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都哪跟哪啊……我急忙捂住了脸，只觉得整张脸都烫得可怕。心底不断地祈祷，千万别问了，丢人都丢到鬼身上了啊！
但是没人听我的。我爸在听说了姬元勋出身皇族，父母双亡之后，又紧接着问了他该如何养活一个需要吃饭呼吸空气的活人老婆。对此，姬元勋没有辩驳，只不过招手放出了五只小鬼，继续淡然无比地耍帅。
“丈人，您看。这是我手下的运财五鬼。也是五千年道行。平日里若是少钱了，就指挥它们去干活。千万资材也不过是一日功夫而已。您若是看得上，今天就送给您当见面礼好了。”
我爸当时惊喜得都快找不到北了！看向姬元勋的眼神，已经从纯粹的畏惧变化成了欣赏。毕竟长得好、又多金、还父母双亡的女婿可是相当不好找。问话问到这个份上，他已经是满意死了。
但是萱萱却接着跳了出来，叉腰指着姬元勋问。“有钱的男人都花心。尤其你还是皇族！说吧！你之前有过几个侍妾？还有没有跟着你到今天的妃子？”
姬元勋又摇头了，高傲的声音隐隐有了沙哑的迹象。“我刚出生不久，国家就被强国攻陷。是这一众家臣拼死了才能保得我平安长大。我曾对他们立誓，一日不收回国土便不成家。然而直到我二十岁满，始皇大权在握，我被认定为吕相门人，遭到驱逐和追杀。尸首被弃于荒野三日，鹰啄虫嗜，惨不忍睹。”
这一下，终于是没有人再质疑了。而我就算是个历史白痴，也还是知道秦代是个战乱纷飞的时代。七国轰轰烈烈地打到人头滚滚、流血成河。无数家族不是臣服始皇脚下，就是被秦军挂在长矛之上做成了风干人肉。姬元勋的国家，大概就是七国中的某一国吧。可怜的人，可怜的经历，几乎让我都无法再继续惧怕他了。
鬼婆是姬元勋的奶娘，是最见不得他难受的。第一个就走了上来，拽着绿色长袖来给姬元勋擦泪。一边擦还一边缓言安慰。“那段日子不是早就过去了吗？现在天下早就不是始皇一人说了算的。王子你又何必伤心难过？”
姬元勋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开了鬼婆，转手招来了更多的歌舞，又耐着性子陪着我爸说了好些体面话。直到两个小时之后，时间逼近午夜十二点，他这才站在门口拱着手，一位位地将客人送出门去。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姬元勋放下高傲威严，坦诚了心意地和一群蝼蚁结交。心叹着落难的王子果然是不同凡响。之前还被我爸妈跳脚喊着赶紧滚，被方子彬带来的道士指着大骂妖孽。转眼不到两个钟头，我爸妥协地视他为女婿，领着运财五鬼回家了。方子彬除了没吃鬼婆烹饪的食物，脸色差一点外，倒也没继续制止了。
我想，这一切的关键都在方子彬手上的城隍令。就是之前姬元勋丢给他的泛黄羊皮卷。不由地追问姬元勋，什么是城隍令。他这时才送走了客人，听了我的问题，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我带到卧房，背过身去要求。
“你先给我挠挠背。刚才宴会上，不好意思出丑人前。”
鬼也会背痒？我瞪着白袍覆盖的后背几乎瞪出了眼珠子！心里已经开始骂着小心眼！斤斤计较！手还不得不上去轻轻地抓着，等着他大爷什么时候满意了开讲。
“所谓城隍令，只不过是鬼魂停留人间的许可证明。有了它，我滞留人间就是合法身份。道门不可以驱逐我，否则就是违抗天命。他看见这个当然会脸色难看。哼哼，一个天师门为了围剿我，老的已经没了法器、小的还受伤不轻。许下的诺言被夹在了道义和责任之间，现在是比死还难受。“
哦？我算是开了眼。头一次听见一只鬼会像个老谋深算的怪物一条一条地剖着根源。言语老辣得令人心惊。根本就没有机会再思考小的受伤不轻里面的含义。耳边转瞬又跟来了叮嘱。
“以后不要和道门的人来往了。道门的人都是自大狂，总以为自己能匡扶正义，根本不管他们管的是不是真正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心自己变成白痴。”
这是我听过的最温和的叮嘱。有别于坟头的暴怒、拴铃铛的阴险。又加上之前他那悲催的复国版本，自己居然魔怔地点了点头，说着知道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然而，就在我说了知道了之后，我却没有看见背对着我的姬元勋舒服地伸展了一下双臂，盯着某处露出了隐藏至深的笑容。
立刻地，在我无法察觉的前提下。房外待命的仆从脚底生了风地就远去了，目标竟然是回程的方子彬。
这个时候，方子彬才刚刚从姬元勋的宴会上回到门派。匆匆安排了未婚妻休息后，自己却捏着城隍令来到了师叔门外。
很奇特的，原来在半夜必定熄灯的师叔房间现在还亮着灯。不出二十平的房间内，隐隐约约地传出争吵。一男一女年轻的声音来往交锋。
“我不吃！这简直是我天师门的耻辱！”
“拿一条无辜的命去牺牲？就为了让我能康复，挤掉掌门的位置？”
“那你以为还会怎么样？凯文师兄。方子彬为了白小萌已经得罪了五千年的大鬼，宗门内法器爆得一干二净不说。他自己也被打伤了根本，能力再也无法精进了。可你不一样！你天生就是个学道的天才！吃了鬼丹，不仅可以治愈伤势，还能提升法力！统帅宗门指日可待！“
“怎么地也比那个许下诺言，要把宗门拼上死路的方子彬好上不少吧？”
站在门外的方子彬神色忽然就变得极为羞恼。握着羊皮卷的手明显地颤抖了起来。半空之上的鬼仆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似乎是在研究着他下一刻的反应。暴怒？镇压？还是惭愧的离去？
然而，整整一分钟后。方子彬带着一抹决然推门进去了。
一室地人瞬间都看向了他，脸上表情各异。之前第一个拿走鬼丹的老头几乎不敢直视方子彬，喊了一句掌门。和我见过一面的洪雯雯不善地瞥了一眼，面上全是气恼。说着凯文都为了捉鬼变残废了，你好意思吗？
最中间的床上是我许久不见的凯文。半起坐在床上，右手无力地垂在被面之上。和我之间见到的昏迷判若两人。再边上些摆着一只水盆。水盆上贴着符咒。盆里水波粼粼，显现着某医院内他闭眼吸氧的垂危模样。
方子彬看也没看水盆，自己走了上去，接过洪雯雯手里的鬼丹发了话。
“吃吧。凯文。吃了鬼丹我就把掌门的位置让给你。”
凯文用你疯了的眼光看了回去。但是他没发话。因为方子彬脸色确实很不好。死灰死灰的，张着嘴没完没了地说。
“情况和雯雯说得差不多。我们一群人都不是姬元勋的对手。还没开打，法器就自己爆了个精光。能不能活下来都得看姬元勋的脸色。师叔是没办法才去领鬼丹的。还有五色门的牧雄师叔，也拿了瓶延寿水。所以你不用愧疚。大家都只是想留存力气以图后事。这就是最好的做法。在可能的前提下多要点好处。“
“比如为我要鬼丹？”凯文满脸的不相信。“我是被姬元勋亲手扔下二十楼的倒霉虫！现在半身不遂不说，还被废掉了右手！就因为圣诞晚会上，我想借着喝饮料解除白小萌的阴缘线。他会那么大方给我送真的鬼丹？”
“还有牧雄伯伯。虽然是没几年好活了。但是道门和他姬元勋一直都是对立的。他真能得到延寿水？”
方子彬苦笑着拿出了城隍令，当着一众人解释起来。”姬元勋不是游荡在三界六道的孤魂。他是得到了地仙的允许可以合法滞留人间的特例。从本质上说，我们并不是敌人。给的东西是真货的可能极高。“
“但是，东西他不是白给的。尤其还是在我们败得一塌糊涂的前提下。他此举是在提醒我们要牢牢地闭上嘴，等他完成自己的目的。这颗鬼丹，你不吃也得吃。否则，他就会视我们天师门为敌人。屠宗之日近在咫尺。“
凯文听着，脸瞬间刷白得厉害。怎么也不敢相信一颗鬼丹会和整个门派命运牵连起来。阳光的面庞簌簌地落着眼泪，恨得鼻翼都张了好几次。根本不消再说，他自己就抢过了鬼丹咽下喉头。最后才环视着众人发誓。
”我凯文在进入天师门的时候，就曾立誓要将侵扰人间的鬼魅铲除干净，否则就宁愿自废修为游荡人间，像个蝼蚁一般地死去。但是现在姬元勋仗着法力高强，凌辱我门派。我发誓，定要尽快恢复能力，铲除鬼族！否则，就愧对了师傅和掌门的一片苦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