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吗!?工地上近三十多人中毒,诚儿被官差带走了!?他现在人呢?什吗!?府衙大牢……”罗家议事厅里,罗辑陡然听闻消息后惊得拍案而起,怒目圆瞪,已经有很多时间他未曾如此在众人面前失态了。此时,罗家四房主事和五六位家中宿老均已聚集在此。
屋外阴云密布,廊间的风有些冷了。罗家老太爷罗云意坐在首座,脸色如门外低沉的天空一样阴沉。
春雷炸响,先是雨声滴答,随即屋外便淅淅沥沥的飘起了细雨,在风中颇显缠绵。
二房主事罗印抬起头,有些埋怨的看了自家大哥一眼,他本就在心中对于自己大哥和罗诚这个侄儿心生不满。这些时日里罗诚几次三番的崭露头角分毫都没有和家族中商量,而且手笔是越来越大,大哥非但不加以管教反而加以纵容。他已然不止一次的公开表露出自己的不满。
这一眼看去,四下里注意到的人自然都能读懂这眼神中的意思,那似是在说:若是早听我等所言约束一下罗诚,也不至于现在的光景。
可眼见大哥此时身体颤抖气愤交加,他终究是没有如此刻薄的马后炮,而是叹了口气道:“这件事……也到底是诚儿太不小心了,他才刚刚进我罗家不久,很多生意场上的事情还不熟练,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一个小辈居然就敢独自一人去应下改造西城的大项目!?真以为拉拢起一帮灾民再有董知州照拂就万事大吉了?这么多的人行工、安置、发饷、饮食起居哪一样不需要仔细妥善的安排?是拍脑袋就能解决的事了?唉,如今一时不查怕是弄了些不净的东西进来,这些灾民吃了才会……”
“放屁!”坐在首座的罗云意冷冷骂了一句,登时堵住了罗印接下来的话茬。春雨淅沥,风此时从门外吹来便显得有些冷了,但罗云意的语气更冷,他看着自己的二儿子语气不善的冷冷骂道:“三岁孩子都看得出来,这是有人在故意对付罗诚!那是故意下毒!什么一时不察?背后放冷箭再如何惊觉又怎样?岂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你好歹也是一房主事了,居然看不出来!?”
罗印闻言登时脸色一红,他刚刚只是想着趁机埋怨大哥和侄子两句,哪里想得到这般深远?但他到底也是罗家主事之一,见识自是不差,经过自己父亲这一提醒将前因后果一番思量之后,他登时出了一身冷汗,慌忙道:“不对不对,这不光是要陷害诚儿,这是……”
“这分明是在对付我罗家呀!到底是谁?这般胆大……”四房主事罗淳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咬牙切齿的道。
“轰隆……”又是一声春雷炸响,天色愈发的阴暗。
罗云意和罗辑等人面沉似水,显然都是想到了这样一个可能。罗诚是谁?虽然还没有正式的认祖归宗,可罗云意到底已经在寿宴上向众多宾客当众宣布了他的身份,那他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当之无愧的罗家嫡长孙!是罗家最为嫡系的人员!动他,和动罗家有什么区别?
这些年下来,罗家在济州、在京东路不说呼风唤雨,可庞大的影响力和能量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别说眼前这颇为拙劣的陷害,便是有真凭实据指正罗诚是下毒凶手的,地方官府敢直接下令抓人?就不怕在济州在京东路再也待不下去了?
老三罗巩沉吟时间最久,此时忽然开口道:“会是什么人?会是想做到什么地步?”
没人回答他,这也正是在场众人此刻都想弄明白的事情。可事发实在太过突然,若非刚刚有家丁路过回春堂门口,恰巧撞见了罗诚被衙门与厢军带人抓走匆忙返回禀告,他们怕是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件事。非但罗诚被抓,据说便连协助罗诚做事的罗子旭、金琦两人和部分罗诚能支使的伙计都一并被官府带去了牢里,可以说是将罗诚手下一网打尽了。
罗淳忽然有些担忧的道:“诚儿被衙役们带走关在了州府大牢里,不论是谁在背后要动我罗家,可至少要先把诚儿保下来。若是被他人在牢中暗自害了……”
“谁敢!?”罗云意突然用力一拄拐杖,耳畔陡然又是一声闷雷。他苍老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随后沉声道:“诚儿是我孙子,而且是我开口对外承认了的嫡长孙!谁敢害他,我罗云意便要跟他不死不休!”
罗辑此时仍旧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罗印、罗巩和罗淳以及其他几个家中宿老闻言却是齐齐一凛。他们很清楚,自己的这位家主已经有些年头不曾如此愤怒了。
罗云意冷声道:“辑儿,别在这里胡思乱想。你毕竟是诚儿的父亲,他人虽然出了事情可他手中办的毕竟算是我罗家的生意。你亲自去把它接下来,务必安置妥当。那工地也好、灾民也好,这个时候都不能乱,即便是这时候也不能让旁人看了我罗家的笑话。”罗诚闻言眼中终于有了反应,冲着自己的父亲点点头。
罗云意又转头看向罗巩和罗淳,对他们道:“罗家这些年培育下来的力量是该动一动了,淳儿,你去联络董承业和济州其他的力量,先去谈谈口风、总要把事情打探清楚了。巩儿,你也要未雨绸缪一下,当年去争取官窑资格的时候你也曾与诸多京城力量打过交道,立刻回去拢一拢手头的资源,以防万一。”罗淳和罗巩同声应下,便准备出去做事。这时罗云意又转头看向了罗印,刚要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了宋穆一声轻轻的禀告。
“太老爷,诸位老爷。大二夫人让我带一封信,特意嘱咐务必尽快交给大老爷……”宋穆湿了肩头衣服,灰白的头发上也满是雨水,显然走的匆忙。
罗云意蹙眉问道:“什么大二夫人?”
宋穆恭敬道:“乃是大公子罗诚的娘亲……”诸人这才明白刚刚那声古怪称呼是怎么回事。按理说罗蒋氏仍在,此时仍是名义上的罗家大房主母,罗蔡氏却并没有被罗辑收回房里,此时算不得罗家人。可宋穆此言却也分明对罗蔡氏颇为恭敬。若是在平时,单这一句话已经足以让在座诸人浮想联翩了。可此时众人却都沉浸在对危机的思考之中,并没有太过在意。
罗巩更是不耐道:“这大嫂也太沉不住气了点,此时岂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搀和的?”闻言,罗辑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刚想说什么却听罗云意嘱咐道:“把信拿来看看。按理说她总该比我等早知道这件事才对。现在带信过来,怕是有什么话要说。没在我等眼前痛哭流涕,这个儿媳已是不错了。”
宋穆应了一声,赶忙疾走两步凑到罗云意身旁,将手中信纸递给罗云意,后者却抬抬下巴示意让罗辑来看。罗辑不敢在这个时候推脱耽搁,赶忙取来一看,一双浓眉登时也跟着蹙了起来。
“她信中说:吩咐抓补洛儿的乃是通判吴凉大人、京东东路转运使孙大人,京东东路提刑按察使段大人!诶?不对不对,这似乎不是她的口气。这消息……她究竟是从哪儿来的……”罗辑看着手中信笺纳罕的问道。但旋即醒起这封信背后所意味着的事情,他的脸色也登时凝重起来。一时间他忍不住对罗云意问道:“爹,这……这可如何是好?”
罗云意深吸一口气道:“这么大的阵仗……难不成,还真要在此时直接动我罗家?”通判,提刑按察使、转运使……这一路之内的三个大人物同时开口拿人,这到底是意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