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雪下的不大，不到地上就化了，地上湿辘辘的，空气里又湿又冷，雨里裹着风，寒气扑面而来。
她撑了一把伞不急不缓的穿过街道，虽然穿着厚厚的大衣，但是浑身冰凉，她想自己大概是要感冒了，好在这两年她身体好些，要换从前非住院不可。
虽然是白天，街上也没有什么人，她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大年三十，这个小镇几乎很少有中国人，感受不到半点年味，国内倒是喜庆热闹，不过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
她去的比较早，疗养院的人才刚刚吃过早饭，外婆不在房间里。
护士告诉她，早上有个男人来看她，推她去外面转了，可能在活动室那边。
有个男人？甘棠心里一惊，不会是秦民吧，她是三令五申说过不给她许可不许外人探望的。
疗养院的人为难道，“是田小姐许可的。”
甘棠更是一头的雾水， 难道是 宋宁？
她急忙出去找，终于在回廊下看到外婆，推着她的人居然是梁沐阳，外婆看着过精神很好，脸上还带着笑。
“梁伯伯。”
他看见甘棠也有片刻的疑惑，很快又微笑道，“大过年的你怎么会来这里？”
她笑问，＂那您呢，怎么也在这里？＂
她上次去西雅图的时候跟梁沐阳说过一次找到外婆，但并没有告诉他地址，他是和田莉联络的？
“我反正一个人，干脆就来陪陪师母了。”
甘棠笑了笑，在外婆面前蹲下来，“外婆，你最近还好吗？”
甘棠后面去看她的次数多了，老人渐渐的也开始不排斥她了，但是对她也没好脸，还是把她当成季思坤要斥责两句的。
这次大概她间隔的时间长了些，快大半年没来了，老人冷着脸，“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妈呀！”
像是埋怨她许久没来，又看向她身后，“上次那个小伙子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甘棠一怔，没想她还记得陆九龄，“他工作忙。”
老人有些伤感道，“你也对人家好一点，不要总是对别人冷冰冰的，回头把他吓跑了，谁照顾你啊，你爸又不在了，没人再护着你了。”
甘棠一怔，她以前和陆九龄一起来的时候，对他挺顺从的，倒是陆九龄常给她甩脸子，外婆说的人是季思坤和甘思明吗？
梁沐阳无声的朝她点了点头，意思让她顺着她就好了。
甘棠笑着点了点头，“我对他挺好的。”
她握住一下老太太的手，老人皱起眉头，“手怎么那么冷。”
甘棠怕冻着她，想抽出来，老人另一只手也从毛昵毯子下伸出来握住她的，一边暖着她的手，一边板着脸，“女人不可以受凉的。”
她的手温暖却又如树皮一般苍老，甘棠心里一酸，外婆心里再怨妈妈终归也还是爱着她的。
甘棠陪了外婆大半天，梁沐阳也没走，外婆还记得他，一口一个沐阳，像是当成了半个儿子。
还背着甘棠小声对梁沐阳叹道，“阿坤是个没眼光的人，你将来找个更好的姑娘，师娘还等着喝你的喜酒。”
甘棠听着莫名有些心酸。
他们一起在疗养院简单的吃了个午餐，梁沐阳问她，“今天大年三十，不介意和我这个老头一起吃个年夜饭？”
甘棠对这个风度翩翩，温文儒雅的老者很是敬重，“荣幸之至。”
她跟疗养院的负责人请了假，把外婆一起带到她租 住的旅馆，又借了老板的厨房，和梁沐阳一起做了一顿地道的中餐。
梁沐阳的手艺很不错，做出的菜也像他的设计的建筑一样充满美感，让人不忍动筷。
甘棠也做了一道简单的菜，除了泡面以外唯一会的一道菜，番茄炒鸡蛋。
那是她有一次心血来潮让陆九龄教她做饭，那时候他开玩笑说，“那就教你做一个简单的，没人管你的时候也不至于饿死。”
于是就教了她做这道番茄炒鸡蛋，陆九龄似乎挺爱做饭的，不知道将来那个女人能让他做一辈子，蓦的又想到兰小曦，心里莫名的一阵反感，她讨厌兰小曦，从高中一直厌恶到现在。
晚上他们邀请老板娘一家三口一起吃了个晚餐，并告诉他们这是中国的春节，喝着红酒聊着两国的文化，梁沐阳很善谈，知识渊博又幽默。
梁沐阳即兴弹起了钢琴，外婆和着曲调唱起了歌，那是一首国外名曲，外婆的声音很婉转又细腻，这让甘棠意外又惊喜。
梁沐阳叹道，“以前你外公家经常举办文化沙龙，你外公弹琴，你外婆唱歌，他们琴瑟和鸣大半辈子，人人艳羡，可惜他们的幸福终止在你妈妈的手上。”
妈妈抱着她被外婆拒之门外的画面至今还历历在目，她埋怨过外婆心狠，现在突然觉得人生来就是有诸多牵伴，没有谁从来都是独立于这个世界上，就像季思坤一个人的悲剧像是蝴蝶效应，不止是外婆，还有余家甘家，至今还在她的身上延续。
季思坤为了爱情飞蛾扑火，直至燃尽了自己的生命 ，她后来是否也曾后悔过？
吃过晚餐，甘棠和梁沐阳一起把外婆送回了疗养院，回来的时候梁沐阳开车把她送回了旅馆，甘棠忍不住问他，“你是因为我妈妈才没结婚的吗？”
他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是，只是没有找到比她更合适的伴侣。”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她有些遗憾道，“你要是我爸爸就好了。 ”
梁沐阳愣了一下，季思坤临死前的晚上也跟他说，“如果我当初嫁的人是你该多好。”
他说，“现在还来得及。”
她说，“来不及了。”
隔几天后，再见到她，她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甘棠在第二天一早离开了小镇，驱车前往剑桥市。
豆豆姜妍李斯特他们都还在攻读博士，虽然过年都没有回国，他们又许久没见，又是春节，没有管束又没有国内的诸多压力，甘棠跟她们疯玩了两天，本来就受了风寒，这一放肆这会真是把自己折腾的感冒 了。
初三回到宋家，晚上就开始发高烧了，宋家叫来了家庭医生，田莉守了她一夜，天亮才退了烧，醒来时候出了一身汗。
田莉松了一口气，拿了水让她吃了药，一边叨叨她，“你就是欠管教，一没人管就跟脱僵的野马似的。”
她目光投向一旁看热闹的宋宁，意思是你管管你老婆。
后者嘿嘿奸笑了两声，“你昨晚发烧说了一晚上胡话，知道你说什么了吗？”
田莉突然转过头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宋宁悠的闭了嘴。
甘棠也意兴阑珊的半点要追问的意思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