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芳知道万汉辉嘴里说的是邱大斌,便不痛不痒。觉得他骂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木偶泥胎,一点都不痛不痒。
夜十一点半,钱芳犯起困来,打了一个哈欠,这下可是得罪了万汉辉。
“真不要脸!离婚!离婚!算我倒霉,结两次婚都没娶到一个好女人,破烂货真是不能娶,谁娶了害谁全家。离婚,你这种女人给我滚出去,离开我的家,把我女儿都带坏了。你赶快写离婚协议,我签字,明天你就别上班了,先把离婚手续办了。”
“行啊!你来写。”钱芳没好气地说,灰头土脸的困倦。钱芳真是佩服自己,怎么那么残忍,对她自己残忍。
“你还有逼脸,长他人志气,灭我的威风!让邱大斌那小子得意,多有本事,将你玩弄于股掌之中,笑话!你真是死不要脸,操你妈的。”
上次也是万汉辉吵着闹离婚,逼着她连夜写离婚协议书,钱芳被折腾得一夜不许睡觉,消磨了意志,陪着他去胡闹。第二天他不肯去民政局办离婚,他自己埋头睡觉,还自说自话地放过她一次。然而钱芳却要顶着黑眼圈,带着一脸沮丧与万念俱灰,去上班,去挣取生活费。
钱芳没能节余下钱,急于经济独立。伸手向万汉辉要钱是没可能,只会让他心情更差,发坏脾气的频率增多而已,日子更加难过,所有家庭支出,尽量都是钱芳自己付,所以她余不下钱。
钱芳强睁着惺忪睡眼,平静的口气,说:“要写这次由你自己来写,我上次写过了,你不肯签,还撕了,这次你自己动手写,就按你的意思。”
幸亏女儿小芮被奶奶接去了,不然在家就遭罪了,小芮虽然懂事,心疼妈妈,却不敢帮妈妈说一句话。有一次发生争吵,小芮想要保护着芳,被万汉辉拉扯,一下子推搡,撞在墙角,脑袋上磕出一个大包,两个月才瘪下去。为此钱芳特别心酸,她唯一心疼的就是小芮,将小芮留给万汉辉是不可能的。
钱芳也被万汉辉的神经质带坏了,十二点半,睡前还习惯去开小芮的房间,检查一下,疑神疑鬼,发现是空的。房间里灯没开,黑洞洞的,伸手摸到空床,这才放下心来。
万汉辉误以为钱芳是害怕了,想要逃避。只要她要服软,跪下来向求饶,他就看在小芮份上不会离婚,此时他也闹累了。
钱芳就算同地狱的魔鬼一起住,也不会害怕,万汉辉简直就是万鬼中的恶鬼,人格卑劣,面目狰狞。她愿意拿灵魂,与但丁《神曲》里的魔鬼做交易,只要让万汉辉烟飞灰灭,也许她软弱可欺,但她也可以狠毒。
钱芳沉静地说:“你慢慢写协议书,我就在小芮房间里睡下了。”
万汉辉见没有威胁到她,钱芳还蛮不在乎,更加来气了,大骂道:“钱芳,你不要太得意,你这种人迟早有报应。人在做,天在看!”
“我到底做什么要遭报应的事呢?你无凭无据,骂了这半天,要报应,应该报应在你这种身上吧?”钱芳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早就不被万汉辉的坏性格牵着鼻子走,若跟他较真,只会自降人格,直接下十八层地狱。钱芳悲叹说,“我嫁给你不就是最大的报应嘛?”
万汉辉倒是有自知之明:“你知道就好!你嫁给我就是最大报应,你要是好的还能嫁给我?说明你就只配嫁给我这种人,连我你也配不起!你羡慕别人好,你能嫁了才是你的本事,嫁给我就说明你没本事,只配这种生活,人家不肯娶你,是我捡了剩货,倒霉!”
钱芳叹一口气说:“我还怕什么报应呀!”
她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才会有如此报应。是穿了狐狸毛的大衣,还是用了蛇皮的手袋,系了鳄鱼的腰带,还是取了活熊的胆做了美容膏?
“你再说,你再敢说,你信不信?我打死你!”万汉辉随手捡起烟灰缸,向钱芳砸过来,盛满的烟蒂和烟灰撒了一路,钱芳及时将房门关上,只听“哐当——哗啦”的一路脆响,玻璃制的烟灰缸砸在门上,掉落地上,摔碎了。
应该站在那里让他砸么?她才不傻。
或许她已经傻了,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他敢打她,却不会将她打死,然后她受伤只能自己治愈。万汉辉是个自私鬼,怕死,不舍得拿命偿她。
关上房门,万汉辉又在外面赌气,没有观众,也没有配合他演出的人,便置气将她整理过的地方搅乱成一团糟,嘴里叽咕唠叨,发出示威的嘶吼。
钱芳将盖在小芮头上的枕头取下来,将她的睡姿弄舒服一点,然后堵上耳朵,闭上眼睛。
万汉辉一边写离婚协议,潦潦草草,一边骂骂咧咧,咒骂钱芳父母,并问候了钱家祖宗十八代。
男人生来尚武——钱芳不吱声,闷笑使身子颤抖。她若被砸伤了,明天是周三,没法不去上班。钱芳强颜欢笑,说是撞在玻璃门上,人家信才怪呢。卢荪没准会告诉林振,她与林振已经没有关系了。这就是她为什么要接受林振帮助。她要摆脱万汉辉,就需要充足的经济来源。
钱芳希望有一天林振能感受到她的痛苦,林振要比她还要痛苦才行,怎么能只有她一个人痛苦呢!
钱芳迷糊地睡着,手还堵着耳朵,眉头紧锁。业务书当然没看成,万汉辉不让她看,她若不痛不痒地看书,他还愿意演独角戏么?
受万汉辉的无端谩骂,钱芳并没有想象中坚强,一直被噩梦困扰。被她看不清的可怕的怪物追赶,拼命逃跑。逃了一整夜,睡眠质量奇差,连梦里她也跑得精疲力竭。
钱芳不担心要请假,万汉辉隔三差五喊叫器要离婚。第二天你拉他去,他跟没事人一样,装失忆,根本不会去,一股“我赖死你,就是报复你”的痞劲头。万汉辉是一个下作的人,你跟下作的人较真,只会变得和他一样下作。
钱芳感到抱歉,假若有一天自己被关进牢里,万芮真就要拜托给钱家父母照顾,谁让他们倒霉生了她这样一个没出息的女儿呢,虽然心里深深的歉意,老话说生儿育女是一辈子的债,女儿都是赔钱货。
小芮不是拖累,小芮代表所有的爱与勇气。没有小芮,钱芳恐怕连一分钟都撑不下来,会发疯,是她拖累了女儿,对不起她。而她必须在自己失控前,给小芮最妥善的安排。
钱芳很羡慕万汉辉的前妻,孩子一岁前就办理离婚,当时有父母支持,大动干戈也再所不惜,有人帮手,一发现万汉辉有打老婆和骂人的恶习,及时离掉了,闹上法庭,太果断而英明。
钱芳快被自己蠢哭了,化为苦笑!
万汉辉若发现,一定以为她怯弱,不敢离婚。钱芳只是麻木了,一生被他给毁了,看不见希望。她若不麻木,恐怕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能顺利地离婚,她求之不得,求神佛保佑。
万汉辉有一次提到他前妻,还嘲笑她,说前妻带孩子和自己父母住在一起,到现在都没能再婚。钱芳也想和小芮住在一起,不需要别人,只要没有万汉辉就是天堂。钱芳要更努力地工作和小芮一起生活,有时她觉得小芮像是她的妈妈,上天派来疼爱她和救赎她的天使。
万汉辉的离婚协议书,不看也知道内容,无非是让她净身出户,小芮归父亲抚养。
万汉辉骂累了,早就倒头就睡,鼾声如雷。
第二天,钱芳叫醒他,问万汉辉上午要去离婚吗?
万汉辉也一脸疲倦,宽宏大量地说,“你先去上班,以后再说,先看你的表现。”
钱芳冷哼,她真想拼命拉着他,一定要去民政局,把婚离了。小芮留给他是不可能的。
可她拉不动他,万汉辉还要继续睡觉。他天生是一根搅屎棍子,搅得一圆臭烘烘,让人和他一起活在臭气熏天中,他才如愿以偿。搅屎棍不能顶门立户,也不能当柴禾烧,只能搅屎。
完全变态人格,暴力家庭中长大的孩子,这孩子又变成长家长,将受虐待变成继续施加暴力,真是可怕!
从结婚第一个月开始,万汉辉就吵吵闹闹,内心怯弱的人容易被激怒,被打过的狗才更凶残,害怕对方的小狗才会先声夺人——汪汪地嗥叫。凶总提离婚来威胁钱芳,快赶上女人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却一次都没去民政局门口报道。
为这种人而伤心难过,掉一滴眼泪都是浪费,钱芳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她必须要像万汉辉的前妻一样告到法院,才会离掉这错误的婚姻。
没吃早饭,钱芳就急忙赶去银行,她要攒钱,不想迟到,幸好还有工作。钱芳感激父亲厚着脸皮,找人事局的亲戚帮她回旋,又请客又送礼地去巴结求人,最终让她回到银行系统。此刻她更加渴望在工作中全力以赴,被认可,被承认,可以赚多一点。
钱芳能攒到钱请律师,攒到钱在外面租房住,全不指望万汉辉能让她分到半间房子。连公狗都知道不会与母狗咬架,让着母的,万汉辉只会打女人,没有屁本事,大男子主义用来欺负妇孺,在家里猖狂,钱芳生怕自己也沾上没出息的毒,本能地嗅一嗅衣服,唯有拼命工作。
周三下班前,接到万汉辉的电话,颐指气使地,命令钱芳:“今天是老妈的生日,你别忘了晚上有聚餐,直接去饭店,说话注意一点,别跟叶静一唱一合,给我丢脸,冲撞了老人家的福气,我可绝不饶你!”
前一天他发疯的事情,这时事过境迁了,万汉辉从来都是无所谓,把钱芳当作束手就擒的奴隶。
钱芳放下电话,愁云惨淡像被一阵吹散,竭尽全力不受影响,却被黄祺月看在眼底。
走出办公室,太阳落山之后热力不减,依然觉得晒。走进小区,钱芳就觉得浑身沉重,唯有几丛夹竹桃还坚持开着花,红白分明的花朵在暑热中忍耐,没有一丝风,静等雨来。
等到攒够钱,要跟万汉辉闹上一场,一腿将他踹开,钱芳鼓励自己,总比杀掉他偿命强吧!钱芳宽慰自己,她要换一身衣服再去聚餐的酒店,早上也没有准备。
闷热了好几天,雨还是没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