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庭春醒了过来,屋子里灯火阑珊,她歪过头去,见孙词坐在桌边。她看着他的侧脸,灯火明灭,只觉心中安定祥和。
方庭春慢慢地笑了,撑着身子坐起来。外头越是风雪交加,她就越觉得屋里头温馨无限。
孙词听到动静,转过头,他缓缓地站了起来。
方庭春看着他的眼神,笑容都来不及冷却。他背着光走来,面无表情,两眼直直地飘过来,他的眼睛又明又亮,三分怨气,三分哀伤。
孙词站在床前,方庭春半卧在床上。
“在你凳子底下, 找到一包百合花香囊,大夫说那是导致你头疼呕吐的元凶。”
方庭春眉头紧锁,惊道:“怎么会有百合花?是谁干的?”
“在沁文房里搜出了和那个香囊一模一样的料子。”
“是她?”方庭春惊叹道。
“我以为那****警告过她之后,便各过各的,没想到她居然变得这样心狠手辣,她居然想杀我的孩子。”
方庭春又慌又惊,她以为王沁文只是变得更加尖酸,但她万万没想到,王沁文竟然会下杀手。
“可是……后来沛儿说她两个月前就在你这儿见过百合花。在你门口的梅花树下,挖出了一大包百合花……”
孙词说着说着,只觉浑身寒凉。
方庭春坐在被窝里,她一动不动。听完这一句话,她忽然觉得寒意,从脚底袭来,即便屋里这样暖和,可还是觉得冷得很。
“你什么意思……”方庭春终于开口。
“你能不能解释下,这是为什么?”孙词紧握着拳,似乎要把自己捏得粉碎。
“你怀疑我?”方庭春离开靠背,坐直了身子,只觉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我只是想让你亲口告诉我。”
“你想让我告诉你什么!”方庭春愤然说道。
“在你来问我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怀疑我了,你就已经给我判了罪!你又还来问什么!”
方庭春怒上心头,她指着孙词,双手瑟瑟发抖。
“你给我滚!”
“方庭春!我只想让你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不是你做的?”孙词没有让步。
方庭春紧紧盯着孙词,她咬着牙,双眼殷红。
“孙词,枉我以为你我二人情深不渝。你会来问我,就证明你怀疑我,你如果相信我,又为何会来问我?”
“我只想要你给我一个答案。”孙词说道。
“哼。”方庭春冷笑一声:“我能给你什么答案,我什么都不知道!”
方庭春说罢。
“你真的不知道?”孙词继续追问。
方庭春打了个哆嗦,只觉心寒,她坐在那儿,怒道:“你究竟要我知道什么?是不是我陷害她?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孙词,你自己有眼有心,你自己看不到吗?”
“你!”孙词又怕又气。他是真的怀疑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分辨她。
“难道你们就不怕,这一时失手,害了孩子吗?难道你们就这样狠心吗?”
孙词心里揪着,他已分不清谁对谁错,他觉得好累。这一个两个,他都看不清了。
兰心与梅心二人守在屋外,听着里头的争吵声,提心吊胆。
孙词双眼通红,他退了几步,推门出去,方庭春拿起床上的枕头,朝他砸了过去。
孙词走后,兰心与梅心走了进来。
“何必呢?”兰心叹道。
听她说完这三个字,方庭春眼中的泪终于流了下来,她忽然又躺了下去,像个死尸一般。
腊月二十六,这一天,本该是来方庭春这儿的,可孙词却没有出现。方庭春坐在椅子上,正对着房门。
“孙夫人,您要是想孙少爷,我这就去请他过来,他没去多罗格格那儿,他在书房呢。”兰心说道。
“我没有在等。”方庭春站了起来,她走到床边。
“我再也不想见到他。”
可这些话,却一字不落的落入孙词耳中。他站在门外,本想进来,可听到这一句,他的手停在手环那儿,没有再推下去。
孙词叹了一口气,随着风雪离开。
接下去两天,孙词都没有出现,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张夫人反而来了两回,警告方庭春,不要再耍什么花样,也不要把江湖上那些尔虞我诈的东西带到孙府。
“怎么,孙府,你进不去了?”王沁文开口说道,那夜里的黑衣人约她到茶楼相聚,他换了一身装束,戴着一顶斗笠,仍旧看不出他的容貌。
“为以防万一,以后我不会再去孙府找你。”
“哼。”王沁文冷笑一声。
“你为什么没有杀死方庭春的孩子?”那人又接着问道。
“不是你教我的么?杀人不是最厉害的手段,要一点一点,让她生不如死。要让她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如此反反复复,才最折磨人的。”
王沁文喝了一杯茶,润润喉,她一手撑在桌上,手里端着茶杯,她笑着盯着那人。那人虽戴着斗笠,心里也觉得一抖,王沁文的眼神,阴气森森。
“况且,如果孩子真的没了,孙词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会彻查到底,他们会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就要像现在这样,又没出什么大事,才能让他们互相猜忌。以方庭春的性格,她才不会委屈自己,只要孙词起了疑心,他们之间,就一定有裂痕。”
“哈哈。”那神秘人一笑。
“孺子可教也。有你在孙府,我估计方庭春也过不了什么好日子了。”
“你也不差呀,居然把孙府的事情,打探得一清二楚。”王沁文轻描淡写地说道。
“好了,以后还有什么事,我会通知你的。孙府里头的事,就有劳姑娘了。”那蒙面人笑道。
“那我如何找你?”
王沁文心里有些不安,这人神秘莫测,自己一直处于被指挥的状态,她可不想让自己陷入傀儡的角色。
“你如果要找我,就在这茶楼留下信,就可以,不用写名字,他们就知道是我的东西。”
王沁文心里寻思着,至今不知这人是什么身份,料想是方庭春的仇人,可他的目的,是不是只是方庭春?
“再告诉你个好消息。”那人忽然又说道。
“甘小虎到北京来了。”
“甘小虎?”王沁文有些纳闷。
“这甘小虎就是之前浙江盐帮甘天成之子,与方庭春颇有渊源。方庭春之前为了救他,也不惜与孙玉反目。这一点,你可要好好利用才行。”
“原来如此。”
王沁文说道,这样看来,这甘小虎,一定会来找方庭春。
“好了,如果没有必要,我们就不要见面了,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那人站起身,就往外走去,独留下王沁文坐在那儿。
方庭春心里难受,她躺在床上,却恨不得杀死自己。她不知道该怎样发泄,才能让自己舒服一点点儿。
“你这样,不是正中了她的计了么。”木明珠劝道。
“可我不甘心。”
方庭春紧握着拳,大夫说她胎儿不稳,不让她下床,她只能继续卧床,她半坐在床上,即便熏笼把屋子烤得再暖,她也感受不到。
“不就是因为你爱孙词,你才会觉得不甘心的么。”木明珠道。
“因为你在乎他,所以你容不得他对你的半点怀疑。可是,你有没有从孙词的角度想过?如果你是他,你又会如何?证据确凿,他不用给孙家上下一个交待?”
“可是。”方庭春就快哭了出来。
“可是,我与他相识至今,生生死死,我以为我与他再没有任何间隙,可他却怀疑我。”
“庭春,是两个人,就一定会有怀疑,不论你们有多亲密。
连自己都不懂自己,更何况是别人?当时你对我说,你愿意委屈自己一次,去换取与孙词的将来。你既然明白与他的将来对你有多重要,如今又为何要亲手断送?”
“木姐姐……”方庭春伏在木明珠怀中,哭得分外委屈。
“庭春,既然当时你已经接受这一切,就要学会这与人争宠的日子。”
木明珠轻拍着方庭春的背。
“我不要……”方庭春哭得很厉害:“ 我要的不是宠爱,是孙词的爱。”
“是。”木明珠扶着方庭春的身子,正对着她。
“你们之间有爱,所以你们能走到一起。可要长相厮守,仅仅有爱是不够的,更何况你们之间还有王沁文。你为什么不能为了与孙词的爱,再多退一步?”
方庭春直直地望着木明珠,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不知道为何,当时对着孙词,她都没有哭,而此刻对着木明珠,却是泪如雨下。
“庭春。你对别人,都能做到退让,可为什么对孙词,却受不了半点委屈?”
“我……”方庭春低下头去。
“我也不知道,当他开口问我的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心如刀绞,从前什么都不怕,因为我知道孙词爱我,可我现在真的怕了。”
“庭春,王沁文的目的不就是如此吗?你怎能让她得偿所愿?”
木明珠虽然这样安慰方庭春,可她心里却也觉得害怕。她心里知道,方庭春要的是孙词全心全意的爱,是信任是相互交融。她忍不了一点点的瑕疵,可王沁文出现了,她还能如愿吗?
方庭春望着那一缕香出了神,既然已退了一步,为何不再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