到了后院看了看,卓夕果断地让他们把大药房内的药草全部移出来,放在院子中间,把大药房腾空。随后让他们各自把病人移进大药房内隔离起来,并按照病症轻重有序排放。刚刚死去的那个病人放在了单独的一个柴房内。剩下四间客房,也都腾出来。一间单独留给卓夕,另外三间平均分给了那些没有得病的处于观察期的家属们。挤虽挤一点但是隔离开来了就安全多了。
忙活的间隙卓夕到了大门前,透过钉板向等在那里的刘氏和春晚几个吩咐他们准备一些必备东西。很快他们就送来了白衣口罩等物品,同时来的还有吴太医。
吴太医还把芙蓉给带了过来,着急地向皇后娘娘请示道,“芙蓉姑娘也染了此疫还请夫人让我和芙蓉姑娘一同进去隔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