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醒来，他再没对她有过好言语。冯恪面前装作若无其事，无人处却无时不充斥着暴力与冷暴力。霍子徐时阴时晴的性格让她捉摸不透，她想靠近他，又害怕靠近他。就像现在这样，他伸着脚让她伺候，穿袜子，套皮鞋，她一丝不苟，对他言语上的讽刺默默承认，他却突然生起气来，一脚踢开她大步出去，自己倒像是受了气的那个。她揉揉膝盖，他用脚底把她推倒的，鞋底还是硌疼了她。楼下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他用力推开门，见她仍坐在地上，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大声问：“为什么？”
“什么？”她不解地反问。
“你是死人吗？赖在地上等着人扛尸啊？”粗鲁地拽着她的胳膊甩到床上，霍子徐居高临下地瞪着她，表情很不耐烦。
她知道他想问的不是这个，却没揭破，轻声说：“我胳膊疼。”
他甩下她的手，刚刚的怒火已经平息下去，他冷冷地说：“别指望我可怜你。”
“我不需要人可怜。”她坐起来揉着肩，那里被他猛不防地一扯，应该拉伤了。
“那最好。”
“你爱我就好。”
“爱？”他很好笑地看着她，“你觉得我会爱你？”
“你娶我了呀！”她略略仰起下巴，含笑答道。
宁今今，你到底是傻呀还是脑子生锈了？“别作梦了，我会爱你？娶你是因为我要看着你被人嫌弃、被人折磨的样子。”
“没关系，反正我爱上你了。”她笑得益发高兴。
“所以呢？被你自己爱的人抛弃滋味如何？”他很有兴趣知道她现在的感受。
她目光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你没有抛弃我呀？我心里明白，无论你怎么嘴硬，心里也爱我。”
“你怎么这么贱！”她简直不可理喻。霍子徐有些混乱，对自己的冷暴力仍然笑得这么不值钱的女人绝非矜持疏离、防备心极强的宁今今，却又那么像曾经的那个念念。
“你生气了？被人说中心事了吧？啊！”她本来十分忐忑的心情因为他的粗口而变得笃定，却在自以为得计的同时被他砸倒。“不就几天没碰你，这么缺男人‘爱’？”他掐着她的脸颊，暴怒的眼里全是火。“我只是缺你的爱。”她主动勾住他的脖子，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轻叹一口气，却没说话，想凑上去吻他，双颚剧痛，他把她的脸推得远远地，厌恶地说：“别把对付别的男人那一套用来对付我，我不吃这一套。”走到门口，他顿住脚步，回头笑得阴狠：“记着你说的话，你‘爱’我。”
空空的屋子里又剩下自己，她坐起来继续揉肩，还是觉得有些疼，看着他的车开走，她让女佣出去买了几张止痛膏药贴了一张，到晚上才好点儿。
唉，这人。
他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脸上渐显出指印，她拿遮瑕膏精心遮了两遍，自觉完美无瑕才下楼去吃饭。
“念念，快来。”冯恪亲热地叫她。
“小琬？你怎么来了？”她欣喜地发现沈琬翘着腿坐在客厅看画报。“怎么？当了霍太太我就不能来看你了？”沈琬抛下手里的时尚指南，故意调侃道。
“哪有？我天天想啊，是不是我们阿女跟帅哥约会去了，怎么这么久也不来看我？”
“哟哟哟，已婚妇女不一样啊，会倒打一耙了，跟霍子徐学的吧？”小琬凑过来揪她的脸，她打开沈琬的手起身道：“正好我早上备了材料。等着，你给做点心去！”
“原来你就是拿这招勾走我们老霍的啊？不行，我也得学学去。”阿女追着她到厨房里，看着她亲手筛粉、打蛋、煮巧克力，看了一会儿硬是没了兴趣，回去看画报，直到把做好的蛋糕端到她面前。
“哗哗哗——”沈琬搂着她脖子欢呼着要学。
“好好好，以后来给我打下手。”她搂着沈琬的纤腰笑道。
“走走走，给你看个新闻。”沈琬拉着她出去看电视。风城台的午间播报刚开始，一大段广告什么都有。“看这个？”她好几天没看过新闻了。话说地方台的广告真的是五花八门，观赏性什么的跟上星的卫视不能比。
终于，那位脸熟的美女主持出场。例行的政经要闻之后是民生法制文化新闻。
”政泽？“她惊喜地看到李政泽依然一身潇洒的白色出现在屏幕上。话说政泽可不喜欢高调，他的工作室连广告都懒得打，对诸如杂志封面、专访这些更是理都不理。现在转性了？居然上的还是官方电视台？字幕展开，她才弄明白，原来政泽的发布会在纽约取得巨大成功——这也算新闻吗？以前他最讨厌这些锦上添花的报道。她疑惑地看看沈琬。她正兴致勃勃地盯着那盘蛋糕挑三拣四，想找一块巧克力涂得薄些的，在满足口腹之欲的同时少摄入些热量。
”你不是让我看新闻吗？自己怎么不看？“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让你高兴高兴而已。“终于，沈琬挑定一块个头最小的，拿小刀切下一小块，叉子叉了送到嘴里，”嗯，味道不错——哎哟，怎么这么甜？你糖放多了吧？“她忙不迭地把那块蛋糕吐出来。
宁今今这才想起，自己不知不觉照着自己吃的量放了糖，忘了对常人来说超出可接受范围。她端到自己面前遗憾地说：”你吃不了不怨我，只有我自己享受了。“
”老霍也吃这么甜？“沈琬好奇地问。
”他吃不了。“宁今今盯着电视上正在和市领导”座谈“的政泽，放了一块蛋糕在嘴里。微苦的脆皮巧克力融化，蛋糕绵软浓甜的味道满满地填了一嘴。她嚼着嚼着，觉得糖放得没那么多。
”这家伙呢？“沈琬朝电视努努嘴。
”政泽啊？他的厨艺可比我好多了。“
”真的？“
”是啊，他会做各种菜系、各种中西糕点，手艺超棒。“她笑吟吟地说，”居家好男人哦！“
”又来了。我跟你说啊，我对他不来电。不就上个电视吗？瞧他那得瑟样儿。“沈琬无聊地拿叉子挑蛋糕上的巧克力脆皮。
“政泽可不是你想的那样儿。他……”她话说到一半，脸上的笑意忽然凝固，盯着屏幕的眼睛睁得老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沈琬手里的叉子同时停住，又看了一遍，惊问：“不是没事儿了吗？”
“仁爱疗养院项目主要供货商，林城康平医疗器械有限公司总经理宁寒今天中午被风城警方逮捕。据悉，该公司……”美女主持一脸严肃地播放着这条关乎到民生，受到风城人民关注的重大消息。她顾不得沈琬，大声叫道：“恪叔，恪叔！”
冯恪匆匆进来问：“怎么了？”
“子徐呢？他去哪儿了？”
看着她的惶急神情，冯恪也着急起来，说：“他是自己开车出去的，我没问。有急事儿？”
“我给他打电话。”她抢起手机拨电话，仓促想不起哪个手指，居然一连三次没解锁。沈琬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好容易拨通，霍子徐不接。
”别急，说不定他去处理这件事了。“沈琬劝她，”他没打招呼出去或许就是知道这件事，怕你急。“
”应该是吧？他答应我的。“她心里没了主意，自己安慰自己。
父母的电话、嫂子的电话接踵而至，都是跟她说宁寒的事情——他们也是现在看新闻才知道，宁寒乘飞机从风城回林城，刚到机场就被带走。宁今今心里更不安，哥来风城为什么不来看我？不好的预感笼上心头。
沈琬陪着她直到霍子徐回来。
”小琬来了？吃饭了吗？“
”你知道我哥的事吗？“
”放心吧。只要你说过的话算数，我答应过你的事一定算数。“霍子徐一搂她的肩膀，安慰道。
”哟哟哟，看来我是多余的了。走啦！“沈琬摆摆手离开。两人把她送到门外，看着她开车走远。
转身，他面容已带冷笑。
”担心了吧？“
”你真的会帮我哥，对吧？“看到他的表情，她不放心地问。
”我只做自己答应过的事。“他丢下她，径自回去。宁今今心头一冷，追上去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答应过的一定做到，没答应过的，你想都别想。“他只顾自己前行，大步飞快，她快步追赶，终于在楼梯口把他拦住：”你答应过我，要帮我哥的。“
”你记错了吧？我答应的是，让这件事真相大白，宁寒受到最公平的对待。“他笑意深深，此刻，看着她瞬间跌落谷底的脆弱表情，有种很痛快的感觉。
宁今今呆立当地，直到他推开她回到卧室。她醒过神来追进去，大声问：“你都知道的，是不是？”
霍子徐一摊手：“不错。我全都知道。你哥贪图厚利，以公司和全部身家为抵押，借了巨款投进仁爱疗养院的项目，又跟韩家串通一气，通过围标、窃取标底种种手段中标。这些台面下的东西，他没告诉你吧？”
“不可能！我哥不可能这么做！”她大声反驳。哥一向是老实人，怎么会做这些违法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