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不会因为某些人不敢外露的心情而受到影响,在罗诚的身份揭露后又随着李格非对他文采的赞扬,宴会一时间达到了一波高潮,不论真心抑或假意诸多宾客都在向罗家,向罗云意及罗辑做着恭喜。
罗家大房后继有人,而且文采出众。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作为一个商贾之家的继承人都是绰绰有余了。
知州罗大人兴趣高涨,竟是再度挥毫要为罗家写下一副中堂。管家沈峰将宽大的中堂纸递上来时心中一阵阵的庆幸。
夜渐深,夜渐静。
再如何热烈的宴会也终有曲终人散的时候。当知州大人的中堂写就,一众人再度送上如潮的马屁和恭维后,宴会也终于是告一段落。与会宾客们一边谈论着这次宴会中获得的信息,一边散散两两在罗家管家、家丁的指引下走出院外,与早已等候在门口的各自家中人离开。
而罗家一众子弟也被罗云意挥手驱散,显然他并没有在罗家子弟面前再说什么话的念头。罗霄儿虽然很想找罗诚和罗辑两人谈一谈,可宴会一结束两人便都被罗云意拉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根本没有给她任何的机会,后者只能恨恨作罢。
罗云意的房间里,老人坐在一张宽大的摇椅上,罗辑为他盖上了一层薄被。今晚罗云意喝了不少的酒,对他如今衰弱的身体来说算是一个不小的负担了,需要一定时间的休息。只是他仍旧将两人招手到身边道:“今天的事情不得不做,可到底还是有些急切了……”
罗辑蹙着眉头若有所思,罗诚则是一副完全漠不关心的模样,只是看着罗云意苍老的面容不知在想些什么。
罗云意也没有等他们回答,自顾自道:“原本,诚儿的身份是该在家族大会上宣布最为妥当,之后接着再去祭拜祖祠,认祖归宗一事也就顺理成章了。只是……这些时日里看着老二、老三他们不断做了不少的动作,若真是将这件事拖到家族大会,怕是家中不少老人家都会被他们拉扯出来,那时候变数太大。我没几年阳寿了,经不起太大的波折。因此,虽然有些缺憾,可到底是在今天先把事情做了。”
“爹,今天大喜的日子,怎么能说这样的话?”罗辑嗔怪道,绕道罗云意身后为他捏了捏肩。
罗云意摆手笑道:“无妨,无妨。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如今已是花甲,还有几年好活?倒是你们。千万别以为今日事就算完了。我没按照规矩来办,虽然压下了其他人一时的念头。但或许也是种下了一个更大的祸根。你们从今往后也要小心些,莫要引得家中人内部争斗倾轧,我罗家立族之本,万万动摇不得。”
罗辑点头道:“晓得了爹。”
罗诚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话。罗云意冲着他道:“诚儿啊,如今你已经算是我罗家人,今后也搬回罗家大院来住吧。”
罗诚本想一口拒绝,可看着罗云意期盼的眼睛他心中忽然一动,随即点了点头道:“我每月会回来几天。”
罗辑闻言有些不满,可罗云意却是颇为欣慰,有些老怀大畅的意思。随后又与他们两人说了些自己年轻时的事迹,最后实在抗不过醉意沉沉睡去。罗辑又捧来一叠厚被为老人盖上,将房中的火炉烧热,最后才拉着罗诚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
路上,名义上的父子俩没怎么说话。一直走到了前厅与后院交接的地方,罗诚对罗辑行了一礼,随后道:“父亲大人安好,我这就该回去了。”
罗辑点了点头,欲言又止,只是说了声“小心……”便不再多言,目送着罗诚转身离开。他微微叹了口气,随即也消失在身后的阴影之中。
夜沉沉,有风云纠缠明月,济州城内影动万千,让人觉得颇为诡秘。
冬日里,济州城的深夜自然不会怎么热闹。除了远在城东的几家青楼依旧亮着灯火,深沉的夜幕便完全将整个城郭笼罩。罗诚手中提了一根木棍,一边随意的在手指间转动一边信步走在黑沉沉的街道上。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与罗诚相隔一条街,目盲的更夫照常吆喝着,顺带着敲了敲手中的铜锣。为他引路的哑巴打着哈欠扶着瞎子更夫的胳膊走向前面的一条小巷。正待转弯,哑巴忽然觉得自己眼前一花,似乎是有一个黑影自眼前一闪而没。
那是什么?狸猫么?
哑巴眨了眨眼,带着更夫照常转过街角,但下一刻他便瞪大了眼睛,瞳孔在瞬间涣散,随后软软倒在地上。
有一道红色的线出现在他脖颈上,旋即裂开,鲜血汩汩而出。在他身前的小巷里,五个黑衣蒙面的壮汉正静悄悄的躬身在小巷的阴影里。其中一人刀刃上还在嘀嗒流血。
小小的暗巷里杀气四溢。
那人跨过哑巴的尸体,如哑巴一样搀扶着瞎子更夫的胳膊悄然转向,离开了巷子口。
那更夫似毫无所觉,仍旧声音沙哑中带着些许颤抖的喊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梆!梆!梆!”铜锣声响了三下,渐渐远去……
罗诚稍稍停了脚步,侧耳听了听,手中的木棍依旧旋转不停。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空旷无人的长街上,罗诚口中哼着这个时空从未有过的小曲儿,重新抬脚信步而行。
月光打透云层,将他的身影拉的极长,斑驳摇曳,犹若鬼魅。
小巷中,剩下四人侧耳听着脚步与小曲儿声,腰间单刀出鞘寸许。
这时似是有一条狗出现在了身后,一个黑衣人转头看了一眼,那野狗掉头便走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黑衣人便也不再分心,仍旧死死盯着小巷的另一侧。
脚步愈近,歌声愈响,单刀的刀身完全离鞘却被黑衣人的手臂遮盖,没有任何光亮溢出。
冬日里,寒风微凛,万物肃杀!
视线另一侧的小巷口,刚刚才杀死哑巴的黑衣人在阴影处稍许露头,冲这边的同伙打了个手势。他刀尖上的血迹仍旧未干,颜色反倒更加鲜艳了些许。更远处,此时已然没了铜锣声响。
万事俱备!
当那一袭白衣出现在小巷路口时,为首的黑衣人骤然抬起手臂,信号意味着开始!
身后一个黑衣人猛地脚踏前方另一人的后背高高跃起,如一只大鹏般居高临下的扑向罗诚!与此同时,两条小巷中各有一个黑衣人持刀窜出,分别冲向罗诚的身前和身后,封住他可能闪避的一切通路!
几人都是江湖中有数的高手,加入暗杀组织后更是对技艺和阵型反复磨练,互相间配合更是无比纯熟。三人的动作极快而且根本不分先后,从未有人能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在三人夹击中活下来!
从未有人!
为首的黑衣人双眼微眯,嘴里发出轻微的“哼”声,这是整个晚上他发出的唯一声响。信心十足的他自然已经准备好见证鲜血喷洒染红白衣的场面。自古红白相配,这是他最喜欢搭配的色彩。还有什么比亲眼见证一个生命凋零更让一个杀手兴奋的?
如果有,那只能是亲手扼杀另一个生命了吧?只可惜这次的任务他是指挥,不能动手杀人那自然只能退而求其次。
黑衣人首领脑中胡思乱想着,但下一刻他所有的思维刹那间中断,双眼骤然间瞪大以至于有些撕裂了眼眶,可他本人却浑然不觉!
巷口的两个黑衣人仍旧在发力前冲,刀身闪过的寒光还在空中晃动。而空中的那人也还在滑行,借助惯性他还有不及一个眨眼的时间才能将刀尖劈入那“肉猪”的脑袋!只要刀刃刺入头骨便是绝杀!就如他一贯所做的那样!
只是……
“呼――”的一声破空,旋即便是利刃入肉的声响。只是并非钢刀刺入头骨,而是一柄长枪贯穿了空中人的身体!
长枪透体而过,旋即如流星一般划破夜空,砰然炸碎了远处青石板铺就的地面。
破空声后发先至,直到长枪刺透了那人胸口时才清晰的传入旁人的耳中。黑衣人首领的眼眶便在这时因骤然动作而撕裂。
“砰!”的一声,空中的大鹏折了双翼颓然坠落。而正在前冲的另外两人也有些愕然的停了步子,互相看了看,而后仿佛白痴一样看着罗诚和他身后十余个手持长棍、朴刀的罗府护院。
罗诚懒懒打了个哈欠,丝毫没有去注意那注定死透了的“大鹏”,他手中转着短棍,有些慵懒的道:“你们太不专业了,那更夫平时都是每二十步一次敲锣,而刚刚那次只隔了十五步,另外你们就没注意下我为什么突然开始唱歌?”
那十余个护院有的冷笑有的面无表情缓缓自罗诚身后向前逼近,罗诚手中旋转如风的木棍突然一停,冲着大街上的两人一指道:“来,把这两个杀人害命的蠢贼给我拿下!送交官府!活捉的话每个人额外赏银二两!”众护院闻言俱都眼前一亮,再看向那两个黑衣人的眼神便都跟着变了。对他们而言二两银子也是一笔不小的外快。
那两个黑衣人陡然打了个寒战,旋即掉头而逃,身后十余个护院如旋风般发足追赶!就好似一群饿狼在追逐猎物一样。
罗诚并没有再关注结果,随意的向身旁小巷看了看,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身后,空手的武松和扛着鬼头刀的武松并肩而来。武松抬了抬下巴道:“刚刚为什么不让我们去拦下他们?”
罗诚嘴角一勾,道:“拦下他们有何用?我们有别的事情要办。”说完,他将手指放在嘴边吹了个口哨,一道黑影迅速从身后暗影处窜了出来,随即在三人身旁转圈。
“小天,带路!”罗诚伸手一指,猎犬小天鼻尖在空中动了动,旋即冲着一个方向追了过去。罗诚和林冲两人立刻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