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一下切中要害,江秋月的嗓子像是被面糊堵住一样,犹豫了两秒钟,小声道:“你也知道,现在娱乐圈不好混,唐季之可是大股东,我当然是想……”
“想去抱一个金大腿,给自己奔一个好前程?”
“对对对!”
“对个屁!”秋棠咬牙,一脸“你骗鬼还差不多”的神情,“这样的鬼话也想哐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你什么时候把钱放在心上了?要是真喜欢钱,你早就找一个家财万贯的人嫁了,还用得着在娱乐圈里辛辛苦苦赚钱?”
“我那是……”
“你再编,再编一套鬼话出来试试,看看我会不会相信!”秋棠冷冰冰地望着她,那副神情,真的是极为生气才会有的。
秋棠和江秋月这两个人实在太熟悉了。
将近二十年的时间,算是一个人一生的四分之一时光,都是一起度过的,对彼此的事情完全了如指掌。
想要在对方面前撒谎,比登天还难。
这一次,秋棠根本不想听她的任何谎话和借口。
短短几天时间内,江秋月已经昏倒了两次,如果一直这么下去,以后是不是会经常性昏倒?
这两次还好,一次有她在,一次有唐季之在,都及时将她送到了医院,可要是以后发生这样的意外时,她的身边没有人呢?那又该怎么办?
她咬了咬牙,狠下心来,今天不论发生什么,都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
否则憋在心里,迟早会憋出病来。
“说吧,这次到底怎么回事?”秋棠缓缓吐出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解决这个问题,“别拿假话骗我,那样的话我会很难过。”
秋棠冷静了许多,说话的时候语调比较平缓,看得出来,她是很认真地想解决问题。
她这么一说,江秋月哪里还能用假话去骗她?
毕竟有二十年的情谊在,哪怕一个字不说都行,就是不能谎话连篇,否则伤了最好的朋友的心,那就再也无可挽回。
她最清楚,越是爱你的人,越是不能伤他们的心。
因为他们在爱你的时候,都是全心全意的付出,一丁点伤害对他们来说,都会在胸口造成极大的裂痕。
哪怕时光飞逝,伤口愈合了,伤疤也会一直停留在那里,时刻提醒着她,当初曾经遭受过什么样的折磨。
“都到现在了,你还是不肯说吗?”
看着江秋月紧闭的双唇,秋棠忽然说不出来的疲惫,还有……失望。
“秋月,”她开了口,声音沙哑,“我们认识马上就要有二十年了,这么多年来,我的所有事情你都一清二楚,可是你呢?我看你就像雾里看花一样,总是不够真切。我以为时间会抚平你的一切伤痛,可是并没有,你还是将自己封闭的死死的,像紧紧闭着壳的蚌,我根本不知道你内心深处在想些什么。”
“这样很不公平你知道吗?”她抽了口气,喉咙哽咽起来,“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当成闺蜜,甚至当成我的姐姐,不管什么事,我都愿意告诉你。可是同样的,你有什么事情,我也希望你能告诉我,至少多一个人商量,就多一个解决的办法,不是麽?”
秋棠苦口婆心,几乎算是声泪俱下,总算打动了江秋月冰冷的心脏。
她的嘴唇颤了颤,声音轻轻的,透着浓重的无力感:“可是这件事,根本没有解决的办法。”
如果可以解决,早在二十年前就解决了,何必等到现在?
两手用力揪紧了床单,指骨的位置因为她的用力而泛起青白色,触目惊心。
将近二十年的时光啊,她一生中的黄金岁月,就这样顶着一张陌生的脸,用着一个陌生的名字,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这个面具戴上的时间太久了,早就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现在想要剥下来,已经不可能。
如果事情那么容易解决,也许二十年前,她就不会做出那么傻的举动。
秋棠难受的胸口直发疼:“就算没有解决的办法,那你告诉我,多一个人替你分担,不也能让你轻松一点吗?”
她有种说不上来的预感,如果江秋月一直这么硬撑下去,很有可能英年早逝。
虽然这样的念头很可怕,可她却不能不这么想。
她真的太累了,时时刻刻像一根绷紧的弦,如果一直这么紧绷下去,哪怕再有韧劲的弦,也有崩断的一天。
“秋月,”秋棠握住她的手掌,用力捏住她的指尖,“你需要说出来,需要有个人听一听。”
江秋月怔怔地望着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眼睛竟然红了,眼眶里沁着莹莹的水光。
她现在这副样子,哪里像是四十多岁的女人,说她刚满三十也有人愿意相信。
望着她的泪水,秋棠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知道,她做了曾经的自己最唾弃的事情——逼问江秋月的过去。
可是除了这个残忍的办法,她已经无计可施了。
江秋月将过去封闭得太深,轻易别想撬开她的嘴,只有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刺激她,才有可能让她开口。
一连等了好几分钟,她依旧没有开口的迹象。
秋棠狠狠咬着下唇,良久狠下心来,一把甩开她的手,直接站起身,又急又气地望着她:“好,既然你不把我当成朋友,那过去那些年,就当我自作多情。以后你的事情也不用告诉我了,你就死守着自己的秘密过一辈子吧!”
她这番话毫不留情,正好戳在江秋月胸口最疼的位置。
在这个世界上,她已经失去了爱人、亲人,难道连最后的朋友也要失去吗?
眼看着秋棠的背影不断朝门口远去,江秋月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张开嘴巴,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秋棠,我……我是……唐家的人……”
急速离去的脚步突然顿住,刹那间,秋棠脸上的表情莫名的负责,又像是如释重负一般。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江秋月身上,眼珠子动都不动。
“我……我是唐家的人。”江秋月以为她没有听清楚,再次说了一遍。
“我知道。”秋棠缓缓朝她靠近,最终在床边落座,轻轻抓过了她的手,轻声道,“我都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江秋月的瞳孔微微放大,诧异地望着她。
秋棠失笑:“我又不是傻子,难道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吗?当初在电视上看到唐季之表白的视频,你的脸色就跟平时不一样,后来说起蓝山别墅的事,你也很上心,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跟唐家,一定是有渊源的,要不然以你的性子,怎么可能对外人的事感兴趣?”
认识这么多年以来,她的性子一直淡淡的,很少有什么东西、什么人能让她留意,可是一旦牵涉到唐家的事,她就会变得很敏感。
这一切,几乎都让人有了猜测。
江秋月抿了抿唇道:“我说的唐家……是蓝山别墅的唐家,不是唐家老宅。”
秋棠静静地听着,这一点她倒是不清楚。
虽然知道唐家老宅跟蓝山别墅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但是具体的情况她并不是很了解。
但是江秋月的意思她还是听懂了:“你的意思是……你是蓝山别墅的人?”
“嗯。”江秋月用力点头。
泪珠终于瞬间眼角滚落下来,从下巴上低落到胸口,落在透白的被套上,立刻洇出点点泪痕。
秋棠皱了皱眉,忽然,她的两只眼睛微微瞪大,满是不敢置信,一下子站起身,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江秋月仰头,眼眶里的泪还在往下落,脸上却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
那是如释重负的笑意,在胸口憋闷了二十年的秘密终于吐露出来,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轻松过。
“你是……”秋棠一屁股坐在床上,仿佛被人抽了魂一样,浑身软绵绵的,后背却爬上了一层冷汗。
她如此震惊,如此诧异,哪怕没有说清楚,但是江秋月就是敢肯定,面前的好友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
她轻轻点了点头,表示“你猜对了”。
秋棠已经完全呆住了,嘴里呐呐地吐出几个字:“你是……他的母亲。”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当年蓝山别墅的女主人突然身亡,整个江港都为之震动。
因为她的亡故,蓝山别墅的当家人唐振邦无心理事,旗下的集团业务受了极大的影响。后来他终于缓了过来,却彻底离开了江港,常年居住在国外。
人人都说,那是因为他的妻子过世,他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只能选择逃避,离开了这个令他伤心的地方。
而他们年幼的儿子,艰辛地长大成人,终于挑起了蓝山别墅的担子。
蓝山别墅的那段往事,秋棠也只是知道个大概,与外面那些道听途说的人知道的差不多。
要论起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其实她并不知情。
可令她不解的是——
“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你都没想过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