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城的城门前垒砌了一座高台,上面搭建着帐篷,四周的轻纱翻飞,寂寂无声。花重一身盛装坐在里面,可以看到外面的一切动向。
苏宁子从台阶下走上来,“女帝,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苏大人,陵帝可来了吗?”
苏宁子点了点头,“已经在城外等候多时了!”
“打开城门,让他进来吧!”花重闭上眼睛,带着一丝疲惫。
城门打开,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花重的感觉有些不真实,甚至有些前生今世的恍惚感。西凉无言骑在骏马之上,一身竹青色的华衣,一如当年。
他哒哒的马蹄声渐渐走进,停在高台之前。那一双凤目光华流转,“花重,好久不见!”
花重微微一笑,“陵帝是来攻城的吗?”
西凉无言一愣,瞬间又恢复了神色,“看这样子似乎可以避免这场战争了,朕必定会厚待定国的贵族和百姓,绝对不会……”
“陵帝不必客气,我一个亡国之君何须陵帝如此保证?”花重冷笑,“陵帝能够一统天下是喜事一桩,只不过恕在下不能奉陪了。因为亡国之君是要和定国共生死的!”
“花重……”
西凉无言不禁喊道,“别做傻事!”
“若非顾念城中百姓,我已经焚城。”花重面色清冷,“西凉无言,我这一生便是信错了你,才会如此潦倒。你骗了我那么多,到最后连我的江山都握在手中了,还有什么是你不能的?你把我的信任置若罔闻,倒是我自己傻透了,如今再做一次傻事又有何妨?”
西凉无言皱起眉头,“欺骗?花重……”
“西凉无言,玉桥本来就是你的人对吧?从头到尾她都在为你服务,还有北人子胥,虽然他不隶属于你,但是他也和你有着合作关系。阮明月虽然是打着与雪国联姻的旗号来到中原,但实际上早年便与你定下契约。还有司徒野……”花重不忍的说道,“还有素问!”
素问的死虽然不在西凉无言的计划之内,但是这一切的起因造就了这个结局,难道也能说和他无关吗?花重再也不忍数起那些雪无痕口中说出的事情。自以为相信的一切却全都是假象!
“你都知道了?”西凉无言的身体有些颤抖,心绪难平。
“不光知道了这些,还有我们第一次想见!”花重冷笑,目光颤抖含着泪水,“我们第一次想见你便在凌云寺之外的树林里遭遇刺杀,后来你和我解释是成国皇子叶欣嘉所为,但实际上呢?现在想想还真是可笑,你不过是在蓄意接近我,才在我的必经之路上安排了那场戏码!”
西凉无言皱起眉头,原来、原来连初见是假的也都知道了吗?
“从第一次见面就是假的,还有什么可能是真的?”花重放生冷笑起来,“枉我竟然为了你受到阮明月的威胁,阮明月说在你的身体内下了蛊,我一退再退,直到今日。就在前天我还没后悔,可是昨日直到真相之后,你明白我的感受吗?五雷轰顶不过如此!”
“这就是你给我的爱,这就是你让我和你并肩的江山!”花重咬牙切齿的看着西凉无言,“你猜得没错,国破山河在,但是故人却一定会离你远去!”
花重猛然挥起广袖,那雪亮的匕首晃花了西凉无言的眼睛,他愣在原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花重……”
噗嗤——
花重刺入自己的腹部,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留下来,在严寒的冬日凝结成冰……
“女帝……”
“花重……”
花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西凉无言焦急的神色,他飞奔上前抱着自己,一向犀利冰冷的凤目之中带着惶恐……
天上飘下一片雪花,落在花重的额头上,慢慢融化……
她这一生本就是捡来的,为的就是复仇,可是复仇之后却发现自己的心又变了。每个人都贪心的想要做的再多一些,所以就成就了这个花花世界。她马不停蹄的向前走,回首却发现原来的那些人都已经远远的落在身后,甚至消失不见。她想要保护的人,守护的东西,都在这些马不停蹄之中消失殆尽。
她不明白为何一生一世之后她竟然还会轻信他人,是上天的捉弄,还是命中注定的情结?花重不得而知。前一世她被迫而死,这一世她却主动赴死!
她不知道自己的价值在哪里,但却对这一次的失败深信不疑。
她是千古女帝,是这三国王朝最传奇的女人,她从京都笑柄成为县主、成为帝后、成为千秋帝姬,又成了一代女皇!她到达的是无人能及的顶点,占尽的是天下女人的风光!可是她为什么总有种落寞呢?
史书上说,女帝在陵国兵临城下的这一天自杀于众人面前,血洒城头,天降大雪。整个中原被白雪覆盖,百姓死伤无数,陵国经济颓圮。在这种情况下,陵帝西凉氏一统江山,登上皇位。成就了有史以来最完整的帝国,这一条统一三国的道路整整走了十年,却落得江山满目疮痍……
陵国,长平。
“皇上,帝后说了与您不再相见!请您不要再打扰她的生活了。”湛清皱起眉头,小心翼翼的说出已经说过无数遍的话。三年前,西凉无言统一天下,挽救了花重的性命,却终究没能挽救她的心。
西凉无言叹了口气,缓缓转过身来,一身墨色的衣袍庄严肃穆,他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无情的帝王,像是其他人那样做着整日墨守成规的事情。
“她还是不肯见朕,却也不肯对朕说出任何伤情的话。”西凉无言冷笑着摇了摇头,带着几分苦涩,“湛清,你说她是不是真的恨透了朕?是恨朕灭亡了定国,还是恨朕欺骗了她?”
湛清思忖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皇上,属下以为帝后伤心的是这一切都是假的,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中有欢笑、有泪水、有发光的日子,有灰暗的时光,但是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什么都没有发生,即便是那些泪水和痛苦都消失不见。那种感觉或许更接近于寂寞,是烟花过后的纯粹!”
西凉无言看着面前的花卉,娇艳无比,却始终没有心情观赏。阮思盈从另一旁走过来,“皇上,新进宫的采女名册已经准备好了,请皇上过目!”
西凉无言摆了摆手,“朕说过,这些事情帝后不管,你自己做主就是了,不必来问朕。反正谁都是一样的!”
他看着阮思盈沉下来的脸色,也不觉得失礼,她一向如此,带着几分少女的刁蛮任性心思。不过仔细看来她的确没有什么改变,乌云鬓发,娇艳若花。倒是自己已经平添了几丝白发。
阮思盈勾起嘴角点了点头,终究还是学会了隐藏,“皇上,那臣妾就做主选秀了,到时候还请皇上前来坐阵。”
“到时候再看看吧!”
“是!”阮思盈缓缓退下,脸上带着一丝不悦。
西凉无言笑笑,“对了,湛清,南疆王近日如何了?”
“南疆王自从回到南疆之后便一直在修身养性,似乎并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倒像是真的放弃了。”湛清拧起眉头,“但是属下却发现皇妃娘娘似乎和南疆王仍有联系,但是查不出什么线索。属下会继续观察的。”
西凉无言点头,“毕竟是亲兄妹!”
“只是……”湛清皱起眉头,“皇上,属下发现最近帝后的宫中多了个熟人。”
“熟人?”
湛清警惕的说道,“似乎与浣花宫有关!”
“哦?”西凉无言的眉头皱起,凤目之中带着几分犀利,“浣花宫?”
伊宁宫。
花重正在打着珞穗,一旁的丫鬟小心翼翼的给她轻摇折扇,连头都不敢抬起来。花重抬了抬手,“你先下去吧!”
“是!”
她自是看得出那小丫头已经疲累,双手都在颤抖,白皙的鼻尖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若是再继续下去,恐怕也多了几分怪罪!端着茶盏前来的丫鬟正是多年前的琉璃,她瞟了眼那丫鬟匆匆离去,疑惑的问道。
“娘娘不热吗?怎么不叫她继续扇扇?”
“这种天气再怎么扇也是热的!”花重笑道,“她也是累了,何必再填累赘呢?琉璃,你看我这个珞穗打的怎么样?”
琉璃接过来仔细瞧瞧,笑道,“奴婢都说了,娘娘打的珞穗都好看的很,娘娘偏偏不信!打了一个笸箩接着一个笸箩,奴婢看啊,都能拿去卖了!”
花重抬起头看着远方,眼神有些缥缈,“你说的好不作数,要他说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