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一个傍晚,卓夕匆匆赶回府上,管家周年等在门口,早就迎上来汇报,“姑娘,有两个人抬着两名病人,一早就来了,等到现在。不知怎的,非要让姑娘给瞧瞧。我说咱姑娘又不是大夫,要看病到医馆呀。他们其中有一个人说,是您让他们来的。”
卓夕点点头,“人在哪里?”她早得了间容密报,是王峰的属下带人过来了。
“奴才安置在客房了。”
“带我去吧。对了,再让人把去孟带来。”
到了客房,果然站在一旁的是王恽和他的另一个随从。他神色不豫,只草草拱个手道,“姑娘,人带来了,希望你信守承诺。”
她点点头,“我其实医术并不十分出众,我只能勉力一试。”
王恽让了开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卓夕上前看了看,那两个病人已经状似昏迷,脸色惨白,嘴唇干裂,是典型的脱水症状。又问,“他们有何症状?持续几天?”
“今日是第五日,一直就要喝水,然后腹痛拉肚子,明明没有进食也无东西可泄,可腹痛拉肚子就是止不住。军医也开了止泻的药汤,丝毫不见起效。”
她坐在一旁,闭目做了做把脉的动作,然后说,“依上次王大将军所言,他们是中了毒?”
“是,有人在井水中下了毒,那日吃饭喝水的人全都中了毒。”
她见去孟已经小步跑来,说,“我探毒不喜有外人在场,可否请将军先行避让?”他看了一眼那床上躺着的两人,才拉着同伴一起走了。
她小声对去孟说,“把小白放出来吧。”
小白出来后,她对小白说,“小白,你去看看此二人是否中了毒?”
小白游上前去,张开大口,作势要向其中一人的手腕上咬去,却又没有真的下口,张着大口看向卓夕。卓夕奇道,“小白,这个人是我们要救活的,不能咬!”
去孟在一旁笑道,“卓夕姐姐,小白是说,它想要咬破他的手弄一点血出来。但小白口中有毒,不能这么做。小白,对吧?”
小白居然点点头,卓夕扶额,好吧,她是很久没跟小白亲密接触了么?她于是抽出随身的小刀,轻轻地划了一道伤口,鲜血立刻汩汩地流出来。小白上前舔了舔,然后点点头。
“真的中了毒?中了什么毒?”
小白只能点点头,它就算知道什么毒,它如何表达?
“那,你可能寻找解药?”
小白侧头想了想,点点头。
卓夕高兴地说,“太好了,那你去把解药寻来。”
小白却犹豫地不想去,卓夕蹲下身来,“小白,怎么了?”她仔细地看它,惊奇地喊道,“哇,小白,你是怀孕了么?你怎么好像胖了一圈?”
去孟满脸黑线,拉拉卓夕的衣袖,“姐姐,小白最近吃得多睡得多,自然就长大长胖了呀。”
“原来是长胖了呀?是不是长胖了不想走路了?说!”
小白泫然欲泣,看着去孟,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咬住卓夕的裤脚。
卓夕看着它的眼神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你是不想自己去,想带我去?”
小白点点头,甩一甩脸,好像要把那眼眶里的泪水甩掉。
“好,你带我去。”她一把抱起它,心疼地亲了亲它的嘴角,“错怪你了。”把它放入袖兜里,果然觉得它沉了许多,看来去孟把它喂得太好了。
两人一开门,门外王恽和另一随从立即上前来问,情况如何。
“的确是中了一种名叫十日软的毒。如若十日之内无解药,中毒者就会全身脱水绵软无力死亡。”小白这个作弊神器在手,她既已知解药的下落,就索性把药效夸大一点,吓一吓他们,也报了那日王恽动不动就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的仇。
王恽旁边那人急了,“那可如何是好?姑娘可有想到解毒之法?”
“既已知毒药的来历,本姑娘自然有解毒之法。你们在此稍侯,我去寻那解药的方子来。”
“如此,多谢姑娘了。”那人大喜,躬身行了个大礼。见王恽硬梆梆地站在一旁,拉了拉他的衣袖,王恽就没好气地略略行了个礼。
卓夕心情大好,出了客房,又吩咐了去孟去吩咐周管家一声,给这客房里的四人弄些吃食来。
到了内院,她才把袖中的小白放了出来,小声说道,“去吧,我跟着你。”
小白悄悄往一个方向走去,卓夕一路跟着,直至到了一处建筑面前,她抬头一看,居然是熟悉无比的临岳阁。璟沅走后,临岳阁就只一个人住着——凤信。据说他每次来到侯府,都是住在璟沅的临岳阁,至于是不是主人的卧室,就不由而知了。她也有点好奇,心想着待会儿如果有时间就去探访一下。
小白径直往东面的厢房游去。卓夕加快两步跟在后面,却见东厢房的房门紧闭着,里面却微亮着灯。
她猫下身子,耳朵贴在门上。小白已从窗户里溜了进去,她却不能翻窗户。她听到里面似乎有人说话声,但却似乎听不清楚。
她悄悄把门打开了一道缝,这时旁边一只手伸过来拦住了她。她吓一跳,看清眼前是间容,抚了抚胸口,用口型问,“干什么?”
间容贴着她耳边轻轻说,“风信公子武功高强,不要贸然行动。”
她说,“你是说,他在里面?”
间容点点头,要不是为了主子你的安危着想,我还用得着出来么?
她看了看那门缝,高手不是连风吹草动都会有所察觉么?为何她都把门开了一条大缝了,里面的人却毫无察觉?而且小白已经大刺刺地进去了,也不见里面有动静。
间容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又听了一会,脸色凝重起来,便把她护在身后,悄悄地把门缝又开大了点,抬脚走了进去。
两人轻步走到屋内,绕过屏风,间容反射性地伸手捂住卓夕的眼,却在自己抬眼的下一秒惊呆了,反应过来后迅速转过身体,反而把卓夕推了上去。
卓夕被推得踉跄了一下,却听到前面软软的一声沙哑声音问道,“谁啊?”抬起眼,只见房中一个偌大的木桶,那凤信正坐在木桶中,黑色长发有几缕紧紧贴在额头上,双目迷蒙。卓夕反射性地侧目不敢看,但很快发现问题,又睁开了眼睛。
果然,木桶的水面上,一丝热气也无。而那凤信显然是强撑的一丝清醒,问了一句后见无人回答,又忍不住呻吟一声,然后坐直身体,口中开始喃喃自语,双目紧闭。
卓夕看去,他面色绯红、大汗淋漓,显是在强忍着什么。这一幕太熟悉了。她脑中闪过无数个镜头,终于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
又是那若无香,她幸灾乐祸地又走进一步,准备好好嘲笑嘲笑这朵喇叭花。走进了一步,才听见他口里仿佛念着,“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她突然又停住了,恍然间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间容把她推了上来。她神色一凛,大喝一声,“间容!”
间容躲在屏风后面,“属下在。”
“你给我进来!”
……
沉默,“这是命令,你敢不听?”
还是沉默,卓夕一摸桶中之水,居然已经开始热气蒸腾了。那凤信也已经完全陷入无意识状态,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我数三下,若你还是不进来,就滚回你主子身边去吧。一、二、”三字还没出口,间容就苦着脸背对着二人走了进来。
“事态紧急,我且问你,风信公子是何人?”
“他是侯爷的救命恩人,更若亲人。”
“既如此,她若有难,你救是不救?”
“自然要救!”
“那好,你去把她捞出来,放到床上。”
“这……”间容已经走到她与凤信之间的空地上,跪下,“属下不敢!凤信公子对属下来说,已经是半个主子!”
“既然你拿她当半个主子看,你还见死不救?”卓夕怒极反笑,“我告诉你,这若无香之毒若是一个时辰之内不解,就有可能全身热气蒸腾直至掏空五脏六腑之精血,最后气竭而亡。现在这木桶内水温已经开始上升,她最多支持不到一刻钟了,你看着办吧。”
间容越听脸色越发苍白,“姑娘,您也是属下的主子,求您救救公子!”
“没有解药,我就是大罗神仙也没办法!现在能救她的,只有你!”
间容咬咬牙,眼睛一闭,飞身向前,打横从水中捞起那具滚烫的身躯,看向她绝世的容颜,呆了很久。
卓夕上前踹他一脚,“还愣着干什么?!再晚,她就香消玉殒了!”
他惊醒过来,犹豫了一下,最终下定决心飞身把她放在里屋的大床上。芙蓉帐飘然落下,隐约可听见里面的人呻吟一声,四肢紧紧缠绕这突如其来的柔软冰凉的躯体。
没错,就是她,而不是他。凤信本就是个女儿身,不知为何既喜穿艳丽的服装,却又要装扮成男人。卓夕见到水中她松开的束胸绷带,才猛然醒悟她有了生命危险。她也是那次中了此毒之后才知道,这若无香若是男子饮了,最多不过情欲大发却无生命危险。而若是女子,解药未至便就是催命的毒药。
卓夕神色一松,哂然一笑,真是便宜了间容这小子。不过间容只是平日躲在暗处的时间多了些,显得倒有些苍白,其实五官也还长得不错,挺是俊俏的。只是希望明日凤信若醒来,不要怪她就好。难怪自第一次见面以来,自己并没有得罪她,反而有心拉近与她的距离,但她望向自己的眼神就是充满了厌恶。果然是同性相斥,说不准,她跟在璟沅身边这么多年,早就已经芳心暗许了。这么一来,她会恨自己、恨间容吧?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里反而有些酸酸的?
她摇摇头,甩开这些奇怪的想法,一转头,见小白在左边的耳房朝它摇了摇尾巴,示意她过去。她立马过去在小白的指点下,从衣柜里翻出了一大包药。她闻了一下,就知道,这些都是解药。
她一声轻笑,抱起这一包药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