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住,曾遇事当机立断,在谈判桌上舌生莲花的他竟因那双充满寂灭,如死灰般的眸子而结舌了。
她就那么怔怔的看着他,静静地在等。
没有迫切的要求他立马说,也没有如以前一样蛮横不讲道理的硬逼自己说出来,更没有像之前那样歇斯底里。
她出奇的安静,乖巧,像是在等他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但是,这份安静却给傅凌毅带来了种种不安。
许久,他不应答,她也就不说。
他惊诧于她经历了刚才的事情之后还有这么好的精力。
俩人就这么看着。
最终傅凌毅转移了视线,叶子枫整个人从头到脚底冰冻了半截,饶是有身上的大衣也裹不住瑟瑟发抖的身子。
“我带你回去。”
“你告诉我——”她坐着没动,眸子直视他的黑眼珠。
“小……”傅凌毅低头打算以哄劝的方式转移话题。
却被她干脆的打断了:“傅凌毅,你告诉我——”
她还是那么平静,那眸光里却透漏着至死方休的决然。
傅凌毅紧皱的眉头正彰显着他的隐忍,在叶子枫看不到的那一瞬间,他的俩只手掌狠狠的蜷缩了起来。
眸子发红,冷声说道:“不爱!”
叶子枫凄厉的叹气,仰起头,仍挡不住泪如雨下。
“为什么救我?”她忍着哭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
她要听他亲口说。
“叶伯父和我父亲曾经不只是生死之交,他还为我的父亲挡过无数子弹,所以,他交代我的事情我不能不办好。”
傅凌毅攥着拳头,垂眸,凄然的说道,话说的太顺畅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竟然将这话说的顺畅的好像再说刚背好的台词。
叶子枫仰头望天,任由眼泪泛滥。
呵……和她想的一样,不过是为了父亲的遗命,算了,她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叶子枫觉得自己哭了好久好久,巨大的悲痛好像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似得,然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在陷入黑暗的那一刹那,隐隐约约她好像听到了有人在亲切的喊她的名字。
“小枫,小枫……”
是梦吧,梦醒之后,还不得面对血淋漓的事实。
……
叶子枫确实做噩梦了,而且各种乱七八糟的梦,梦里的飞镖都擦着她的耳朵,眼睛飞过,一会儿画面就转化成了陆峻,一会儿又是傅凌毅,还有傅凌殊的影子。
好乱好乱的梦。
梦里,还有一个女孩,叶子枫似曾相识,但是却真的记不起在哪儿见过她。
她穿着白色长裙,脸颊边是微卷的秀发,不似直发那般飘逸却别有一番味道,她就静静地倚一棵树站着,淡淡的气质,如一朵绽放在月下的山茶花,静静地开放她自己的美丽。
一会儿,她又在梦里看到了爸爸,爸爸给她买了好多好东西,整个卧室都堆积成山了,可她还是贪得无厌,还要机器猫。
这时,爸爸突然变了脸,将屋子里的东西全部都砸成了稀巴烂。
“不——爸——爸——不要,呜呜——”叶子枫哭的伤心欲绝,上气不接下气。
一直到哭着醒来,才发现不过是个梦境。
她不舍得睁眼,继续哭,几次想重回梦中见到爸爸一眼,哪怕是他发脾气的模样,可是都失败了。
梦醒,渗出一头汗,她得擦干净,还得睁开眼睛面对着赤裸裸血淋漓的现实。
“爸爸?”叶子枫试着坐起了身子,没忍住喊了久违的俩个字。
换来的却是如千刀万剐的痛。
闭上眼睛,昨天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如电影回放般的清晰,发生的每一件事情,每个人说的每一句尤其是她昏迷前的那一句话更铭心刻骨。
许久,叶子枫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挣扎着起身,掀开了窗帘。
一米阳光方方斜斜的照了进来,给屋子里铺了一层银白色,有几分暖。
原来,已经日上三竿了。
只是这阳光还是没能暖了她的心。
叶子枫心力交瘁的坐在床上,额边一薄层一薄层的透着虚汗,呼吸一阵比一阵急促。
大概,她真的是太累,需要休息了吧。
门口有脚步声传来,正当叶子枫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的时候,门“吱”的一声响了。
紧跟着那道身影很快就泰山压顶般的压了过来。
“睡饱了?怎么还在这儿发愣呢?”
听着这温柔充满关切的嗓音,叶子枫恍然。
一眨眼,都十几年过去了他们都是成人了。
这关怀再也不如小时候那么纯粹而又简单了。
他低头,看她小脸苍白如纸,唇干裂的出了血,眼睛呆滞,暗淡,心就软了:“小枫,怎么?”
她不说话,一脸恍惚。
他便走到床跟前,膝盖贴着床沿,将她揽入怀中,用他哄人的时候亘古不变的语气说道:“小枫,别这样,行吗?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气你离家出走,更不应该半夜不去找你。”
傅凌毅本以为怀里的叶子枫会嚎啕大哭,却没想到,她一个抽身便从他的怀里挣扎了出来。
充满愤怒和厌恶的眼光看着他。
傅凌毅苦笑:“我让你厌恶吗?”
她没理会他的话,小手冲着他决然的伸了出来:“给我——”
“什么?”他诧异的睁大了眼睛,确实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傅凌毅,你别给我装糊涂,钥匙!”叶子枫字字犀利有些咄咄逼人。
傅凌毅陷入了沉默,凝视着她的黑眸如深不见底的寒潭,冷气慑人。
“给我!”她没耐心的重复。
他冷哼:“时机还没成熟,这个倒是可以给你。”
说完,从他的怀里取出来的是一封泛黄的信封。
“这,应该是属于你的,你自己看吧,既然是你爸爸弥留之际最后对你说的话,我想你应该会听她的。”
说完递给了她,叶子枫迟疑了几秒,颤抖着手接了过来,打开遗书字字不漏的读完,将信封捂在了胸口处,如果不是她的压抑,也许现在自己已经捶胸顿足了。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难受,便道:“哭吧。”
谁知,下一秒,她便抬头逼迫道:“给我钥匙。”
“遗书上写了,等我觉得时间成熟会给你。”傅凌毅厉声说道。
“我有权利知道真相。”她回击。
“真相对你而言没任何用处。”傅凌毅吼道。
“对你更没用处。”她也竭力的吼。
“我得护一家人的周全。”
“那是我妈妈的日记。”叶子枫实在无话可吵,竭力的嘶喊道。
喊完,已经泪雨滂沱,身子颤抖的如风雨飘摇中的枯叶。
“傅凌毅,你给我钥匙,给我钥匙……”歇斯底里过后的她哭成了一堆烂泥,话是哽咽着说出来的。
他长臂一伸就将她搂入怀中,任由她哭的悲痛欲绝。
“小枫……哭吧,哭出来,也许会好受一点。”他像哄孩子似得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
知道她这一哭压抑了太多,太久的无奈绝望愤懑。
“傅凌毅,你给我钥匙……”她仍然嘶喊,却没有了喊出来的力气。
整个人瘫在他怀里东也动不了。
等叶子枫的嚎啕大哭渐渐地变小,开始抽抽搭搭的时候,才听到他万分复杂的开口说道:“小枫,等你身体精神状况好的差不多的时候,我会通过媒体宣布我们解除婚约,而你,哥哥保证不会让你受到半点委屈,没有人会来指点你的不是。”
叶子枫任由他揽着,整个人没动,就连那双唯一能够表达情感的眸子也如结了冰一样,冷冽,死气沉沉。
如果换做以前,他说这话,她一定会奋起反抗,会搬出伯母来跟他据理力争,会用那个形同虚设的婚宴席作为理由和他争执。
但是现在叶子枫不会了,她再也不是以前的叶子枫了。
“你说话,小枫,以后我一定会给你挑一位人中之龙作为你的乘龙快婿,他会高大,会帅气,打的一手好篮球,会有方正的脸型,坚毅的下巴,阳刚的侧脸,桀骜不驯的短发,是你们校园女生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高富帅嘛,他当然会很有钱,富可敌国也说不定呢?嗯……”
傅凌毅弯腰,抵着她的小脑袋,状似思考:“嗯……他一定会比哥哥聪明,会很温柔很体贴,哥哥向你保证,解除婚约之后一定会给你找到这样一个白马王子的。”
话说到这儿,话尽意思也就了然了。
他不再说话了等待她的反应,但,许久都没有等到她的回应。
低头之后才发现,她竟然一动不动,毫无情绪。
像是没有听到他说的似得。
“说完了?”她冷冽的说道。
眸子里的清冷令他惊觉陌生。
“小枫……”他慌了,觉得她这样的眼神太过于陌生。
“钥匙。”她开口只是俩个字。
他一动不动,情绪令人难以捉摸。
“你给我钥匙。”她快要抓狂了。
“傅凌毅,你给我钥匙……”叶子枫继续嚷。
他冷冷的笑了,总算是看出来她是拿不到钥匙誓不罢休了。
“如果我不给,你是不是会一直这样闹下去?”他的嗓音有些喑哑。
“是,傅凌毅你给我钥匙。”她字字坚决。
他叹气,知道,她是来真的。
“没错,书房的防盗门是我上的,钥匙,被我给弄丢了。”他懊悔不已的说道。
叶子枫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他,在试探他话中的真实性。
他转身了,苦涩的说道:“真的丢了,小枫我不骗你。”
说完,走了出去。
他不会告诉她,这钥匙才是害他们无法天经地义的成为夫妻的罪魁祸首。
“傅凌毅——”她突然愤恨的吼道。
只是,在门关上之后吼的。
他不会知道,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她的心有多疼。”
愣着神的叶子枫丝毫没有注意到窗户边那个矫健的身影,只见她一个简单地跟斗便从窗子外面翻到了里面,再跳到地上,动作熟稔,一气呵成,称呼其为梁上君子,一点儿都不为过。
那小小的身影鬼鬼祟祟的走到叶子枫的背后“啪”的一下拍了她的肩膀,叶子枫“啊”的惊叫一声,转过头,傅凌殊的脸已经放大在她面前了。
“殊殊……你……”受了惊吓的叶子枫欲哭无泪。
“哎呦,这状态似乎不太好,又吵架了?”傅凌殊将叶子枫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通透。
那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叶子枫再熟悉不过了。
她到底是个顽皮的孩子。
即便是前一秒在火坑里大哭,下一秒跳出火坑之后还能哈哈大笑。
叶子枫没理会她上了床,躺下,静静地看着天花板。
“我说你们什么时候能不吵?啊”傅凌殊蹲到床边趴在叶子枫的头顶说道。
叶子枫皱了皱眉,完全没有空闲时间理会她。
“哎算了,打是亲骂是爱嘛,你们爱怎么吵就怎么吵,不像我……”
我们连吵架的感情都没有,向来都是他对自己的百依百顺。
或者是自己对他的谦让。
不过,多数还是他百依百顺的多。
后面的话傅凌殊没有说出来,只是一个人在心里嘀咕。
“大嫂……”傅凌殊好半天还是听不到叶子枫的回话,就用受在她的眼底晃了晃。
还是没反应。
她的眼睛骨碌碌一转,便又计上心来:“你们吵架我可是都听见了,听说我哥要和你解除婚约,还要给你找个白马王子?叶子枫,我说你也真是笨,我要是你,我就会回给他一句:你要有那骨气现在就解除。谁不解除谁就是怂包软蛋。”
叶子枫烦躁的推了她一下:“殊殊,别闹了。”
“没有人比我了解我哥了,我说的是真的,叶子枫实话跟你说,我哥只是那么跟你说说,他还真没骨气跟你解除这婚约。”
傅凌殊的聒噪令早已对傅凌毅的死心的叶子枫有些心烦意乱,她闭上了眼睛。
傅凌殊聒噪了一会儿,也许是说的累了这才停下。
“还有,钥匙,是吗?”傅凌殊一下子一本正经了。
叶子枫的双眸反射性的睁开了。
“钥匙啊……”傅凌殊的嘴角露出一抹倨傲的笑。
叶子枫马上翻身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