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芳绷紧的脸呈现刚毅,铿锵有力地说:“我别无选择,此时我更不能丢下黄祺月,落井下石我做不到。”
“那么我换一个说法,你回到我身边,调来上海工作,我帮你安排系统内的工作调动,住房方面也能安排,你难道不想换一个环境么?避开这一次的纷扰,你要替自己打算,没必要趟这次浑水。这也是吴行长他们的建议,算作看我的情面上网开一面。也能摆脱你身边的三教九流,你并不适合与建地些朋友搅合在一起,他们将你的层次拉低了。”林振委婉地劝说,几乎算是委曲求全。
钱芳听他愿意为自己调动,甚为感动,又听他批评自己的环境。“什么叫三教九流?你是看不起我?我也是靠自己谋生的三教九流!”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为什么要误解我?”林振对她发火!
钱芳也吓了一跳,没料到林振会如此大声斥责。
林振委婉一下语气说:“你与大学同学和以前同事都断了来往,偏与社会关系复杂的人来往,我很担心你!”
钱芳听出林振直截了当指责黄祺月的社会关系复杂,林振可能看得起做娱乐生意的人,而三教九流无非是指陶圆圆、邱大斌、何大志和叶静之流,这种腔调与钱溢的态度如出一辙,难怪是一起生活久了的人,都是这么看待钱芳。低看钱芳的朋友,就是低看她本人。
“我自己也是经历复杂的人,不配去做高贵的人,在你的身边难道就没有纷扰?”钱芳任性地反驳,使林振相信,她根本连一丝机会都没给他,连一秒都没有认真考虑,就下了结论,态度始终没有一丝动摇。
林振不留情面地追问她:“你跟黄祺月到底什么关系?处处围护他,值得你舍生取义?”
钱芳几乎无还嘴之力,勉强说:“只是配合默契的合伙人!”
“胜过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感情?我还不是担心你么,我还能害你么?你不信任我,还句句都针对我!”
林振逼得她没有退路。钱芳也缓和一下语气说:“我不是针对你,是有自己的打算。我们之间的感情早已经结束了,但是我一直感激你!”
“我不要你的感激,我初心不变,希望你也不要改变。”林振的感情加浓。
钱芳慌不择言,说:“你要送我房子时,我就已经充分表达过,我们只是姐姐与妹夫的尴尬关系!”
“是你自己这样认为的?还是你根本心里就动摇了?我说过会离婚,我们会回到当初。就算那时我们都头发白斑,你在我眼里依然值得为之奋斗,并且随时准备与你重新开始。”
明摆着钱芳变了,林振又不肯相信她的变化。
钱芳摇头说:“我们不要再谈起过去的事,总让我觉得是车轱辘话,驴拉磨一样,颠来倒去还是停在原地。”
“我对你的感情不变,我就停在原来的地方,只是等到最好的时机,我们还能在一起!”林振见她执拗,爆发了真情,一把抱住钱芳。
钱芳挣扎,身体上的压迫感,令她喘不上气来。
“我们坐下,好好说话。”钱芳马上开始设防线,低头避开火线,不想与林振发生争执。
钱芳一向不喜欢过于强势的人,林振不敢进一步逼迫她就范,“你看起来气色不好,我抱你,感觉你还是瘦,体重要恢复到以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正好。”
林振每次都会问她的体重,是一种危险信号,这是他多情的杀手锏。她熬过了几个夜晚,一点也不疲倦,还是神采翼翼,尽量淡化地说:“我已经开始健身,保持住体重,不想增加。”
他们现在撇开话题,避重就轻。钱芳神经质一般的小心警惕不见了,健全而独立的人格,饱满的思想,浑身上下充斥着成熟的女人味。说话时态度温和,充满思考的力量,非常有主见。钱芳恢复了自信,甚至有点顽固,甚至难以说服。
林振轻敌了,以为自己亲自出马,钱芳马上就全依了他。林振有些气馁,“我昨天安排好事情赶来无锡,一想到马上能见到你,就开始觉得躁动。因为第二天能见到你,我从昨天就开始觉得幸福,做了一天快乐的人!”
幸好林振没有打电话给她,不然钱芳会提前一天做一个忐忑不安的人。钱芳轻松地笑一笑,说:“该是我荣幸,让你一个大忙人抽出时间,专门为了来说服我。”
林振被她的笑莫名地激怒,她不该这样无所谓地笑,怒火中烧。“和我在一起时,那时你多漂亮,也不会假模假式地跟我说客气话。现在也是你最好的年龄,你却让我觉得很虚假,我们之间有必要吗?”
钱芳不接话,谈及私情,情绪急转直下,气氛尴尬。钱芳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考虑一下,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林振突然离座,站起来,抓住她的手,“不和我一起吃晚饭?”阻止她离开。
“不了,我还有事。”
林振说:“我们重头开始,将这些年都抹去,你回来我身边,让我们重新开始!”
“又不是你未娶我未嫁的时候,现在再谈只会亵渎我们过去的感情!”钱芳拿定了主意。
“麦花的娘都能善始善终地守住一份感情,为什么我们不能?你就不能为我做吗?你说过爱我,爱是一辈子不能忘,不能改变的誓言。”
提起林麦花母女,让人觉得爱情里男人的狡诈,难道林大姐母女不是爱情的牺牲品?爱情是一种最精良、最狡猾,也是最有效的压迫工具,让人在心灵上了枷锁,逃不掉,躲不开。
“你嫌我上次的婚姻还不够悲惨?一次就够了,别陷我入别一层地狱!还是想让我等你一辈子?直到钱溢能容忍我们,成为娥皇女英!”钱芳的眉眼与举止俱沉着大气,一点不扭捏,直说到重点。
“我会用我的毕生来补偿你,不管我们有多老,在彼此心里都是最美的时候,实现爱情里的童话,才能不妄此生!”林振拉住钱芳的手,让她感知自己的内心,充满的热烈的激情。
“过去的一切都再也回不了头,包括感情,掺杂了太多世俗的东西,两个不计较彼此过去的陌生人重头开始,也许比我们更容易达到你想要的境界。再说我没有幻想了,已经面对现实,就不会回头掉进梦幻的未来里!”
显然,两人的感情出现了吹毛求疵般的分歧,僵持良久,阳光穿透多变的云朵,照亮窗内,黑白对照,通透分明,反衬现实与过去。
“你变了,是不再真实的你,你不敢追求真正的感情!请你不要瞧不起麦花娘,她才是最美好的传统女性,她才是忠贞与高尚的女人,你原本也是这样的女人。”林振几乎出言挖苦与讽刺钱芳。他初见麦花娘时,被眼前的衰老而坚贞的女人打动,是被至死不渝的爱情感动。
“经历这些坎坷,我若一点没变那才更加可悲,林振,我们都曾经沧海了!”
钱芳不想让自己与麦花娘作比较,拒绝去重蹈麦花娘的命运。林镇民们只顾实现自己的目标,不惜抛妻弃子,根本不顾她人的死活,至今中华男儿身上保留的大男子主义,不过是古代男权的变体,不能利用婚姻的纽带,就去动用感情的这条绳索,绑住爱他们的女人。男人可以海阔天空追求他的理想生活,却让女人守在原地做瞭望他的背景,要求她心胸狭小地只容下他一个,一心一意在原地等他回来,或者永不回来。
“那样的痴情才感天动地,那样的爱情才天长地久,这世间能永远流传的是爱!”
“的确让人感动,我对感天动地与轰轰烈烈都没有兴趣,只想做一个平凡的凡夫俗子。”钱芳眼神坦荡,竟然能做到对林振——如此坦诚。
“你不是自己说的那种人,我了解你,你为什么非要将自己说得无情,才好断了后路!”
“你都说我变了!林麦花的娘付出一生,对自己的感情可算善始善终,请问她得到善果了么?几十年漂泊等待,大半生的意乱情迷,只换来一头白发与满心沧桑,到头来负心的男人的一丁点怜悯,就将她的苦全部抵消,你以为那一丁点怜悯就已经是足够的慈悲了?你是希望我那样一直等你?悲惨老去?我不是暗恋的小女生,我的身上有自己的使命有责任,不是你人生的配角!”
男人都喜欢痴情的女子,他们做不到忠贞不一,却希望女人为他们做到,从一而终只是为女人设定的道德与感情标准。
“我不要你做配角,我们是平等的彼此相爱,你说过爱我,就要一直爱我,爱到底!”林振负气,对暗藏于背后的黄祺月充满敌意,甚至视为障碍。
“哪里是底?分手时我们就已经落到底了!你的要求太高,我达不到你指向的地方!我爱你。只是曾经。现在已经不那么爱了!”钱芳并不委婉,与其互相撕扯,不如实话实说。
林振再一次单方面用力将她拥进怀抱,用力抱她,用力去争取她,后悔这一生的分离太多相聚太少。
钱芳挣扎,是在用力地与他告别。林振用下巴抵住她的头,固执不让她动弹,不让她再一次说诀别的话。
“你可以不爱我,我却会一直爱着你,从没有忘记你,纵使以为你背叛我的那些年,我用恨来代替爱,多强烈地期待你回来找我,求我原谅!我一定会原谅,不问原由。我不忍心那般对你,你受的苦,你以为我就好过?总是放你在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你拿刀来割我!”林振在寻找她的唇,要吻她。
林振的热情,以他那男性独有的力量,有一刻让钱芳晕眩,无法呼吸。
钱芳醒悟过来,大喊:“不,林振,我谁都不爱了!结婚又离婚,经历许多世事,我不再相信爱情,也不需要。我曾经爱你,非常爱,从没有那样爱过别人。可是我现在不爱了,上一次我们已经彻底结束。”
“谁允许你停止?”林振还是那个高大英俊的林振,她曾爱过,出色又自负的人不允许失败。
如今让她害怕,钱芳无情地别过头,不让他吻她。
钱芳的眼泪都急出来,大声谴责说:“如果你还不死心,就请帮我转告钱溢,她毒死了我的狗,我会铭记,拜她所赐,这一切都彻底结束了,我祝愿她婚姻幸福!”
林振并不知道毒杀狗的事,他停下动作,呆呆俯视着钱芳,问她:“你不知道钱溢辞职,正在学习法文?她说要去法国留学,顺便去欧洲各国看一看,她开始认真考虑移民计划了。我提议她带孩子移民加拿大,她一走我们之间的婚姻便名存实亡,很快我就自由了。对不起,让你等太久,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等到人老珠黄!”
“不,这对林纬恒不公平,对谁都不公平!再说你和钱溢是否离婚,我现在一点都不关心,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即使此时没有钱溢,我们也不可能走到一起,我不愿意。不管你们怎么样,都与我无关,我和你已经分道扬镳!”
“你铁了心肠?为什么不愿意?你说谎,你一撒谎就咬下嘴唇,对你的一切我再清楚不过。再说,谁允许你结束?我还没结束,我这里一直为你保留,我爱你,你就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受苦,还来伤害我。”林振使劲拍打着胸口。像高中男生,去纠缠一个拒绝他的女生,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接受不了告白失败。不是忘不掉初恋,而是没有得到手,再亲手抛弃。
他们俩人站着,挣扎,与命运抗争,然而风浪将他们推开,分别太久,越行越远。
“我再也不需要,太累了!”钱芳无奈,咬紧嘴唇又松开。钱芳用手推着林振,能感觉到他血脉喷张,心跳的节奏像强劲的北风一般富有活力。
钱芳马上放弃,心猿意马地分神去惦记黄祺月的安危,对杨关山的处境也担忧,对林振只想随机摆脱。
“我会离婚,我不碰钱溢,已经好几年都不碰一下。我心里对感情是专一的,我是有打算的,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等待,我经常出差或是公务旅行,遇到过多少次诱惑,也有认识其她优秀的女人,可是我从未动过心,你知道我对爱情是忠诚专一的,相信从一而终。我一定很快去找你,你是我这一生的至爱,没有人能替代,没有你的每一天都不是我的,那些风光是活给别人看的;没有你陪伴的未来,我还有什么劲头去奋斗,那些荣耀我争夺来双手献给谁?”林振的呼息热气吹在钱芳脸上,空手挥拳打着空气里,烟尘扑腾起,日光的眩晕。
林振还是那么帅气,连行动语言都帅,情话多么动听,林振至死都不愿意相信她变了心,而钱芳正独自奋力抗拒他的力量,不想再投入他的怀抱,让自己变得软弱好欺。
“林振,你怪我没有毅力吧,是我先行放弃,我又不是战利品,放开我!我真累了,还是分开来各走各的路吧!”钱芳伸手要拿包走人,她的态度是明确的,并不念私情。
“你为什么要叫我失望?没有你的余生,叫我如何度过?你留给我的从头到尾都是不幸,你怎么能还要忍心如此对我?”林振欺负她心软,又恨她如此现实,没有缓和的余地。
钱芳无话可说,是已经说尽了。“放我走吧,一直都是我自己面对一切,这一次就算你最后能为我做的事。”
林振不甘心,不放手。“最后吻我一次,作为告别的纪念,难道我不该得到一点奖赏,作余生的回味吗?”悲怆的声音,带着苦涩,这就是林振最后请求。
钱芳怕他要的不止是亲吻,他会得寸进尺索要更多,男人一贯如此,天生就是贪婪、花言巧语的动物,林振故意这般折磨她,让他们的关系纠缠不清。
钱芳推不动他,就去咬他的手臂,直到林振痛,也不肯放开,他们在这份感情上已经伤痕累累。她爱过他,却不再为他意乱情迷。
正在僵持之际,钱芳的手机响了。
钱芳借用接听手机之机,挣脱林振的怀抱。及时雨的电话一般都是陶圆圆打来,不过,这次不同,却是黄祺月。
钱芳脱口而出,满是惊喜,她问:“黄祺月?你平安了?你,你一切都好吗?”
一指弹破了刚才的紧张,林振盯着她,黑下一张脸,绝佳的讽刺。
“你听起来很紧张,都语无伦次了,看来真是为我担心!”黄祺月淡定含笑,听起来是太平无事。
钱芳不自觉背过身,压低声音提醒他:“你现在哪里?小心吴行长会利用当年机械厂购买的事,可能利用一切缺点会打击到你。”钱芳忘我地提醒,完全未顾及到林振盯着她看,临时将“巧取豪夺”换了两个字——“缺点”。
“我没有缺点,全是优点!”黄祺月一切如常地打趣。透过电话依稀能看见他嘴角无所谓地上翘,吡出白牙,小胡子俏皮地舞蹈。
“还是见面再说吧。”在林振眼皮底下,说话实在不便,像是通敌,传递情报。
钱芳正要结束通话,黄祺月发觉她那一端故意压低声音,电话那头不同寻常的气氛。便一脸正经地告诉她地址,并且叮嘱她:“你能现在就赶过来么?有点事找你谈。”
钱芳满口答应,说“能,好的,你等着!”马上挂断电话。
林振逼视她,激情消失殆尽,取而代之是极度愤怒与饱含嫉妒。“我再问你一次,你和黄祺月是什么关系?你说不需要爱情,只是借口,难道是你移情别恋?”
“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钱芳豁出去了,全不管是否激怒林振。
林振和钱芳瞪着彼此,互不相让。钱芳眼疾手快,从椅子上抓起包,林振只抓住了半点空气与满腔恼怒,钱芳奔赴别一个男人的约会,而撇下他。
没有比变心的女人更伤人心,钱芳最不擅长拒绝别人,却对他这般绝情,不留余地。林振徒然怀恨,从此她的一切与他无关,这股恨意似磨刀石一般,令他的心变得锋利,而自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