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山,草屋外,一道结界封了三日。
三日后,得了消息的人才络绎而来——九重天来的,冥界地府来的,各处人马络绎不绝。
洛止神君伤愈出关的消息很快传遍五界四海,此前神君闭关,想去探望的人没几个能进到无名山,此时神君出关,据说是见客的。
一时间九重天的神仙们都准备来露个脸刷个好感什么的,毕竟近日流言纷纷,说神君即将归隐不再理这俗事,据说天君早已在那场魔界动乱前已允了的。还有,那个住过祈元殿的桃花妖,竟还是与他住在一处的……
当下便又有传言,说神君是为她女妖所迷,这传言一说,又有人听不下去了,说,什么女妖?人家当年在魔界动乱时,可是立下了功的!若不是她,魔界不会这么快被破,说不定又是一场大祸大乱。
传言纷纷。
各路人更是坐不住了,常年罕无人至的无名山竟也热闹起来。
但很快传言似乎是不攻而应了……
洛止神君不见了。
那处草屋还在,屋里住着的女妖也一同不见了。
这一个不见,便是几百年。
有人说,在南海见过他们的踪迹,那女子鬓角簪花,身上已无多少妖气,笑盈盈的问神君谁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有人说,在妖界花果山附近见过他们,那女子赖在神君背上,手里攥着把笛子把玩,呜呜咽咽吹得难听,气息已是隐隐仙气。
还有人说,在人间一处村落见过酷似他们的人,只是那女子喊着神君沈先生,神君作书生模样,那女子更是一身素衣,只是笑声依旧,笛声也依旧,隐约里,有人听到她还喊了句……夫君。
五界四海,二人杳杳无所踪,却又似到处都有他们的踪迹,有人在从前与神君交好的红月上神那里,见过一对做贺礼样的玉牌,白玉温润,各书四字,曰:
神仙眷侣。
灵书听到这些的时候,正在人间,近来是桃花的生辰,红月做了对玉牌做贺礼,听闻是极难得的玉,貔貅听了就不高兴了,非要商量着寻出样更好的寿礼来,便约了今日来他这里一同商量。
灵书摇摇头,一面打扫着自己的小庙一面等——是了,他如今是个土地神了。
他出身不佳,资质也一般,想要做个正儿八经的神仙,除去先前的修行,还是要从小神仙一步步做起,不过他才来这地方不久,还未能有机会显示神通,故而没什么供奉香火,庙中打扫事务也得他亲自动手来。
刚放下扫帚,就听外头一阵叫嚷,“灵书!灵书!快出来!你看这东西怎么样!”
“皮皮?”
灵书赶紧跑出去,就被庙前头庞然个大物吓了一跳!
好家伙,这不知是哪里的妖兽,长得骇人不说,那长长獠牙看得人肉疼,貔貅得意道:“这怎么样?两百年前我主人路过妖界的时候说想要一只来着,你看……”
“看什么看啊,人桃花什么时候说想要了?就说了句这东西丑得挺别致,你哪来的谣言!快收起来收起来,收你乾坤袋里去,这可是人间,你可安分着些。”
貔貅大惊,“是谣言?可是哮天怎么说……”他一面收着那妖兽,一面回头看去。
灵书这才注意到,刚才被妖兽和貔貅挡住了的,哮天犬的身影。
“啊!”灵书一跳,“你怎么来了!”
不怪他反应大,实在是这几百年不知道怎的,皮皮被这犬洗脑得越发厉害,这分明就是个皮黑心也黑的,偏偏皮皮越发看不清,反而跟他越发亲近起来。
这哮天犬,在皮皮面前忒的会装,背地里跟他斗得刀光剑影的,在皮皮跟前半点都不露。
果然,貔貅一看这架势,立马道:“你这是什么反应嘛,哮天也是好心帮我出主意的,你俩都是我最好的朋友,灵书你看我面子上,别总看哮天不顺眼了。”
“我看他不顺眼?!”灵书气得变调,貔貅身后的哮天犬朝他露出个笑,犬齿一露:“是啊,你如今大小是个神仙了,别总这么暴躁。”
语气在大小上,轻微那么顿了一下。
貔貅兀自不觉,拍拍灵书的肩膀,“就是就是,上次桃花还嘱咐你好好干,往后准能升官呢,你这总暴躁生气可不行,这哪有大神仙的样子嘛。”
灵书憋得胃疼,看吧,只要有这只狗在,左右都是他吃瘪。
深吸口气,“都进来吧,先说啊,我庙小人穷,可没东西招待。”
哮天温和一笑,“没关系,料到如此,我们自带了。”
嘶——
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说是带了东西,多是些茶果点心,小庙里围着个四方桌各自坐下,灵书先看到桌上多了一样,他挑眉,“栗子?这不是糖炒栗子?你们在人间买的?”
貔貅摇头,“不是啊,这是妖界的,说是特产,主人以前爱吃的,我买了咱们尝尝先。”
桃花爱吃栗子不是什么秘密,每年固定时间,她总要带上包栗子,到祈元殿某个偏殿里待上许久,也就是那个时候,神君不会陪在她的身边——据说她是在那院里祭奠谁的。
灵书捏起一颗,“闻着挺香的,不过特产什么的,你这是被坑了吧,妖界才时兴这东西多少年啊。”
“不是,真是特产!不信你问哮天!”
哮天犬点头,“的确。不过这特产的意思,是炒这栗子的人,比较特殊。”
灵书哼了一声,颇为不服气的模样。
哮天笑了下,一面剥了颗栗子放皮皮跟前的小碟里,一面说:“你在人间久了,约莫有些事还不知道——妖界,妖王换人了。”
“什么?”
“有二三十年了吧,换得悄无声息,据说是上一任的意思,好似是叫琉离来着,”哮天犬说,“据说是自动退位的,这在妖界还是头一遭,那继任的据说不是几大长老家的,是个山头出来的,对了,那山头跟花果山挨得近。”
“对对,就是这事,不过重点还是那个琉离!先前咱们还见过呢,你记得吧?桃花带咱们给他贺寿来着?”貔貅迫不及待的说,“他也是个有意思的,不做妖王了,非去做山大王,据说自己弄了山头叫什么斧头帮还是什么的,听着一股子奇怪,这栗子就是他业余爱好——他只吃自己炒的,偶尔多了的就会拿出去换酒。”
“他炒得格外香,虽每每总是变换模样,却渐渐成了妖界特色了。如今一包栗子难求呢。”
灵书反应了一会才回神,“原来……这样,不然既然难求,那你们的这是?”
“他送的!”皮皮挺胸得意,“我们先前也算认得啊,虽然那次我有些埋怨他,不过这么多年了都,他知道我们在妖界,特地寻了我送给我的!”
灵书点了下头,只觉五界如今越发不同了,魔界早在那场动乱后,也是一个大换血,据说内忧外患的,估摸几万年缓不过来,人间倒是平静,冥界……地府那一位整日玩失踪,想当年他被神君介绍着,正是到了阎官昼宁门下,他虽很是牢骚了一番,还是尽心指点他修行,灵书很值他的这份人情,心里对他颇多敬重,却还是忍不住说一句,那一位也太过……任性了。
都要跟红月有一拼了,一个神见愁,一个鬼见愁。
摇摇头,他说:“那桃花的寿礼,你们还有什么主意?”
貔貅说:“肯定是送主人喜欢的啊!这几百年她行踪不定的,好容易这次过寿肯回来了,我琢磨着,主人爱酒,爱茶,还喜欢各种法器宝贝……”
“得了吧,她那里什么宝贝什么酒茶没有?”灵书翻了个白眼,翻完觉得不大雅观,于是轻咳一声,“她可是跟神君一处呢,你也不看看被神君宠成什么样子了,她想要什么没有,就说这次,你猜着她这会在哪呢?”
貔貅一怔,“不知道啊,没听到消息啊,你知道主人去哪了?!”
灵书哼了一声,往西边一指,“又往西天拜访去了!”
“啊?不是才去过嘛!”
“可上次斗战胜佛不在啊,你不是不知道她想见大圣多少年了,连带她那朵云也想见人家筋斗云,据说一人一云整天琢磨着去找大圣呢,不过西天到底特殊了些,那也不是想去就去的地方,要不是神君与那边相熟……”
说着他摇摇头,“那么个地方,她想去神君都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带她去,我看你还是换个方向,别看送的寿礼贵重不贵重了,就看个心意,咱们心意到了,礼也就到了。其他的啊,比不过神君。”
貔貅若有所思,点了下头,却是看向了哮天,见哮天点了下头才自己也嗯了一声的样子。
灵书看得气不打一出来,“话是我跟你说的,你看他作甚!”
“啊?”
“你且息怒,听闻土地事多繁复,这般暴躁可不好。”
“喂!我跟皮皮说话呢你闭嘴!”
“灵书!哮天也是我朋友,你就不能跟他好好处了,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就不能……”
“最好的?什么事扯上了‘最’字不都是顶头的一个,你说我跟他都是?”
“额……”
“是啊皮皮,既然灵书小神仙这么问了,你不如就告诉他这个最字指的是谁。”
貔貅头大如斗,“我……我……啊!我去给主人准备礼物了!”
说完一溜烟窜出去跑了。
小庙里,剩下两个无声中刀光剑影你来我往自是不提。
两月后。
桃花兴冲冲的打开貔貅送的礼物——这礼被他放到了乾坤袋里,神神秘秘的,弄得她很是期待。
但袋子一打开,瞬间窜出个头大如牛身形顶破了房子的东西来,她一看,好家伙,青面獠牙好一只丑的别致的妖兽啊!
“夫君!”
她一拳把妖兽捶老实了,哎哟了一声喊,“洛止神君!洛哥哥,沈先生!”
素衣长袍的人蓦地出现,“怎么了?”
“我受到了惊吓,啊……需要一个亲亲抱抱才能好……”
一脸做作的娇弱,眼底光彩熠熠,她咧嘴一笑,一下跳进了他怀里,那人面带无奈,却是稳稳妥妥把人接到了怀里,“你啊……”
语气有些低,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他低头,在她发顶落下轻轻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