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了下眉，与她面色酡红气喘吁吁的模样相比，他的模样与方才一般无二，只若细细的看，才能看到他幽深的眸子，越发的望不见底。
神君，不愧是神君的。
做神仙是顶厉害的神仙，连亲亲都能这般的面不改色。
桃花觉得自己大抵真的是被亲迷糊了，这个时候竟还能想到这些……
“你！”她颤着手指，忽而伸手拧了下自己，果然就感到结结实实的疼意，她面上快哭出来了，“你是真的！你竟是真的！”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是假的？嗯？”
“你……你……”她手指哆嗦得厉害，似方才她也没做什么须得这般反应的事，不过就是原本有些失落的事不再失落，她不过就是说了几句的话，不过是亲……
不对不对，亲了他可不是什么“只不过”的小事！
清醒下啊喂！
她一把抓乱了头发，但偏偏那被亲吻过的嘴唇迟迟的不肯褪去那被包裹被吸吮的感觉，她微微张着唇，似乎两瓣唇相触碰便能又想起了那记忆一般，她身子贴到了墙上，张着嘴像个离了岸的鱼……
与她的不知所措不同，神君此刻也表现出了神君的姿态，只见他面色淡然，缓缓起身向她俯去，“还不肯信？不若再掐我一次，看一看我会不会疼，嗯？”
是了，她方才还拧了他一把……
九重天神君的腰，被她这么拧了……
她睫毛乱颤着，下意识缩了缩手指，又觉自己的反应太怂，全然没有曾经坐拥一个山头的模样，当即蓦地伸出了胳膊，“是……我是拧你了，大不了，大不了你还回来便是！”
她举着胳膊，像举着冲破敌人屏障的法器的英雄。
胳膊上去迟迟没有疼意，她瞪大了眼，“是你自己不还的，往后可不要说我冒犯神君你！”
这姿态叫一个理直气壮，许是因为神君大人的宽宥，这妖怪的理直气壮越发从表面充盈到内里，眼神避了他的唇，就仿佛刚才那一茬不存在了似的，她轻咳一声，“那个……我是没想到你会来，谁叫神君原先说让灵文来的？现下却又是突然出现，还是这个深更半夜的时辰，饶是谁也会以为是梦嘛……”
她越说越觉得有理，说到最后小腰板都挺了直。
洛止眉眼带笑，“说完了？”
“差、差不多罢。”
“说完了，我们便算一算今晚的账。”
桃花大惊，“怎的？还要算什么账？难不成不是神君言行不一在先？”
“是我有失在先，”神君不慌不忙，“所以方才你要我还回那一掐我没有动，如此便算相抵了。”
桃花一怔，这能这么抵的？
她一个错，他一个错，似乎……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幽深，“那么，我们便来算一算，你擅自吸我仙气这一条，嗯？”
啥？
“谁吸你仙气啦！我可不是那种歪门邪道的妖怪！”桃花气愤不已，一下向前爬了两步，大声反驳：“我那是亲……”
声音戛然而止，她一下闭了嘴，在他的目光中突然就反应过来……
“哦？”他看着她，“那么我们便来算一算，你，擅自亲我这一条，可好。”
好什么好啊喂！
她张嘴便想反驳，偏他的话似也没什么错处，毕竟……毕竟是她自己否认了是为了人家仙气这件事……
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但还没等她下了嘴，眼前阴影罩下，她只觉唇上再次又微凉湿润的触感……
方才残留的感觉一下被点燃，她身子微微后仰，这个亲吻，与方才还是不同的，方才她只当这是场梦，只当他是梦中人，所以肆无忌惮所以随心所欲，但现在，她清楚的知道她在做什么……清楚的知道这个亲她的人，是九重天上那个受尽尊崇的神君，她曾恨他入骨，也曾逃避不知如何面对他，可即便是她收拾了心神，即便是决心不再逃避，那……那也不是……
不是要如此这般啊！
她手指收紧便要掐自己，他却仿有感知一般一下握住她的手，将她缩紧的手指缓缓抚平，他终于离了她的唇……
树屋的窗开了小半，有风从窗缝溜进，桃花轻轻眨了下眼。
“如此，便抵了你冒犯上神的罪，”他倾着身，两手撑在她的身侧，这做派是很有些登徒子风范的，但被他做出来，就好似仍在那高高之上的九重天，让桃花一时竟也没有反应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然站回了床边，将不知何时滚落到地上的瓷瓶放在她枕边，“服此药时，须得将要遗忘之人或事相关之物的气息混入其中，服下一个时辰，便可遗忘。”
桃花坐在那里，点了点头。
她还没大反应过来，她亲了他，他也亲了她，而后他说扯平了？
这种事，也能这般就扯平？
但好似凌乱的就只她一个，那人才亲了她，这会就拿着个瓷瓶子一本正经的教她如何用药，这……
教完了用药的神君向她看过一眼，见她仍旧呆愣愣，身子却是靠墙不肯过来的模样，他也不说什么，只伸出手，手心上翻，他手上便蓦地多了一物，桃花一看，立时脱口而出，“观天镜！”
她一下就扑过去要拿镜子，神君嘴角几不可察的勾了下。
桃花一下拿过镜子，果然就是她的观天镜！
“你从红月那里取来的？他可有说什么？我走时他还不肯给我呢！”她把玩着镜子，眼神晶亮。
她已经不是桃山那个大王了，师父也不再是师父，哮地他们……也不再是要她罩着的妖怪，百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于她却是沧海桑海的变化，如今这镜子，怕是唯一与从前相关的了。
因着这镜子，她立时便决定饶这神君一次，不与他计较方才他那般的一通歪理，她拿着镜子，不由想起，这镜子曾经遗失了的，不久前是从冥界送了来的，她那时正是最混乱的时候，现在想来，这镜子大抵少不了与老桃，不……与昼宁的关系，这面镜子，本就是他还是她师父的时候送与她的……
她拿着镜子，忽而想起在人间时候见到的那黑无常，思绪微乱，她目光撇过一旁的瓷瓶，忽而道：“你……不问问我，这药，是给谁用的吗？”
洛止眉心微动。
桃花咬了下唇，“万一，万一我是自己吃呢？”
“你不会。”
“为何？”她抬眼，“神君大人就这么笃定？”
“嗯。”
“若你猜错了呢？”
他将她的别扭看在眼里，眼中一闪而过的温柔，他说：“这药，兴许对旁人有用，但对你，怕是效用不大。”
桃花眨了眨眼，不大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却没再说什么，只是伸手，拂了下她额前一缕碎发，桃花不知怎的就看懂了他眼神丝丝的意味，她蓦地脱口而出，“你要走了？”
他手指微顿，缓缓点了下头，垂眼在观天镜看过一眼，“近来，多有事端，我怕是不能与这次一般来见你，下次若寻我，不必耗法力用传音符，用这镜子便好。”
他说着，手掌在镜子上方虚虚拂过，有一缕神力注入镜中，“你的妖力，暂且不便恢复，若要出这林子，记得让灵书或皮皮与你一起，还有，”他顿了下，看着她的眼，“五界近来有些事端，你暂且留在妖界，想做什么，想说什么，均不必顾忌。”
桃花心头微颤了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他话中似有深意，她喉中一紧，在他抽身的瞬间抓住了他的衣袖，“神君！”
他步子微停，眼神落在她身上。
桃花也不知此刻是作何想，她有许多的疑惑，好比为何在妖界也不能解了她的妖术，好比五界近来的事端是不是麻烦，好比他说的均不必顾忌可是有界限……
但她抓着他的衣袖拦住了他的时候，口中而出的却只剩下了一句，她手指微颤，盯着他的眼，“百年前你魂魄入凡世，化的……可只是僧人长留？”
他微微眯了下眼。
桃花紧紧抓着他，“百年前的妖界，有位护法，名唤商陆，你……可晓得他？”
万千疑惑，终还是先问了这一个。
她上前一步，抬头：“你可晓得？”
他没有退，在她的目光里，终究是两片薄唇微启，“晓得。”
桃花心头一跳，抓着他衣袖的手蓦地收紧，“他……他跟你……”
话到此，树屋却突来一阵强风，那开了小半的窗一下被吹开，风声裹着呼号，无端的诡谲，桃花下意识闭眼侧头，只觉周身忽而被温暖的结界包裹，他的声音在耳边低响，“下次……我定为你解惑……”
接着便是脑中一阵的昏沉，她下意识想抓紧，但意识却被昏沉吞没，她终是缓缓软下了身子。
洛止将她抱上床榻，掩了床幔，他在床前织下一道结界。
身后，灵书躬身：“神君，灵书无能，只能撑住这段时辰，现下九重天怕是已有察觉，还请神君回殿。”
洛止嗯了一声，“她可有察觉。”
“回神君，桃花还不曾察觉，她只当您忙于公务。”
洛止点了下头，看了一眼床幔内的身影，他转身向外，“不可向她透露半句。”
“是，神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