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刚刚下过一场秋雨,有些萧索的凉意。信宁宫内新移植的枫树灿烂似火,却又带着几丝秋日的冰冷和落寞,有泛黄的红叶飘落在地上的尘土里。花重捡起一片红叶,微微有些叹息。
初画见花重凝眉不语,在一旁低声提醒,“小姐,该进去了!”
花重侧首,淡然问道,“你可知道你们少主的消息吗?”
初画不禁一愣,微微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花重不由一笑,“恐怕知道你也不会如实相告。”
初画尴尬的勾了勾嘴角,“若是少主无事必定会在小姐左右,若是不来怕是有事缠身吧!”
花重点了点头,缓缓放手,红叶在空中打了个转,又落到地上的残雨中……
孟妃一脸冰冷的看着站在殿中央怡然自得的花重,冷哼一声,“没想到高义县主经此一事,还能笑意淡然的站在本宫面前,本宫还以为高义县主恨极了这后宫,再不会踏入半步。”
花重微微躬身,笑容中满是挑衅,“让孟妃娘娘失望了,本县主不仅重回后宫,而且手段更胜昔日狠辣,想必孟妃不日便会见到了!”
孟妃神色一凛,眼中盛满怒意,“高义县主还真是快人快语!可惜本宫在后宫多年,历经风波,能走到今天也不是侥幸,恐怕高义县主还是要历练历练了!”孟妃随即妖娆一笑,“噢!对了,忘了问候贵府采姨娘,她的胎可还安然无恙吗?”
花重心中一紧,原来上次鸢青香一事真的是孟妃为宁花颜出的主意!“多谢孟妃娘娘关心,高义想采姨娘为了感谢孟妃娘娘的关爱,一定会努力生出一个漂亮聪慧的麟儿!”
“怀胎十月的辛苦岂是你们这些小丫头能体会的?”孟妃笑意淡然,“本宫忘了问,雪少主的毒可解了吗?听御医说此毒只有月移花能解,可是宫中只有一朵,想必整个成国也是如此。可是宫中这一朵却只能给紫由服用了,本宫心里真是为雪少主捏了把汗,担忧的很呢!”
花重心中不由产生一丝怒意,却不漏声色道,“雪少主身体强健,贵人多福,自然不会有事。更何况若是雪少主出了事,想必即便是月移花就得了孟侧妃,也救不了欣王殿下!”
花重的话音一落,孟妃的脸上得意的神色一顿,轻轻地冷哼了一声,沉默不语。
花重笑道,“今日高义是特意来看望孟侧妃的,还希望孟妃娘娘行个方便!”
孟妃不以为意,“来人,带高义县主去见孟侧妃!”
花重走进泛着幽香的暖阁,孟紫由已经醒了,斜倚在床榻边静静的看着窗外萧索灿烂的枫叶。花重进来,她的眼神也一动不动,好像是死人一般,带着痴痴地落寞和绝望。
四下无人伺候,花重不由觉得孟紫由现在的日子也有些惨淡。自顾自的坐在桌前倒了杯茶,等着孟紫由回神。
过了半晌,孟紫由轻轻叹息了一声,闭上眼道,“雨过闲田地,重重落叶红。翻思向春日,肯信有秋风。或许我也只能像这片片枫红一样,只能灿烂一季……”
“几处随流水,河边乱暮空。只应松自立,而不与君同。”花重不由伤感一笑,“孟侧妃心思深远,用情至深,花重佩服,但对于孟侧妃的作法却不敢苟同。”
孟紫由唇边泛出一丝惨淡的笑容,“我始终不明白,他是为什么,所以只能嫁给叶欣嘉来寻找答案。如今知道了却又情愿自己永远都不知道,我只是恨他为什么不能告诉我,让我与他共同撑起一把伞,共看满城风雨!”
花重心中不由一动,“或许他只愿意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你,让你继续享受美好的生命!不愿意像你现在这样,把卿卿性命交付给这腥风血雨的宫廷!”花重不由一叹,“而你却终究没能如他所愿。”
孟紫由冷哼一声,声音幽怨,“每日每夜,我做了无数种假设和可能,却终究逃不出他落下悬崖下的梦魇。我常想,宁花重,若是你没有出现在我们的人生中,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快乐的在一起。可是你偏偏出现了,还害得他坠落悬崖,你却被封了高义县主!你配得到这份荣耀吗?你的荣耀背后是他的性命和我的眼泪啊!”
花重认真的看着孟紫由,“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与我无关,所以才会嫁给叶欣嘉。如今若是你觉得他的死算在我的头上,可以让你高兴一点,放松一点,那便由你!但我不得不告诉你,他死前那句‘对不起’是对你说的。逆风而喊,不知你可听清了……”
孟紫由突然高声的哭了起来,哭的毫无姿态,就像是个小孩子失去了最珍爱的玩具。
花重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悲悯,前世的孟紫由是叶永嘉的宠妃,凭着调理容颜的手段宠贯后宫,何等风光?后来却自愿堕入冷宫,原来却是为了司道卿!若不是再世为人,恐怕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个迷局。
花重不禁叹息,凭着孟紫由的美貌气质,高贵家世,又何苦会落到与人为妾?如今空有着侧妃的名分,却连一个身边照顾的人都没有,何等凄凉?
司道卿啊,司道卿,你在天有灵,可看到你用生命保护的女人如今是什么样子了吗?你的离开并没有让她快乐!
花重站起身走到孟紫由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人死即是空,总要为活着的人打算才好!”
“没了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孟紫由皱眉,眼眸种的悲痛转为愤恨,“我唯一的目的就是报仇!若不是叶欣嘉用我威逼道卿,道卿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我要让孟妃永无宁日,我要杀了叶欣嘉,让他为道卿偿命!”
花重看着孟紫由猩红的眼,全身颤抖,想必是恨极了叶欣嘉!花重不禁有些怜悯的看着孟紫由,“你有冷泉宫的香气削弱叶欣嘉的身体是多么愚不可及啊?杀敌三千,自损八百,你又是何苦?死对人来说是一种解脱,只有让他活着,感受到自己的痛苦,每日每夜不断回味,才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折磨。”
孟紫由看了眼花重,诡异一笑,“你说的不错,只有让他活着,让他亲眼看着失去最珍贵的一切,才能让他痛苦。”
花重看着孟紫由诡异的笑容,不禁感叹雪无痕说过的话。女子是最温柔的存在,也是最残忍的存在。温柔乡瞬间就是英雄冢,世间无常,谁又能把握这风云变幻……
花重漫步走出信宁宫,一直沉默不语。
跟在身后的初画不禁皱了皱眉,“小姐……”
花重停下脚步,长出了口气,“初画,你相信命运吗?”
初画点了点头,“我信!”
“那你相信能改变命运吗?”花重回首看着初画,目光炯炯。
初画垂首恭谨,亦点了点头,“在破庙里挨饿的时候,那是初画的命,可是少主出现的那一刻,是初画的运。命运、命运,命是注定的,运却是可以改变的。初画相信事在人为!”
花重畅望远方,“的确,命由天定,事在人为。”若司道卿没死,或许就不会改了孟紫由嫁给叶永嘉的命运吧!
花重看着这阴郁的宫廷,不由想起了自己前世死在徐令宁手上的诅咒!自己重生,必定会杀了她!自己的出现已经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如今的情景已经不是花重所能掌握。徐令宁的出现也因此受到改变。
花重不由轻轻叹息,“徐令宁啊,徐令宁,再相见又是怎样一番景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