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月微微扭头,感激地看了眼跟在身后的秋棠。
她没料到秋棠会替她考虑到这一步,说是吃饭,其实是在创造机会,让她跟唐季之有更多相处的机会。
“快进去吧。”秋棠拍了拍她的后背,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知道了江秋月的身世,她自然要为自己的朋友多多考虑。
既然她跟亲生骨肉不能相认,那就多多制造机会,让他们能见见面,说说话,这样也能给她带来不少安慰。
身为相识多年的挚友,她也算是全心全意在为自己的朋友考虑。
众人落座,江秋月恰好与唐季之挨着坐在一起,心情不由得激动,却又有些紧张,不知该如何是好。
秋棠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将菜单递过去:“今天你是主角,就由你来点吧。”
江秋月也没有客气,接过菜单看了看,轻声道:“来个小炒螃蟹,不要葱;一卵孵双凤,葱和姜丝都不要……”
一连报了好几个菜名,里面的配料都有不要的,可谓极尽挑剔。
不只是服务生,就连秋棠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跟江秋月相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她有什么忌口,今天真是大开眼界,可是转眼再看坐在她身旁的人,顿时了然。
她这么贴心,恐怕是为了唐季之吧。
孟浅浅听了这一长串的菜名,笑道:“秋月老师,真没想到,原来你还挑食啊。”
江秋月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将菜单递给服务生。看得出来,她心情还不错。
而唐季之则沉默地坐在一旁,期间用眼角余光瞥了她两眼。
江秋月点的这几个菜,都是他小时候喜欢吃的,而且也都跟他小时候的习惯相同——不吃葱姜蒜,极尽挑剔之能事。
为了他挑食的事,母亲还生过气。
他记得江秋月先前说过她与唐家有渊源,先前还半信半疑,这次却真的相信了。
能够知道他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以及将他的忌口记得一清二楚,他敢确定,江秋月一定认识她的母亲,而且可能关系匪浅,否则不可能清楚这些细节。
他微微眯起眼睛,费力地回想幼年时在家中生活的场景,那个时候母亲忙于照顾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朋友,经常到家中来做客的,是许萍阿姨,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别的好友。
难道说江秋月与他母亲来往的时候,他年纪太小,根本不记得?
唐季之眯了眯眼睛,摸出手机,给徐萍发了一条短信:许阿姨,我母亲生前的时候,除了您之外,还有其他交往过密的朋友吗?
短信发出去不到五秒钟,手机铃声就响了。
“我先接个电话。”唐季之朝另外三个人点了点头,从椅子上站起身,朝外走去。
因为他先前坐在角落里,江秋月正好挨着他,出去的时候,势必要从她身旁经过。
江秋月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十分注意,目光随意从他的手机屏幕上扫过,脸色的肌肉顿时有些僵硬,两只手不自觉地捏成一团。
她在屏幕上看到了许萍的名字。
这个时候许萍找他有什么事?
难道是刚才点菜时的举动引起他的怀疑了?
江秋月神思不属地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的神经都开始紧绷。
许萍是她大学时代的好友,两人算得上是闺蜜,哪怕是婚后,她们也一直交往密切。她当初能够嫁给唐振邦,还多亏了许萍。
记得就是在她的生日宴会上,她认识了自己钟爱的男人,与他相识相知相爱,最终扛住了唐家人的刁难和反对,成功地结为夫妻。
如果没有当年那件事,那么她的丈夫、儿子、闺蜜一定还好好地围绕在身边。
只可惜,喝酒误事,这一耽搁,就是大半辈子,再也回不了头。
……
唐季之找了一处僻静的小花园,接通了电话。
许萍亲切中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季之啊,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唐季之犹豫了一下,江秋月的名字在他脑海中转了一圈,又放了回去。
现在情况还不确定,没必要把事情一股脑说出来,万一江秋月不是母亲多年前的好友,岂不是徒惹许萍伤心?
他含糊其辞道:“这次参加酒会的时候,恰好遇到一个人,跟我寒暄了两句,看她说话的样子,似乎对我母亲很了解,可我对她毫无印象,所以才想问问阿姨。”
许萍仔细想了想,叹气道:“我印象中好像没有这样的人,你也知道,你母亲并不爱与人交往,除了我以外,跟其他人只不过是点头之交,也许对方多年前见过你母亲,要不然你把名字给我,我替你查一查?”
唐季之道:“我忘了问对方名字,不过想来跟我母亲关系也很一般,不然我肯定能认识。”
两人又互相关心了几句,这才挂断电话。
此时许萍那边已经是夜晚,窗外能看到灿烂的霓虹灯光。
唐振邦已经听到了她刚才说的话,眉梢轻轻抬起:“他打过来的?”
他的脸与唐季之有七分相似,只是脸上爬上了皱纹,眉目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那是一种久居高位的人才能培养出来的锐利。
这么多年过去了,唐振邦与唐季之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明明是血浓于水的父子,却连陌生人都比不上,除了少有的几次在商务场合碰到过,私下里竟然一次都没有见过。
自从妻子过世以后,他仿佛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
而唐季之对于父亲当年的冷漠耿耿于怀,哪怕二十年过去了,也不曾想过要修复脆弱的父子关系。
“嗯。”许萍叹了口气,忧伤道,“似乎是碰到了什么人,大概提起了明兰,所以问了我一些跟他母亲有关的事。”
明兰就是唐振邦的结发妻子,距离她从护城河上纵身一跃,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唐振邦原本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忽然听见这个名字,手中的报纸不由自主地跌落在膝盖上。
许萍小心地觑了眼他的神色,轻手轻脚地将报纸拿起来,叠好放在一旁,柔声道:“很晚了,你也累了一天了,明天还有会议,早些休息吧。”
他们远在国外,与X国将近十个小时的时差,现在已经将近半夜。
唐振邦的神色淡淡的,闻言起身,准备回卧室休息。
忽然,两只柔软的手臂从背后伸过来,径直箍在他的腰身上,紧接着一具温热的躯体从背后附了上来,紧紧贴在他的身上。
他的身体蓦地一僵,低头看了眼在身前交握的双手,没有一星半点的犹豫,便将它们拉开了,朝前走了两步,远离她的身体。
许萍的双手垂在身侧,哀伤地盯着他的背影,喃喃道:“振邦,已经二十年了,难道你还是忘不了她吗?”
自从明兰去世之后,这二十年来,她放弃了个人的自由,一直在他身边忙忙碌碌,把他的儿子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照顾,就是希望有一天,他能看到她的好,知道还有一个女人在不求回报地爱着他。
可是每一次,他都以冷漠的姿态拒绝她。
“这二十年来,我从来没有怨过你什么,因为我是心甘情愿的,只要在你身边,每一天我都觉得很快乐。可是我也是个女人,也有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只希望你能看看我,哪怕一眼也好。”
她的声音哀婉又忧伤,包含着相思之苦。
说话的同时,手指不由自主地摸到了衣服的纽扣。
“振邦,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们都要朝前看,你说对不对?”
她说着便绕过他,走到他身前站定。
唐振邦的瞳孔微微收缩,脸颊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沉声道:“胡闹!”
她竟然脱光了衣服站在他面前,玲珑的曲线和白皙的皮肤令人心动。
然而,唐振邦根本没有那样的心思。
自始至终,他心里只有一个女人,哪怕那个女人已经从护城河上跳了下去,他却依然爱着她。
转身将她的衣服捡起来,唐振邦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严肃道:“许萍,我尊重你,也请你不要把我当成趁人之危的小人。你知道,我的心里只有明兰,除了她,任何女人都不可能。”
许萍紧紧抓住衣服,眼眶发热,鼻尖泛酸,仰头望着他,不甘心道:“可是她已经死了二十年了,难道你要为她守一辈子寡?”
唐振邦咬着牙,硬声道:“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可是你何必这么折磨自己?”许萍的眼泪夺眶而出,这么多年的等待,却等来这样的答案,她又是愤怒又是无奈,“当年的事,明明是她对不起你和季之,为什么你还是忘不了她?是她不知廉耻,跟别的男人……”
“许萍!”
唐振邦嘴角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太阳穴旁的青筋不安地跳动着,两只眼睛中燃烧起残酷的火焰。
“你没有资格这么说她,她是我的妻子,爱她是理所当然的事。身为她最好的朋友,难道你不觉得刚才的话过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