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过照面。”
说着沈林放下资料站起身在屋里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身面向李向辉。
“你怎么看这个案子?”
李向辉一早知道,此刻已经有了看法,便直接说着:“用密码信,有几个据点,而且渗透进了警察厅,说明他们是个情报网络。但这个情报网络究竟有多少人,上线和下线是谁,现在还都不清楚。所以我们的调查只能秘密行动,不能打草惊蛇。”
沈林摇头:“不过人我们已经抓了,共党方面一定会有察觉。”
顿了片刻,他又说道:“马上通知吕步青,对汪洪涛要以监视为主,尽量不要惊动他,就算是必须抓捕也一定要在暗中进行,不能公开,而且事后紧急通知各相关部门,不要走漏风声。”
“这……”
李向辉停顿片刻,想说什么,但又迟疑地未开口。
沈林看出端倪问他:“怎么了?”
“这是行动科的案子,我担心吕科长他……”
似曾相识的话。
沈林突然间变得严厉而果决:“不管谁的案子,把我的话告诉他,如果他要一意孤行,那党政调查处调查的就是他!”
晨光熹微,从窗棱照了进来。
公寓里静悄悄的,沈放正在熟睡,忽然间有阵敲门声传来。沈放的身子动了动,没有醒来。
再敲,沈放终于醒了过来,先是微蹙眉头,之后迅速地反应过来,从枕头下面摸到了枪,起身走出了卧室。
越过客厅,沈放轻手轻脚的走到大门边,敲门声还在继续,他凑到门边猫眼一看,是个帽檐压得很低的人。
“谁?”
“送牛奶的。”
那人声音低沉,却又像是故意装出来的。
沈放狐疑,缓缓打开门。
此刻屋外面正下着细雨,面前的人帽檐低垂,不过看不到脸,一只手倚着门框,瞧上去浑身已经湿透了,甚至有血水一点点顺着衣服流下来,洇湿了沈放门口的地毯。
沈放盯着他,那人忽然抬头,沈放瞧见那张脸,居然是是汪洪涛。
汪洪涛脸色苍白,虽然喘息着,但能看得出来,他已经费了很大的劲儿控制着自己的气息。
沈放欲说话,汪洪涛对他示意,摇了摇头。
汪洪涛语气平静:“这是您订的牛奶。”
沈放接过牛奶,看到了连同牛奶桶一起送到自己手上的纸条。
“谢谢。”
接着汪洪涛转身离去,沈放望着他的背影瞧了一会儿,接着回了屋。
沈放放下奶桶,打开手里的纸条,一行小字跃然于纸上,钢笔水墨痕迹氤氲开了些,却依旧能看清字眼。
十五分钟后,去后面三条街巷拐角处的牛奶站,就说牛奶不新鲜。
沈放一愣,抬头一瞧,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正走,时间是5点20分。
沈放有些焦急,开始在屋内来回踱步。
方才他分明看见了汪洪涛身上带着血,那说明汪洪涛或许真的被供了出来,而且,中统那边已经开始采取了行动。
5点30分,他停下步子将纸条点着烧了,放到烟灰缸里。
发呆了一阵子,继而抬头,时钟走到了5点35分。
沈放穿上大衣,快步走出了公寓。
按照纸条上说的,沈放找到了按个牛奶站,只是个简陋的木板房,门还虚掩着,沈放直接推门而入。
屋里生着炉火,抵抗屋外细雨绵绵的清晨凉意。
沈放走进来,将门阖上,看见依旧浑身湿透的汪洪涛正倚靠在一个椅子上。
听到动静汪洪涛很警觉地举起枪,见是沈放才又放松下来。那张胖脸上显苍白而血色全无,身上的伤口依然有血水渗出。
原本精明的人显得萎靡异常,生命已近弥留。
汪洪涛喘息着,声音低沉而缓慢:“这个牛奶站原本是我新设置的一个联络点,可以用这个地方跟你长期联系,可惜只用了一天就要作废了。”
“你怎么样?发生什么了?”他此刻才认真地看到了汪洪涛身上的伤。
“听我说,从现在开始,必须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汪洪涛语音颤抖,明显他在强忍着伤痛。
“中统的人在围捕我,可以明确组织里有人叛变了,但是有三个怀疑对象。一个是日伪资产分配委员会的周达元,一个是交通部公路局运输调配处处长钱必良,还有一个是市政府所属的浦口码头的经理郭连生。他们都使用密码信跟我单线联系,这次我被伏击,说明当中有人叛变了,但我却无法确认到底是谁。”
汪洪涛目光涣散,有气无力。
“你先休息一下。”沈放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可几经相处,他和汪洪涛之间多少有些感情,这般境况下,说不难过是假的。
汪洪涛摇了摇头,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谁叛变了我不知道,但他们三个中肯定还有我们的同志,因为他们相互并不认识也从没联系过,中统的人一定是想把我们的人都引出来,否则他们不会等我穿便装的时候才对我进行抓捕,中统不敢公开,就是怕走漏了风声,引起其他潜伏同志的警觉。
汪洪涛越说越虚弱。
”别说了,我先送你去医院。”
沈放欲上前扶汪洪涛。汪洪涛笑了,轻轻推开了沈放:“听我说。我的腹腔已经被打穿了,失血过多,去医院也活不成,而且受这样的伤是完全解释不清楚的。”
“我的结局很简单,几个小时以后我将是一具漂在玄武湖里的尸体。”
汪洪涛喘息着。
方才被追捕,他受伤跳进了玄武湖才勉强多活了一阵子,要做的事情都做了,这条命也没啥用处了。
“不,一定还有办法。”沈放听他这样的安排吓了一跳。
汪洪涛摇头:“我暴露了,而且受了重伤,对我的任何救治都有可能给你和其他潜伏的同志带来危险!我是个解决问题的人,不能制造问题!死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不行,我不能眼看着你这样死了。我现在就去找医生。”
沈放神色激动,回身要走,汪洪涛着急了揪住沈放,他谨慎安排,若是被沈放给搅了,连他也都暴露了,那更是麻烦。
“理智一点,我来找你,是要给你个任务,务必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叛变者,叛徒一天不除就多一天的危害,时间一长,难免其的人也会暴露。”
汪洪涛用力嘶吼着,说着轻轻咳嗽了几声,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被阴湿皱皱巴巴折叠的纸递给了沈放。
“这是他们三个人的地址。”
沈放眼瞳放大,说话结结巴巴:“可……我的甄别期还没过,适合做这样的工作么?”
眼前没得别的办法,时间紧迫,若是不及时查探出来,会有更多人牺牲。
“我愿意相信你,如果你叛变了,我是活不到现在的。让组织安排人来需要时间,这个联络点今天以后就会废弃。现在除了你没人能找出叛徒,你是军统的情报专员,你是最有机会的人,所以……为了组织的需要,你应该继续潜伏下去。”
突然之间被委以重任,沈放耳边又开始出现了啸音,似乎旧伤复发头又开始晕起来了。
他捂着头说:“我做不到,做不到……“
此刻十万火急,当年的风铃可是最优秀的情报人员,此刻的沈放也是。
汪洪涛一把握住沈放的手,手掌冰凉,带着血水:“你必须做到,你是我唯一的机会!国民党的人要不公开宣布我是共产党,要不就会把我的身份掩盖起来,如果是你哥哥处理我的案子,那就更有可能是后者,因为这样更有利于找出叛徒。所以你还有机会,当然没人要求你一定听我的,想巩固你在军统的位置,也可以把我交给国民党。但我知道你没有背叛自己的信念和信仰,记住你是个战士,我们这样的人必须时刻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