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
槐香拉开凳子,正想让王沁文入座。忽然想起来王沁文已经不是格格了,低下头去,匆忙改口道:“夫……夫人……”
众人尴尬地互相看着,只见方庭春目不斜视,她似乎并没有介意。
“好了,吃饭,吃饭……”孙玉招呼道。
“等一下!”
方庭春却忽然开口,众人皆望向她,只见她面带笑容,不紧不慢地开口。
“槐香,你刚刚叫她什么?”方庭春笑着问槐香。
“夫……夫人……”槐香低下头去。
“她是夫人,那我是什么?”
“您……您是格格……”
槐香快哭了出来。
孙词看着方庭春的模样,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在这孙府里头,都是孙家的人,只有夫人姨娘,哪有什么格格。您说对不对?爷爷……”
方庭春笑着望向孙玉,将这话抛到孙玉那儿。他是一家之主,这话,必须从他嘴里说出来。
孙玉知道她的意图,一是孙嘉珩的死,让他有些心疼方庭春,二是她和硕格格的身份,三是与王沁文相比,她确实更有能力做这个少夫人。
“从今日起,府中上下,称善敏格格为少夫人,称王沁文为王姨娘。”孙玉说道。
“这才对嘛,都是一家人,叫格格,可就不把我当成一家人了。你说是不是啊,王姨娘……”
方庭春笑着看向王沁文,王姨娘三个字,像刀一样割在她心上,她只觉腹中的孩子,似乎都已经觉得不满了。
张夫人看这一切,却也不想说话,王沁文害死孙嘉珩,她心里也是有气的。
“是,姐姐……”
“姐姐?我可当不起,你还是跟槐香一样,叫我少夫人就好……”
“是,少夫人……”
王沁文却不禁恨自己,为什么自己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将来,她要如何来与她抗衡?
看着方庭春的样子,孙词再难按捺心中的难受。
“够了!”
孙词怒而拍桌,起身看着方庭春,可方庭春却丝毫没有示弱,反而笑着看他。
看她似笑非笑的模样,孙词忽然觉得剧痛难当。
“哼……”
孙词冷笑了一声,扬长而去。
“阿词!”
孙玉叫道,可孙词却已经远去了。
众人看着他离去,又回头看一眼方庭春。见她还是坐在那儿,扬着嘴角,扯出一个笑容。
“罢了,罢了。吃饭吧……”孙玉无奈地说道。
方庭春以为自己可以带着这个笑容,挨过这顿晚饭,可嘴角还是禁不住落了下来,换成悲伤的弧度。
“你们吃吧,我先走了……”
方庭春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她看着屋外的梅林,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似乎这样,好像可以让孙嘉珩存在得久一点。
她怕她自己,包括孙府这些人,慢慢地把孙嘉珩忘记,像这个府里曾经死过的那些孩子一样,没人在意。
似乎只要还有仇恨,孙嘉珩就还在她身边。
“孙少爷?”
段泽允的小厮打开门,却见孙词又出现在门外,这几日,他怎么天天不回家?
“我带了壶酒,你陪我喝……”孙词对坐在那儿吃饭的段泽允说道。
小厮见他二人闲聊,就给孙词也加了副碗筷。
孙词看着这里的一切,还有院子中,那孤零零地的梅花树,被风一吹,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我忽然明白,你为什么不娶妻,原来一个人生活,是这样的自在。”
段泽允放下手中的筷子:“我不娶妻,是因为我只想娶我爱的人。”
“嗯哼……”
孙词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那又有什么用,生活,总能把爱情折磨得半死不活……”
“孙词,你不要再逃避了,你拥有的东西,是别人求之不得的。”
“是么,我曾经以为也是的……曾经我以为我和她之间的爱情,刻骨铭心,至死不渝。
原来我们不怕生死,却怕生活……”
孙词举杯,一饮而尽。
“珩儿也是我的儿子,她为什么会以为我的痛苦比她少。”
孙词一只手覆着眼睛,段泽允看不出他是否流泪。
“可那又能怎么办呢?把王沁文杀了吗?那样珩儿就能回来吗?
你不知道她扼住王沁文的时候,那个样子,有多么可怕,那是我从她眼中,看过最可怕的眼神……”
孙词一想起那****眼中的恨意,他心里就觉得失去了所有。
“孙词,你难道觉得她真的要杀王沁文吗?如果她执意要杀死王沁文,你觉得你能救得下来吗?”
“哼……”
孙词无奈地笑了一下,他不想再去猜测,她们的心思。
女人心,海底针,这话似乎一点儿都没错。
“她心里有恨,她需要发泄她心中的恨意,她只不过借此想让自己心里舒坦一些。如果她真的要杀王沁文,十个你都拦不下来。”
“是么……”孙词摇头苦笑。
“可我真的好累,原来女人狠起来,是那么狠。”
“孙词,你说她狠,她又有害过谁?孙词,你该长大了,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容易,可一生的相爱相守却很难。”
“我知道,得到爱情本就是幸运的事,我该为此付出代价,我以为会很容易,可没想到却这么难。
你知道么,从前我与庭春,几经生死,我都没这么无助绝望过。”
段泽允看孙词喝了一杯又一杯,作为朋友,他也忍不住叹气。
“孙词,你太脆弱了。生活没有那么美好,没有那么浪漫。你必须面对现实。
她们两个,都不是普通女子。你必须学会承担,学会长大,才能自己把握这一切。
否则,你永远只能在她们之间游走,在她们之中为难。”
孙词喝了一杯又一杯,当他回到家的时候,方庭春房里的灯依旧亮着,门却关着。他很想推开房门,却始终迈不开腿。
他来到书房。似乎不见她二人,是最好的选择。
方庭春手里拿着孙嘉珩留下来的唯一的一个铃铛镯子。她躺在床上,举起那个镯子,用手去拨弄那个小铃铛。似乎只有那叮当叮当的响声,能让她安定下来,虽然还是没能止住她眼角的泪水。
泪湿罗枕梦难成,夜深唯有银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