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何子兮是否愿意和王彦这般重聚,事情是太皇太后定下的,皇上也首肯,那她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何子兮心事重重地坐在御书房看了一天折子,小太监通秉说卫安侯请求拜见,何子兮一点应付霍肆的心思都没有,打发说国事繁忙,昨日该做的事都推倒了今天,请侯爷回府去吧。
小太监刚走没一会儿,又转了回来,呈上来一个蜡封了的黑漆木盒子,盒子的一角描着金色的牡丹,看上去倒是贵气又不俗气,真是难为了霍肆能有这样的眼光。
何子兮用发簪挑开腊封,心里想,这里面是多么绝密的物件,连腊封都用上了?霍肆从西北来,难不成还带来了西北卫安军的军事地图吗?可就算是带来,他会给我看?
就在开盒子的那一眨眼时间里,何子兮想了十几种可能,每一种又都被她自己否认了。
黑漆盒子里放着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宣纸,宣纸不仅有一股淡淡的桃花香味,还扑了一层淡淡的金粉,这都是一般女孩子用来给情郎写情信的小花样。
何子兮捧着盒子愣了一下,她怎么都想不出霍肆那个魔头专心致志写情信还翘着兰花指扑金粉应该是个什么样的画面。
何子兮捏起宣纸展开,纸上写得密密麻麻都是一句话:“我就是想和你多呆一会儿,你爱听不听,我就是说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何子兮白眼一翻,把信纸往炕桌上一拍,金粉被拍地沾了一茶几。
景盛帝抬头看向何子兮。
传信的那个小太监吓得一哆嗦,赶紧给何子兮跪下了。
何子兮指着小太监说:“我回一封信,你拿去送给卫安侯。”
之间何子兮在霍肆那张纸的背后写下大大的一排字:“死猪不怕开水烫。”
然后原封不动装进盒子让小太监送了回去。
何子兮把这么一封信送出去之后,心情突然就清爽了起来,天生的那股胆气油然而生,不就是一个王彦嘛,还能把她吃了?见就见,谁怕谁?
这么辛苦的一天过去,何子兮又在好些奏折上批写道:“知道了。”让朝中一干大臣捉摸不定这个公主究竟在想什么,什么都是知道了,什么都没有个确定的处置。
皇室的家宴选在了御花园一角的柳树林里,为了方便主子们玩乐,柳毅早就带着人把垂下来的柳树梢都剪了,这样一来,柳树林里既晒不到烈日,活动空间也很大。
何子兮穿着一身石青色的儒裙到了柳树林的时候,谨王、五皇子和沈少堂已经在树林里候着了。
何子兮差点摔个趔趄,居然真把沈少堂叫来啊!
宣太妃和贞太皇太妃一人拉着三公主何子秀的一只小手走了过来,何子兮给二位长辈见礼,宣太妃亲切地回礼,可贞太皇太妃视若无睹地牵着三公主的手走了过去,三公主伸着胳膊要去拉何子兮的裙子居然都被贞太皇太妃一把拉开了。
宣太妃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冲着何子兮连连苦笑。
何子兮没当一回事,贞太皇太妃现在住在胜王府里,胜王的主她做不得,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这种后宅女人的小手脚而已。
谨王向来热脸迎人,跟沈少堂在一起也和蔼得很,可沈少堂跟谨王呆在一起怎么都不自在,尤其是坐在谨王身旁,他莫名觉得谨王那目光里有根刺。
虽然沈少堂也惧怕何子兮,可沈少堂觉得还是跟何子兮在一起有底,所以一看到何子兮赶紧端着谨王刚刚给他斟的梅子酒杯跑过来找何子兮,可他腿脚不方便,走路一颠一颠,酒总是洒出来,沈少堂两只眼睛一起盯着酒杯,走步也改成了挪步,怎么看都像是只对眼的熊,林子里的主子奴才们都悄悄笑他。
何子兮迎着沈少堂走过来,从沈少堂手里接过酒杯,扶着沈少堂的胳膊说:“你跑什么?我这不就过来了?”
一干人微微诧异,何子兮那个心气高于天的摄政公主居然这么给少堂这个不学无术的瘸子这么大脸面,连“本宫”这个自称都不用,直接说“我”。
沈少堂都是一愣,立刻明白过来这是公主给他脸面,他怎么能不兜着?笑着跟公主说:“公主尝尝,这是谨王特意从谨王府带来的梅子酒,味道真好喝。”
何子兮喝了一口,微微皱了眉头:“酒还是酒,喝不惯。”
沈少堂呵呵傻笑着,自然而然跟何子兮并肩而行,坐到了距离谨王稍有些远的石头墩子上。
何子兮把梅子酒的酒杯递给沈少堂,她走向谨王何敬去请安。
在朝堂上,她是摄政公主,在家里她是妹妹。
谨王还是那么亲切,早早就站了起来,拉着五皇子的手朝何子兮走过来。
何子兮和谨王互相行了礼,一派相亲相爱,一个是慈爱的长兄,一个恭敬的妹妹,说了好一会子话,把家里的弟弟妹妹挨个儿夸奖了一个遍。
不一会儿,淑太皇太妃搀着太皇太后过来了,身边跟着二公主何子兰以及二公主的未婚夫王彦。
何子兮早就知道会和王彦这样遇上,她觉得她可以正面面对,她可以收敛好自己的情绪,就像是她在奉天殿高高的珠帘后一样,可当她真真切切和王彦四目相对了,她才知道她做不到。
端着茶杯的手指尖微微一抖,茶水险些泼洒出来,脸上恬淡的微笑也变得僵硬,甚至她明明知道谨王这个笑面虎就在身旁她也找拿捏不准她该有的分寸,那一刻的何子兮跟平常判若两人。
好在她的失态只是一瞬间的事,当所有人都起身迎接太皇太后的时候,她回过了神,缓缓站起来走向太皇太后。
这些年淑太皇太妃就像是她们年轻的时候一样一直在服侍太皇太后,平日里不言不语,不喜欢抛头露面,就好像宫里没有她这么一个人一样。
还有跟在太皇太后身后的六皇子和他的生母,今天这聚会还真的是个“大团圆”。
众人刚说了几句话,景盛帝带着蒋家小姐过来了。
迎驾之后,太皇太后目光有些幽暗,看似看着景盛帝,可焦点却不知落在何处,她感喟道:“就差一个晴熠,我们的人就齐全了。”
谨王坐在太皇太后身边,说:“祖母,姑母刚平安生下小公子,这是多欢喜的事啊!”
太皇太后立刻点头,拍着谨王的手说:“对,对!现在她也是儿女双全的人了,要不是敬儿提起,哀家这老婆子倒是要把这事忘记了。”
何子兮低着头坐在和太皇太后隔着一个凳子的位置上,努力控制自己不要那么在意王彦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