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叔,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许白瓷温和地问道。
“这……没有没有。”许管家摇了摇头,“我这就给老婆子打电话。”
其实按照他们与许家的合约,他们根本没有假期的,之所以放了老婆子一周的假,完全是因为这个少爷心善,想给他们一点和家人团聚的机会。
现在少爷眼巴巴地想让老婆子回来,他当然不能拦着。
其实他看得出来,不是少爷想喝粥,而是他想讨好这个还在昏睡中的女孩子。
拨电话的时候,许管家不由得又看了眼沙发上的女孩子,这一眼却满是忧心忡忡。
如果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那也就算了,可是偏偏,这个人不一般呐!
能让蓝山别墅的当家人深更半夜冲过来要人,可想而知这个未婚妻在唐季之心中的分量是何等重要。
虽然老爷将人挡在了许家大门外,可是挡得了一时,却挡不了一世。
只要唐季之过来将人带走,少爷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是看少爷现在痴迷的样子,显然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而他身为一个管家,也不敢多嘴,毕竟,这件事情要不要让他知道,最终只有让老爷来决定。
许管家拨通电话,交代了一下许白瓷的事情,这才恭敬道:“少爷,老婆子中午就能回来,不会让您久等。”
“那就辛苦许婶了,”许白瓷微微露出一个浅笑,“等过了这段日子,我一定给她放一个长假。”
许管家咧了咧嘴,笑容却有些发苦。
少爷说过了“这段日子”,很明显,他是想等这个小姑娘离开以后再说。
看来,他舍不得人家走啊。
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他不由得看了眼许定的脸,这个一向运筹帷幄的老爷,此时竟然也露出了惆怅的神色。
是啊,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即将坠入一张深不见底的情网,身为父亲又能如何呢?
许管家退下之后,整个前厅里便只剩下这对父子和孟浅浅三个人。
孟浅浅躺在沙发上,还在昏睡当中。
好在沙发柔软,也很宽松,她身子那样娇小,陷在沙发里,看上去异常惹人怜爱。
许白瓷心中一动,不由得拿起一旁的毛毯盖在她身上,似乎还不放心,又轻轻地替她掖了掖角落的位置。
这位细心和体贴,以往也很常见,可是今天见了,却让许定心中格外的不适。
他沉默了片刻,缓声道:“我叫佣人来这里看着,你身体不好,还是多休息才是。”
“我没事。”许白瓷固执地摇了摇头,板着腰坐在椅子上,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孟浅浅身上,摆明了是要等她醒过来才肯走。
许定忽然一阵泄气,沉声道:“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
“那你就这么关心她?”他严肃地望着这个儿子,“如果她是坏人,你要怎么办?白瓷,你没有在社会上历练过,不知道人心险恶的道理。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美丽的东西,可是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带着毒的。他们就像有着斑斓色彩的毒蛇,外表越是漂亮,毒液越是致命,一不小心被咬上一口,就死无葬身之地。”
许白瓷的目光依旧落在孟浅浅身上,也不知听见他的话没有。
许定道:“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他这才缓缓地抬起头,平静地望着他的父亲,淡定道:“如果她是毒蛇,那么昨夜,我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你……”
许定哪里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番话,登时被气坏了。
以前他对这个儿子娇纵的很,原因无他,他是老来得子,这是心爱的女人跟他留下的唯一血脉,之后他的妻子便去世了,只留下他们父子相依为命。
自小因为这个孩子身体不好,他费尽了无数的心思,真的比那些大家族里娇养的女儿还要上心,生怕他磕着碰着。
这么多年来,悉心照料的儿子并没有因此染上那些纨绔子弟的恶习,让他这个做父亲的非常骄傲。
可到头来,二十多年来的教育,却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野丫头破了功,叫他怎么不气闷?
两人还没怎么着呢,臭小子就迫不及待地胳膊肘往外拐,要是真的等他们有个子丑寅卯了,那还了得?
“你存心要惹父亲生气,是不是?”许定叹息道,神情颇为惆怅。
许白瓷抿了抿唇,神色有些异样,沉默了几秒钟后,他才慢吞吞地开口道:“不是我想惹父亲生气,是父亲想伤我的心。”
“我什么时候伤你的心了?”
许定诧异,甚至觉得荒唐。
二十多年来,他是如何照顾这个儿子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在生意场上,谁不知道,他许定纵使有呼风唤雨的本事,过了晚上八点以后,也绝不在外应酬,更不敢一身酒气的回家。
当初人人都以为他家里有个厉害的管家婆,其实哪里是管家婆,实则是被这个宝贝儿子管的严严实实的,半点不敢出差错。
他还记得许白瓷年幼的时候,有一次和一个合作伙伴谈的投机,忘了时间,没想到这孩子吓坏了,深更半夜竟然想跑出去找他,而且真的让他偷偷跑了出去。
要不是许管家发现的及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自那之后,他便绝了在外应酬的念头,哪怕有生意上的事情要谈,也是交给手底下的人。
实在是有分量的合作者,他会亲自谈,不过那也是在白天的时候,绝对不会拖延到晚上。
为了这个儿子,这么多年来他过得清心寡欲,恨不得把身为慈父的一颗心掏出来给他看,可他竟然说他伤了他的心?
他连他一根头发都舍不得动,哪里还敢伤他的心?
这简直比在自己的胸口割上一刀还要令人难受。
许白瓷不看他的目光,只一径盯着沙发上的人,沉声道:“是你告诉我,给了她一笔钱让她离开了,那她怎么又会晕倒在外面?”
许定不由得一滞,没想到从刚才到现在,这个儿子一言不发,心里却把所有事情都想的明镜似的。
他强行狡辩道:“医生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她只是太饿了,加上外面天气太冷。”
“那她为什么会饿、会冷呢?”许白瓷狭长的眉毛蹙了起来,带着三分愁绪,“她是我的救命恩人,醒过来以后,父亲难道不应该让她替她准备早餐吗?”
“她……”许定从未像现在这样慌乱过,被人当中拆穿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那个拆穿他的人是一项敬重他爱戴他的儿子,“准备了,她着急离开,没吃而已。”
“那为何不替她准备御寒的衣物?”许白瓷怔怔地望着自己的父亲,难过道,“昨夜要不是她好心送我去医院,我早就冻死在野外。”
许定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许白瓷当着他的面提起昨夜的救命之恩,摆明了是在责怪他对待这个女孩子太不上心。
可他当时也在气头上,哪里会在乎一个小丫头片子。
“父亲是不是想说准备了衣物,只是她急着离开,并不想穿?”还没等他开口,许白瓷已经抢先一步替他作了回答。
许定:“……”
他无力地垂下眼睑,第一次在儿子面前颜面扫地。
“如果父亲这么告诉我,我也愿意相信。”许白瓷咧了咧干燥的唇,强笑道,“毕竟,父亲从来没有欺骗过我。”
许定猛地抬起头望着他,心中稍微好受了点。
然而还没等他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许白瓷话锋一转:“但是,说好了给她一笔钱的呢,钱又在哪里?”
方才这个小姑娘躺在沙发上的时候,他就仔细打量过了,她身上根本连一个口袋都没有,别说装现金了,就是连张卡都装不上。
“难道父亲要告诉我,钱也给她了,只是她见义勇为,根本不稀罕这些钱,不肯收,是不是?”
许定被他噎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一阵深深的无力感萦绕在周围。
他哪里想得到,这小丫头还没走出许家的大门,竟然就晕倒在院子里,更没想到许管家会着急忙慌地跑去告诉他,正好被这小子听见了。
如若不然,悄悄派人将她送出去,也不会惹出这样的事端来。
就这样被亲生儿子数落,偏偏也是他理亏,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许白瓷的手掌从羊毛毯下方探进去,摸到孟浅浅的手指,察觉到她的体温已经回升,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将手抽了回来。
“父亲,”他平静地扭头,望着那个一言不发的中年男人,“既然她不肯要你的钱,那你也该派人将她送回家才对。咱们许家的待客之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漠了?”
这一席话,根本就是在责怪许定对这个人不够尽心尽力。
从方才到现在,他说的每一句话仿佛都带了刺,听在人的耳朵里,让人异常的不适。
虽说这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没有哪个身为长辈的,愿意被人这样数落,尤其是许定身居高位多年,更是在乎男人的颜面。
脸色不由得发沉,咬牙道:“为了一个女人,你今日是要跟为父翻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