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一辆黑车跟前,环望四周,王长天问江煜,“怎么没见李主任?”
江煜答,“主任说不参加这次行动。”
“为什么?”王长天颇感意外,这让他说出情报的人是李士名,这么大功劳,他怎么不要?
江煜摇摇头,“不知道。”便没再理睬王长天,转身又对吴大宝说。
“这次所有参与行动的人,当心点,小新被军统的人盯上。”
王长天将这话听在耳里,两只眼逐渐眯起来,深不可测。
这两天抓捕很顺利,给敌人三天反应时间,其余小站点已经撤干净,最后一个大的,是来不及的。
所有人已经集合完毕在下面等着,王长天迟迟不下来。
江煜盯着李士名办公室窗户,似笑非笑。
“大宝,上去看看。”江煜指一下副主任办公室对吴大宝说。
吴大宝立马应承跑进大厅,拐角上楼。
“李士名,今天你必须跟我去。”
办公室里传来王长天的声音,经过前面的谈话,两人似乎并不愉快。
吴大宝刚伸手敲门,便停住贴在门上细听。
听得李士名说,“难道有江处员去,你还不满意?!”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王长天虽已投降,但骨子里还有残余傲气,现在他手头的消息,能够让他对李士名摆架子。
“最后这个大点,整个上京只有我知道,三天时间,他们根本来不及撤退,这将是一笔大单,你要是不去,那就取消行动吧!
我相信之前给你们提供的消息,已经够你领功了。”
李士名哪肯放过这么大一个端盘?现在王长天已经知道他的心思,不管去不去,他都将陷入两难……明里会有维斯人刁难,暗里有军统刺杀。
王长天见他半天犹豫不决,索性愤然转身抬腿就要走,李士名叫住他。
“行,我去!”
王长天冷哼一声,回头,轻噱,“敢建立76号不敢领功。”
说罢,转身下楼。
吴大宝在王长天开门之前匆忙下楼跑到江煜身边,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王长天和副主任吵架啦!”
江煜点点头,见王长天稍显得逞地走出大厅,下台阶,来到江煜跟前。
“江处员,多谢你提醒啊。”王长天斜嘴笑道。
“我提醒什么了?”江煜一脸茫然。
王长天摆摆手,情绪复杂,有被敌俘、被友疑的余怒,也有解仇后的欣慰。
李士名带着一丝气郁走到中央,发令行动。
一行人黑压压浩荡荡赶到公济医院旁的健康大药房,一举逮捕掌柜和职员,惊散一众买客。
此次抓捕神速、准确。
李士名和江煜看着这最后一个地方,才知道不是他们压了军统一道,而是军统诱导了他们一通。
显而易见,一个药房想要撤退很容易,然而他们没有撤退,但掌柜职位又挺高,这明摆着是为别人拖延时间。
两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向王长天,王长天倒一脸坦然,只说,“留点后路。”
轰轰烈烈的抓捕变成小窝点捣毁,李士名没有抓到大的,还让军统的人将自己列上暗杀名单,这让他怎么不气!?
气冲冲回到办公室,祝惠生一路低头跟着,大气不出。
丁渠默站在窗口,
看着李士名一脸愤然走进大厅,端着一杯热腾腾的美式咖啡,美美地呷一口,“嗯……不错。”
祝惠生弓腰跑到前面为李士名打开门,又生怕他的大火撒在自己身上。
李士名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咬牙拍桌。
“主任,您消消气,就算没有干到一票大的,前面那些功劳也够了。”
祝惠生以为他贪得无厌。
李士名扬起手指刚要发作,又压制下来,只能怨愤地看着窗外陆陆续续回来的人员。
他明显感觉到,这次有人在背后摆弄他,下意识,他脑海闪过一个人的名字。
丁渠默。
江煜走在王长天后面,旁边跟着吴大宝。
王长天毫无征兆地回过头来,对着江煜莫名其妙一笑,又往前走去。
“王厅员对着您笑什么呢?”吴大宝不解地问江煜。
江煜摇摇头,“看不懂。”
那笑里,有感激,有怀疑也有保密。
作为军统上京站站长,没点察言观色、洞悉局势的本领,如何安坐站长这么多年?
可是他与军统已经决裂,最后的留情不过是为昔日恩怨划清界限,如此,就不能策反他,否则得到这么大一个助力,前路也会顺风顺水些。
虽说今天行动很简单,简单得出乎意料,一时间,76号里,不知情况的人在高兴,唯有事件中心几人,态度各不相同。
钱呈民、叶耀祖、唐明文、晋光这些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日头偏西,所有人陆陆续续下班,走得最早的,依然是江煜。
丁渠默在大厅碰见他,调侃道,“真是家有娇妻,脚下生风呀。”
“丁主任笑话了。”
说完,江煜把外套一撂,搭在肩上,往自己的黑色别克century第一代那去。
锃亮的车身在极司菲尔路一路直下,最后停在愚园路65号楼底。
江煜如往常一样,轻车熟路打开门,关上,挂衣服,换鞋,松领带,往卧室走。
地上一片腥红色血泊映入眼帘,关新倒在里面,心脏处一片狼藉,了无生息。
身体刷一下凉了,逐渐淡忘的遥远记忆翻卷而来,他仿佛又回到那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新宅里被血洗过的夜晚……
脚步慢慢停住,
瞳孔深处印出虚幻而又真实的红色长春花海在眼前慢慢吐放,朝他裹挟而来。
江煜失去一切判断力,拔腿踩过一滩血抱起关新,惊惶失措。
“新儿,新儿,你快醒醒……”他摸着关新的脸,虽惨白,但还有温度。
“我带你去医院。”
江煜急忙抱起她。
关新睫毛晃动几下,微微睁开眼,有气无力举起满是血的手,轻颤着扶上他焦心地脸。
江煜停下一切动作,看着她。
“我到底是谁?”
脑中电闪雷鸣,他看着她似明未明的表情,难道是已经想起来一些事情了么?
“新儿,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听着江煜期待又迫切的声音,关新嘴角一翘,笑了,摇摇头,虚弱地让人难过。
“你跟我说说吧。”
“你只要知道,我的生生世世都追随你就好。”
江煜眼睛通红,却迟迟没留下泪,他怕泪会模糊他的视线,会模糊她的容颜。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江煜眼神难得的犹豫迟疑,他不知该怎样说自己的身份,第一次,对于自己最爱的人,竟这样难以启齿。
“我……”
江煜眼神愈发迷离。
“我……”江煜僵硬地摇摇头,却始终不知该如何说,“你还记得乾隆时的永璜么?”
关新点点头,“我知道。”
“他的福晋,叫李新。”
“你没骗我?”
江煜点点头。
关新忽好好的坐起来,一改虚弱模样,声音清朗,自顾自道,“我今儿跑到好远的地方去找一个算命先生,他说我是前世命尽,有神助才再世为生,
又想到你前段时间老爱说些没头子的话,这一联系,不得了啊!”
关新转脸向他,一副万万没想到的样子。
江煜咬唇,瞪着她,方才悲伤早已消散。
关新没在意,埋头蘸一指鲜艳的糖浆伸到他眼前,“这是爱奥力新出来的糖浆,挺好吃的。”
江煜眼一斜,气得不行,又不能撒火,起身就一边解衬衣纽扣一边往卫生间走。
关新将一指糖浆抹在脸上,看着前方抿嘴开心地笑了。
江煜再出来时,她已经将地板拖干净,还没来得及换沾满糖浆的衣服。
江煜看她一身睡衣,问,“你今天穿着睡衣出门的?”
她拿着拖把放到洗手间墙角,转身回答他,“怎么可能,从外边回来就冲澡换衣服了。”
“哦。”
江煜朝她走过来,俯身吸她脸上残留的糖浆。
关新身体轰一下燃腾,忙不迭推开江煜,转身跑进卫生间冲洗。
洗完澡,身上还滴着水滴,她这才发现,唯一一条挂在里面的浴巾被江煜用了!
看着已经泡在盆里的糖浆睡衣,又看看四下没有一条布巾子的浴室,她后悔地要哭出来。
为什么要答应江煜住在这!
在浴室愣了半天,外面响起江煜的声音,“怎么还没出来?都听你水停半天了。”
关新眨着眼睛,思考片刻,终于朝外面喊道,“江、江煜啊,我,我现在……”
“怎么了?”
“帮我把衣柜里把浴巾拿出来吧……”
“怎么,你现在没穿?”
外面传来江煜嬉笑的声音,关新一跺脚,急了,“拿过来!”
“行行行。”
不一会儿,就听到脚步声朝这边走来,越走越近,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关新立马喊停,“停!就停在那,伸手过来,把眼睛闭上。”
浴室在卫生间里面,中间有道滑动木门隔着。
门被敲了两声,关新小心地慢慢推开一条拳头大小的缝,伸出手去。
刚抓到毛巾,手腕就被对方死死抓住。
“呀!江煜!”关新慌了,现在自己是斗不过他的!
另一只手按住门,她怕江煜色胆包天会推门而入。
外面没有说话,没有任何声音,仿佛只有一只手在紧紧攥着她。
关新发出哭腔,求饶道,“江煜,求求你了,放开我……
我皮薄,我会感冒的!”
外面还是不说话。
“啊……你要我怎样,你还要我怎样!”
关新急得跺脚,眼角已经湿润。
“下面我说的每一件事,你都要答应我。”
“什么?”
“你先答应。”
“我我我,我……行行行,我答应。”
“好吧,我已经录音了,等你出来再说。”江煜松开手,关新听到他已经离开才忙裹起浴巾,红着脸埋着头往外走。
江煜笑弯了眼,坐在床尾,本反手撑在身后,却突的一冲,把关新吓一跳。
“呀!江煜!”吓死人了!
“来来来,过来,我跟你说件事。”江煜满脸无害地朝她招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
关新看他一眼,才一步一步挪过去,哪曾想刚走到江煜跟前,江煜的上臂就跟长臂猿似的搂过她。
关新失去重心,扑倒在他坚实的胸膛之上,刚淋浴过的身体冰冰的,两相接触,滑滑的。
江煜伸手拿出枕头下的文件,递给她,一手还死死摁住她不要她起身。
关新看见组织的红色章印,赶紧接过,打开一看,上面只有很简短的几个字:组织建议关新同志与江煜成婚。
“为什么!?”组织这是干嘛?
“为了你的任务。”
“这是在逼婚!”
“什么逼婚?现在是你压着我,我已经失去清白了,你必须对我负责。”
“你在说什么呀!现在国难当头,不能这样!”
“你要知道,作为特工,最平凡普通的生活就是最好的伪装,我是你的最佳人选。”
“可是这文件怎么会在你手上?”
“水果摊老板给我的。”
“成叔!”关新感觉自己被出卖,怒捶床铺。
“如果你再这样莽撞冲动,你进入76号的时间将无限推后。”
“你现在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话?”
“你的上级。”
“你是D组?”
李士名不止撤了办公室的监听器,也将关新家的一并撤去。
“江煜点点头,又摇摇头。”
“什么意思?”
“别问。”
行,该保密的她不问,那自己父亲是哪方的人自己总该知道吧?
“我爸是D组?”
江煜摇摇头,也不知在否认还是说不知道。
“那我从今往后都听你话,你最早什么时候能让我进76号?”
“明天。”
江煜说得很是轻巧,又很自信。“我的身份可以帮我解决很多问题,但以后你的问题,只能自己解决,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身份?”
江煜又摇摇头,深不可测的模样。
关新眼一垂,又抬起笑眯眯道,“夫妻之间不该有隐瞒。”
“除开特殊情况。而且你最好把生活和工作分开,否则很容易让人找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