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了疑惑，清欢就留了心。
她特意屏住了半分钟的气息，仔细感受车厢的气流——幸好，这次有一个人的呼吸被她听到了，是那个司机师傅。
除此之外，再无一丝气息。
她抬眼往对面看去，那个中年男人也正朝着她的方向看，眼睛直勾勾地，把清欢吓了一跳。
但随即她就发现，这个中年男人的视线并没有焦距。乍看是看着她，但那视线却穿过她落在别的虚无之处。
这种目光其实很平常，一般人在想事情陷入自己的思想里，或者是什么都不想，脑子里一片空茫时也会这样。
但这个男人不同，因为清欢看了他半天，他没有半点警觉收回目光。
清欢再看向他的胸口，那里平静的没有一丝起伏。
她转了视线看向车厢里的其他人，发现都是木着一张平板的脸，空茫着目光，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清欢的心嗵嗵跳了起来，她往司机师傅的座位后面悄悄地挪了挪，一面小心地注意着这群人。
车子一连过了四五站，都没有人上下车，清欢的注意力一直在这些人的身上，没有发觉车行路线早不是她该走的路线了。
大概八站路过后，清欢才发现了不对。
“师傅，你是不是走错路线了？”她抬头看着车顶上鲜红的“游七路”三个字说。
她敢确定自己没有坐错车，那么只能是路线调整了。
可是她在上车的地方又没看见任何关于调整路线的通告，所以她怀疑是不是司机跑错路——尽管这不可能。
司机师傅没吭声，两手抓着方向盘往前面继续开着。
清欢以为自己声音轻了他没听见，又往前靠了靠，一手摁在座位背后，一面又继续问了声。
司机师傅还是不吭声，这下清欢觉得不对劲了。
她站起来走到司机师傅身边，去看对方的脸，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险些吓得尖叫出来。
司机师傅的脸竟然一片扁平，就跟张纸一样，上面没有五官！
清欢噔噔倒退两步，一屁股靠在座位上，就在这时，车子嘎吱一响，发出轮胎跟地面相蹭的刺耳声音。
清欢猛地醒了过来……嘘，原来是自己又睡着了，还做了恶梦。
“终点站到了，请带好随身的行李物品，依次从后门下车。欢迎您再次乘坐游七路，再见。”电子报站器响了，传出清晰不带任何感情的女人声音。
清欢抹抹额头上的冷汗，站起身来准备下车。
车上的那些人都在她的前面，唯有坐在她对面的那个中年男人排在她的后面。
下车的时候前面的人好像是没站稳，往后面倒了一下，往清欢身上撞过来。清欢下意识地往后让了让，这一让就碰到了后面男人的胸膛。
清欢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后面的那个中年男人，没有体温！
她怀疑自己还是在梦里没醒过来，伸手狠狠掐了自己胳膊一把，顿时一阵疼痛让她的眼泪险些飚飞出来。
不是做梦！
她忽然想起，刚才自己碰到那个中年男人时，对方不但没有体温，连心跳都没有感觉到半点！
难道自己在梦里做的那些成了真？
心神恍惚着走下车，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那些下了车的人，发现他们都往一个方向走，连那个开车的司机师傅也跟着一起。
她一愣，脚步停了停，那个司机师傅忽然回头看着她，“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清欢简直要跳起来！
这个司机师傅的脸，竟然跟张白纸一样，苍白，并且没有五官！
难道是自己又陷入梦里，还是仍然在梦里其实并没有醒来？
随着那个司机师傅的话，前面走着的几个人都回过头来，看着清欢一齐问：“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他们的声音木木的，脸上表情也是木木的，连动作都是木木的，整个就像是群木头人一样，僵硬呆板。
清欢往后退。
那群人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一样，互相说道：“她要逃走呢，快抓住她。”
在司机师傅的带头下，那群人转过身来，往清欢扑去，一面叫清欢跟随他们走。
这些人的动作虽然僵硬，可是速度却很快，清欢还没来得及想好对策，这些人已经把她包围在了中间。
“跟我们走吧！”这些人一起说，木木的声音嗡嗡地响，压抑又难听。
这群人的古怪让清欢感觉不对，她看了看包围着自己的人，清晰地感觉到，这里除了她一个人的心跳外，再没有其他心跳声。
这是不对的。
人在安静时有可能会因为心跳变缓，不那么清晰，但是这群人刚刚还在围追堵截自己，经过那么大的动作幅度，不可能还保持着心跳平缓。
可是她真的没有感觉到他们的心跳声。
心里起了疑，她转着眼珠想了想，决定跟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回去。”她垂下双手，学那些人的样子，木起脸，僵硬着动作，站在原地不动。
“这样才乖。”没有五官的司机师傅说，然后他催促大家排好队，让清欢走在他的前面。
一行十人不说话，低着头往前面走，在这样的深夜里，任谁看见都会吓掉半条命去。
清欢一面低头走着，一面悄悄观察着四周，她发现这里很像是城南某个被拆迁改造建厂的郊区。
这个想法很快得到证实。
建新电子四个原本遒劲有力的大字，在被年年月月的风雨侵蚀后，成了缺胳膊少腿的怪物。
这是家曾经辉煌过的工厂，但只是辉煌过短短三年，随后就一路下滑到最后不得不宣布破产。
由于没有人接手，这座占地百亩的工厂区缺少了人工管理，里面杂草丛生野蔓攀延，彻底成了废墟。
在城南这块偏僻的枫叶路段上，像建新电子厂这样的废弃建筑很多，都是当初的创业者步子迈的太大，急于求成留下的结果。
虽然市政府也想过很多办法，努力想要让这片曾经繁华过的工业区起死回生，但可惜，最终还是没有成功。
随着官员的升迁调移，枫叶路工业区渐渐地被人遗忘了。
如果不是今晚坐上游七路车，又发现了车上人的古怪，清欢是绝对想不起来苏城还有这么个荒凉地方的。
本来走在清欢身后的司机师傅这时走到队伍的前面去了，清欢稍微松了口气，继续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她看见那个司机带着他们径直往建新电子厂的大门口走去，到了门口，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皮门被他咔地推开了，从里面走出个人来。
这个人一走出来清欢就吃了一惊！
七个多月前清欢看见过一个新闻，说是在一条高速路上，有个男人违反了交通法规，跑到了高速上去。
当时执勤交警是一个人，驾着摩托过去拦下那个男人，批评教育准备把他带离高速。
谁知道那个男人突然暴起，竟然一把抱住执勤交警的脖子，对着交警的脸上就张口啃了过去。
事件发生的突然，高速上只有行车，那些开车人惊恐地看见，几乎只有五六分钟，执勤交警的脸就被那个男人啃的血肉模糊，鼻子眼睛通通被撕扯了下来。
那个男人死死地抱着交警一边啃着一边吞吃着交警的皮肉，路过看见的人都被吓的手脚发软，很多人更是被吓哭了。
等那些司机打了报警电话，那个男人已经将交警活活地咬死，吃了整个脸后翻过安全隔离带，冲进高速路边上的密林中去了。
这就是最近半年来闹的人心惶惶的食人脸恶魔事件。
这个食人恶魔后来又在隔壁城市出现过，依旧是在高速路上，把一个因为车子抛锚停靠在路边等待援助的男司机咬死，同样的啃食了对方的整张脸然后翻过隔离带逃跑了。
警方正在四处通缉和追拿这个食人恶魔，一面发布消息叫广大市民们出外千万注意安全，尤其是高速路上遇到因故停车的人们，一定要关紧门窗不要下车。
也许是警方的力量，从那以后食人恶魔再没出现过，人们也渐渐放松了惊恐紧张的心情。
可是那张脸人们还是牢记在心，清欢也是如此。
现在，她看见从建新电子厂大门走出来的就是那张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