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昼短夜长,白日也总阴云笼罩,又加魔气缭绕,外界人进来需极大灵力才能抵御,桃花被梼杌带出那座被结界笼罩的宫殿前,他给她喂下两粒药。
“师姐吃下这个,便不会受魔气所扰,且在他们眼中,你也是魔族之身。”
“我特意为师姐研制的,师姐放心,此前我已经捉了不少妖怪试验过了,不会对师姐有害的。”
他笑得温和,桃花的笑却有些勉强,这药定不易制,且不论那些妖怪他是如何抓来的,想来最后是……无法再出魔界的。
她干巴巴的笑了下,一口吞了那药,咽下的动作并不快,她让药在喉咙慢慢滑过,让舌尖辨别着,但……
眉心几不可察的拧了下,这些药邪性得很,竟是尝不出来!
她心里咯噔一下,梼杌仿佛看不到她的神色变化,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腕,“好了,我带师姐出去。”
桃花倒也没矫情得挣开,此时最重要的是出去,她迫切的想查探自己的所在,查探这所谓的魔界,便是无法查探,那也比困在这里什么都无法做得好!
耳边,青雀带来的话仿佛还有余韵,她思量着那人的话,他让她等他,所以是说……
他要来此?
可……
“师姐小心。”
腰上一紧,却是梼杌揽了她的腰,带她缓缓踩到了地。
——啪
她打开他的手,这是个下意识的动作,打完自己也愣了。
“唔……不好意思啊,我不喜欢旁人碰我腰,咳……你手,没打疼吧?”
魔物不都皮糙肉厚嘛,定没有是的吧?
梼杌目光在自己手背掠过,忽而抬起另一只手,握住自己的手竟是生生折断了自己那只手……
“啊!你做什么!”
饶是桃花胆子大,也被这般操作吓到了。
梼杌表情未变,“这只手惹师姐不开心,我便废了它。”
桃花目瞪口呆。
心里暗道:那手不就是你的吗?!
你不让丫动丫能自己个搂过来?
要废废你自己啊喂!
跟只手过不去吓唬谁呐!
心里疯狂叫嚣,嘴角抽搐,她颤巍巍伸出一指头,指了指他的断手,“没、没关系哈,你还是……接上吧……”
吓死妖了好伐。
魔物对自己都这么狠的吗?
梼杌闻言,这才一笑,“既然师姐这样说,那便接上。”话落手起,他面不改色的把那只手接了上。
两次骨头被折断又被拗起的声音听得桃花皮肉发疼,她避了避眼,转头四顾,“这里……就是了吗?”
魔气缭绕间,她渐渐看清,这里像是一片戈壁,并没有她想象中一点“节日”的样子。
梼杌道:“这里是入口,师姐跟我来……”说着一动,又回头,颇为正色的道:“魔界危机四伏,这入口外亦有阵法,师姐跟着我,我走哪处,师姐便随着走哪处,切记不可踏错。”
桃花立刻警醒起来,忙点头,目光微垂,几乎只看着他的脚了。
梼杌走得行云流水,边走边说:“魔界子民,天生不喜光,先祖便建地宫。”
地宫?
怪不得地面这样荒凉,原来都在地宫下,那她住的那处……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梼杌接着说,“师姐那处,是地面最大最恢弘的一处了,连我的魔宫尚且比不过,当初为了赶工,不少人适应不了里头气息,死了约莫五六批。索性还是建成了。”他忽而回头,“还未问过师姐可喜欢那处?”
桃花心道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啊,且,这种情况下她敢说这个不喜欢?
谁知道这厮会不会又抓几批人来重新盖一处?
“还……还蛮好的。”轻咳一声,她说。
“那便好。”
他像是满意了,这才继续往前走。
桃花松口气,忙低头看路,幸好他也没有在说什么了,桃花一心记路,又跟得紧,没有察觉前头的人忽而听了住,她没收住,往他身上撞去——
“师姐小心。”
温和的,带笑的声音,他拖住了她,甚至带着她转了一圈,将她放到了自己身前的路。
桃花一怔。
他眉眼笑意盈满,“师姐先别恼,我见师姐这般认真小心看路的模样,其实有件事……”
“什么……事?”
不大好的预感。
“我方才的话,是同师姐玩笑的,这里根本没什么阵法,不过是为了让师姐乖乖跟我走罢了。”
他笑得有些狡黠,桃花却愣住,这么说……她刚才那小心翼翼又一门心思记下路的模样岂不是……很好笑?
“师姐莫恼,我知错了,我就是觉得……觉得师姐眼里只有我的样子,很让我欢喜。”
声音微低,他手指在她耳边轻拂,桃花只觉被他触碰到的地方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意。
歪歪头,避开他的手,“你……说话就说话。”她心中却是暗惊,这人一口一个师姐的叫着,总是一副好好师弟的模样,实则性情不定,且话里真假难辨,若他方才是为试探……
看来,她必须更为警醒了,今日这寒蝉节,他带她出来的目的,怕不是简单的游玩。
这样想着,她眼神微敛,掩去眼底暗芒,不在意似的说:“我们快些进去罢,我还从未见过地宫,倒有些好奇了。”
梼杌目光在她面上停留片刻,“好,我带师姐进去。”
他又走在了前方,这一次,却是牵出了一丝魔气,那魔气丝丝绕在她手腕,另一端在他手上,绳子似的。
“这样,便不会唐突了师姐了。地宫人多,今日更是拥挤嘈杂,我这样牵着师姐,师姐便不会走丢了。”
桃花哦了一声,感觉这绳子跟牵狗子似的。
所幸她很快来不及多想了,因为地宫中,当真是让她眼花缭乱了——
说是地宫,下来时候却并不觉得是在地下,因为一切都太……
整个地宫像是人间的岩洞,斑斓炫目,光线来源之地,竟是……一只只的眼睛!且在她头顶上方!不知是什么魔物的兽,那魔物整个都是扁的,身子紧紧贴在头顶岩壁,脑袋也是扁的,通身漆黑,只那眼睛大如斗,发着光,且每一只发出的光是不同的。
在梼杌的解释下她才知道,原来这东西是按眼睛发光的颜色分的族类,最早是喜欢抱团的,但地宫的人们觉得那样一团一团的光不大好看,便按着自己的喜欢重新给它们排了排,桃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看,果然看到这东西果然被排成了不同的模样,有的像图案,有的像字,眼花缭乱……
桃花目瞪口呆,再往下看,这地宫并不只有地,是沿了暗河建成的,有桥有船,两旁小摊小贩鳞次栉比,两边延伸开的一道道的胡同样的地方,隐约可见一处处房子,这模样,若不出走在“街上”的是只只魔物,她都要恍惚觉得这里其实是人间了。
梼杌贴着她的耳朵,“这里本就是仿人间建造的,听闻先祖当年也喜人间,师姐你看,魔界也并非你想象中的可怖。师姐不带偏见的看,魔物们也与妖怪或凡人没什么不同,不过是天性不同,而魔界与旁处相比,不过是,没有那些规矩束缚,大家都活得更自在而已。”
“走吧,我带你进去感受下,你会喜欢这里的。”
“瞧一瞧看一看啊,新鲜的骷髅头啦!刚出炉的哦,不好看不要钱啦!哎这位客官要不要买宜串给小娘子呀,这一串跟她配得很哦!”
“谢谢,不了,她不喜欢戴首饰。”
“哎不止骷髅哦,我这里还有人手哦,能驱邪的,要不要看看……”
“不不不不了——”
桃花紧走几步,一脸惊恐。
啥?
那玩意是首饰?
骷髅头项链?
跟她配?
老板你莫不是眼睛瘸了哦,她很怕的好伐!避之不及的好伐!把头颅挂脖子上什么的,吓妖好伐!
还有人手,驱邪什么的……您才是邪祟好伐!
可怕!
魔界果然很可怕啊喂!
不觉就跟梼杌站近了些。
“不是说得跟人间乞巧节似的吗?我怎么只看到卖东西的呢?”忍不住提醒他,声音很大,毕竟这里嘈杂得很,刚才卖骷髅头首饰的小摊前瞬间挤满了魔族人,桃花瞄了一眼,难不成那玩意还很受欢迎?
“魔族崇尚强大,从前有将杀掉敌人后将其头颅挂在身上以示强大的传统,渐渐演变成了这般,”梼杌笑着看她,“师姐不喜欢也无妨,我们往那边走,师姐想看的应在那处。”
他指的是暗河上的一座桥,那桥上方没那么多大眼兽,是了,头顶那些东西叫大眼兽,好吧,的确眼睛挺大……
“那边为何是暗的?”
“师姐过去……便知了。”
他走在前面开路,因他身上魔气强大,魔物总是自觉给他让路,他边走边说,“魔界今日起的三日内,年轻男女聚在此处,若有看对眼的,便上那桥立约,说好做多少日的夫妻便是多少日,往后一拍两散是绝不可反悔的。”
啥?
怎么越听……越奇怪了……
“魔族人占有欲强,尤其对伴侣,这占有欲一般是强大的一方对弱的一方的。但弱小的一方也有需求,经年压制也不妥,索性便开放三日,这三日,伴侣中强大的一方是不可干预对方的。那立约,其实也是为了保护弱方。”
果然……
很奇怪了……
她震惊难言,梼杌却是一笑,一脸“看,我们魔界果然很人道吧,果然很好的对吧”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