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庭春是被痛醒的,鲜血把裙子都染成了一片红色,子弹似乎还留在体内,方庭春一动就觉得扎心的疼痛。
她此时才看到,孙沛被五花大绑,坐在角落里,睁大双眼,惊恐万分地看着自己。
双手被绑,方庭春也动弹不了,她匍匐在地上,朝孙沛挪了过去,孙沛却越往里缩。
方庭春一直拖着身子,挪到孙沛身边,地上拉出一条血印子,方庭春把脑袋在孙沛身上使劲地蹭蹭,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口中的布条弄掉。
方庭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又把孙沛口中的布条咬掉。
“你转过身去。”方庭春说道,孙沛便匆忙转了过去。
劫匪看她们一个重伤一个柔弱,绳子也没有绑得很紧。方庭春用嘴扯着,将绳子解了开,孙沛的手腕脚腕被绳子磨破了皮,流着血。
孙沛头一次尝到,流血的滋味。她匆忙又去解方庭春身后的绳子,看到她一条裙子上都是血,都觉得痛。
“沛儿,沛儿。”方庭春问道:“这群人为什么会绑你?”
“我。”孙沛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去喝点水,就与段四哥分开,没想到我才没走几步,一个男子就捂住我的嘴,把我往后山拖。他们把我装在一个麻袋里,然后就来这里了。”
她当然不敢将于段泽允的纠纷告诉方庭春。
“看来,他们是早就谋划好的。”方庭春道。
“只是,我们现在被关在这儿,如果阿词找不到我们,我们就必死无疑了。”方庭春也有些慌乱。
然而,她们没想到的是,不过一会儿,这群劫匪又冲了进来,扼住她们的双手,就把她们往外拖去。
方庭春根本就不用想,如何让孙词知道她们在这儿。这群劫匪,直接通知孙词了,并让孙词,前来收尸!
那群劫匪把他们拖到湖边,又要往她们脚上绑石头,方庭春与孙沛对视一眼,大惊,这群劫匪根本不是要劫财,也不为勒索,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杀死她二人。
方庭春拼尽力气,朝绑着她的那人撞去,那人此时才后悔,轻视了方庭春,应该再把她绑起来的。
他拿出腰间的火枪,正要动手,方庭春却一脚题中他小腿,他吃痛一声扑倒在地,枪也落在地上,方庭春扑了上去,将那火枪,扔到湖中心去了。
方庭春捡起地上的树枝,朝他四人攻去,一把拉起孙沛,朝外跑去。可方庭春重伤,孙沛柔弱,不过一会儿, 她二人又被他们拿住。
“你还跑,还跑能跑到哪儿去!”一人扼住方庭春的脖子。
在挣扎打拼间,孙词与段泽允带着兵马赶到了这里。
“呦,来得够快的呀。”劫匪没料到方庭春会反抗,算错了时间,还没来得及将她二人沉入湖底,孙词就到了!
劫匪们也开始慌乱。
幸好方庭春与孙沛还在自己手里,他们紧紧扼住她二人的咽喉。
“你们是什么人,快放开他们。”孙词在马上,见方庭春被擒,裙子上都是血,心中一冷。
“哼哼。”那劫匪其中一个冷笑道:“孙词,你杀我亲弟弟,我也要杀你老婆妹妹,这样不是很公平吗?”
孙词认真一看,却不认得这人是谁,大声喝道:“你是谁,你有什么冤仇,冲我来,拿弱女子报仇,算什么本事!”
“十几天前,你捉了我弟弟,还让他被判了死刑,你说,这个仇我要不要报?”
“你是廖老大的人?”孙词大惊,与段泽允互看一眼,便知这其中的原因。
“你放过她们,有什么仇,冲我来!”孙词翻身下马,朝他们走了过去。
“孙词!”方庭春惊恐万分,朝孙词喊道:“你别过来。”
孙词却好像没听见般,慢慢地走了过来,段泽允提着胆,不敢动弹半分。
那人见孙词走近,拖着方庭春就往后走。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你要敢伤了我妻子,我就叫你全家陪葬!”孙词怒了。
那人却冷笑一声,拉着方庭春跳入湖中,把她往湖底拖去。
孙词纵身一跃,亦跳入湖中,往前追去,方庭春小腿受了伤,本又不熟水性,使劲挣扎也挣脱不出。
其余三个劫匪见状,心中也有些害怕,又见周围兵马林立,匆忙一下就将孙沛推到湖中,往外逃去。
段泽允命人追上那些人,跳下湖去救孙沛,孙沛本是跌在浅水处,一会儿就被捞了上来,她却只见段泽允毅然决然地一头又扎进了湖中。
孙沛满身满头都是水,即便披了一层又一层的被子,还是觉得冷得刺骨。
孙沛哭了,众人却以为她是吓哭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哭,是因为刚刚段泽允跳下深潭的那一刻的眼神,她深信了自己的判断。
方庭春被那人拖着往下沉,脑中一片空白,她一开始还在挣扎着憋气,可没过一会儿,她便再也忍不住了,水蹭地一下,侵袭了她。
她只见孙词追来,拉住自己的脚,那劫匪却忽然放开自己,又绕向孙词,拔出腰间的匕首,一下朝孙词刺去,孙词躲过一下,可看方庭春又往下沉,心中便慌了,拼命地朝她游去。
那劫匪一下,将匕首扎进孙词腰间,方庭春只见水里有丝丝的亮光,孙词向着她笑。背后是一大片的彼岸花,在湖水中生长蔓延,如丝如缕。又美又夺目。
方庭春看到孙词逆着光,朝自己游来,方庭春慢慢闭上了眼睛。
孙词死死拉住方庭春不让她再往下沉,段泽允带着人也游了过来,与孙词一道,将那劫匪制服,游回了地面。
这场景,好生熟悉!无限的恐惧惊慌朝孙词袭来,只觉浑身上下,被蚂蚁咬噬。
他将方庭春俯身放在膝盖上,将她腹中的水倒了出来,又将她放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地去压她的胸腔。
“庭春!庭春!”孙词慌乱地叫,好像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想听到一点点方庭春微弱的喘息声。
总算,方庭春醒了过来,孙词如获至宝,将方庭春紧紧拥在怀中。方庭春被勒得喘不过气来,咳了两声,孙词才将她放开。
一行人匆匆回了孙府。城中所有的名医也一一随后而到。
张夫人徐姨娘等人被吓飞了混,这出去拜佛一趟,却纷纷重伤而归。张夫人围在孙词屋外,来来回回地念叨。
幸好,孙词身上的刀伤并没有伤及要害,没有性命之忧,大夫诊治一番,便包扎了起来。
孙沛也只是受了惊吓,受了寒,回来沐浴之后,吃过药,便沉沉地睡去了。
方庭春腿中的子弹,却是难弄,又请了几个西医回来,才取了出来。
梅心兰心从没见过这种场面,也吓得惊慌失措,梅心一见大夫用刀子把方庭春腿上的皮肉割开,便晕了过去,大夫匆忙让人把她抬了出去。
“你也出去吧。”那大夫对兰心说道,兰心只觉一阵一阵地恶心,在这儿也是碍手碍脚,便候在门外。
只听得里头剪刀小刀叮叮当当的声音,似乎还在撕皮扯肉,兰心在门口吐了起来。
方庭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醒过来之后,手术也做完了,孙词守在床边,因为麻药的缘故,方庭春并没觉着怎么痛。
孙词轻轻抚摸她的脸,方庭春问道:“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夫说没有伤及要害,没什么危险。”
方庭春喘了口气,道:“那就好。”
“沛儿呢?”
“她也很好,大夫给她喝了安神茶,睡着了。”
方庭春与孙词对视一笑,道:“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们两一起在湖里游水,你追我赶的,十分好玩。”
“是么,你游得那么差,我一下就可以抓到你。”孙词一笑,有些扯到了伤口。
“哼。”方庭春笑道:“等我好了,我一定要好好学游水。这样呀,下次,就不用别人救我,没准我还能救别人呢~”
“没有。”孙词有些哽咽,道:“没有下一次了,我不会再让你置身于危险之中~”
方庭春此时方想起,自己是为何受伤,又是为何落水的。
“那几个人是谁?为什么要杀我们?”
“哎。”孙词叹了一口气,给方庭春喂了一口茶,道:“你记不记得当时你刚回南京的时候,在王沁文家里,遇见的那几个无赖?”
“嗯?”方庭春皱了皱眉,道:“记得呀,可我记得不是他们几个。”
方庭春仔细地去回想,当日在王沁文府上的时候。却怎么想,想起来的都只是王沁文那一双绝望的双眼,心中隐隐有些疼。
“当时他提到水合街。水合街是那帮烟民的聚集之地,一般没什么人知道,我那时候在马怀才手下,知道南京城中有人私卖鸦片,当时我就把他们几个给抓了起来。”
“那后来呢?”
“后来,几经盘查,才知道南京有个叫廖老大的人,打着买卖布料的名义,卖的都是鸦片。我们一直在查,十几日前,得到廖老大的行踪,我们去抓,却被他跑了,抓了几个人,想来其中一个便是昨日那四个劫匪的弟弟。
又或许,是廖老大,给我的一个下马威!”
“原来如此,鸦片真的太可怕了,这廖老大也是丧心病狂,等我好了,和你一起抓他!”
方庭春恨恨地说道,一想起水合街那些人,就毛骨悚然。
“哎。”孙词制止道:“这些是我的职责,你就不要再管了,这段时间,你都不要再出府了。我不想让你铤而走险,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方庭春抿嘴一笑:“你忘了,我可是箜音谷小霸王!一点小伤小痛怎能伤到我?”
“不要,以后,一点点的小伤小痛我都不舍得让你受。”孙词望着方庭春说道。
孙词与方庭春四目相对,只愿天长地久。
“哎呦,阿词~”张夫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她在孙词房中找不到孙词,料想他就一定在这里,方庭春安置在旁边的一处房间。
“大夫说你要多休息休息,你怎么就下床了,赶紧回去躺着呀~”
张夫人见孙词坐在床凳上,趴在方庭春身侧,里头穿着中衣,外头只披了一件披风,腰间的纱布上有细细血丝,就觉得心疼。
“哎呦,你这做妻子的也太不知体统了,你看阿词都伤了什么样了,还只顾着亲热……”
张夫人一看他们这样子,就觉得鄙夷。她看不上方庭春,更觉得方庭春配不上孙词。
“娘~”孙词怕她说出更难听的话,匆忙拉住她的手,对方庭春使了个眼色,便往外走去。
方庭春点了点头,又继续睡去。
渐渐的,麻药退去,方庭春被痛醒了。
“嗯哼~”方庭春哼了一声。
“孙夫人,你醒了?” 兰心匆忙围了过来。
方庭春躺了太久,有点累,兰心在床上垫了好几个软枕,扶着她坐了起来。
“孙少爷那儿还好么?”
“嗯。”兰心又给她倒了杯水:“夫人怕他乱走,一直在孙少爷那儿守着。”
“可怜天下父母心,如果我从小也有这么个母亲,那该多好啊。”
待说完,方庭春才意识到,母亲离自己有多遥远。她没来没有想象过,如果有母亲,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恍惚间,只觉得小腿的伤口烧得火辣辣地,一扯一扯地疼。
“沛儿小姐那儿呢?徐姨娘可有安排?”
“这你放心,徐姨娘做事很周到的,莲心也一直守在她跟前,不会有事的。”
兰心见方庭春一直在问这些,心中也有些心疼,便说道:“孙夫人还是先把自己的伤养好吧。哎,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在肉上切来切去的,吓死我了~”
兰心想起来,还是一阵后怕,拍着胸口,安抚自己。
方庭春见着,却很想笑,这富贵人家,连丫鬟也娇贵些。
“你别笑我,我还算好的,那梅心,一见着你那伤口上的血,便晕了过去。”兰心说道。
方庭春笑着说道:“这就把你们吓着了?以前呀,比这可怕的,多了去了。”
方庭春呼了口气,道:“这还是我第一回打麻药,原来打了麻药就一点儿都不疼了,倒把你们给吓惨了。哈哈。”
“孙夫人~”兰心叹道:“我从来没见过像您这样的主子,您来府中这么久,一直把我和梅心当姐妹看待。即便梅心那样没心没肺的人,都对您有了心。你既已嫁了孙少爷,就不必再让自己受这些苦。何不学学府里的夫人小姐们,过过舒服的日子呢。”
方庭春见兰心的语气神态,心中有些感动,她忽然又想到了木姑娘。她和兰心倒有那么一点点相似,不知她如今过得好不好?
方庭春想着等伤好了,就去苏州看望木姑娘与小玉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