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丽似乎对洒在自己手上的热汤并不在意,反而更担心安然的情绪。
安然本来也是着急,看到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突然间也有些束手无策,这么多年积蓄的力量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她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床上。
丽丽拿起纸巾把被子上的汤擦了擦,才又揩掉自己手背上的汤汁。
她手背上已是红肿一片,但是丝毫没有怨言,而是起身扶安然坐好,自己又坐下端起汤碗。
“等你喝完我就告诉你好不好?”她柔声哄着她。
“不好。”安然将脸别过去,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其实她已经猜到了结果,只是不肯承认而已。
“听话。”丽丽的声音很无奈,就像是一个母亲在劝说自己的女儿。
“你去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吧,我看着碍眼。”安然依旧别着头看着窗外。
“好。”丽丽低下头然后又抬起来,伸手把碗放在了桌子上,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门外。
走到走廊的拐角处,她才把自己的情绪释放出来。
她的后背紧紧贴着墙,双拳握紧,指甲嵌进皮肉的疼痛提醒她这就是现实。
跟着安然没多久,虽然她表面看起来跋扈,其实内心却柔软,是一个从小缺乏父母疼爱的姑娘。
她爱的人无法爱,她不爱的人必须争取,因为她要让她的母亲安心看到,她一辈子也没能嫁给钟汉阳,她安然却嫁给了钟素,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可是老天偏偏不善待她,让她一次又一次扑了空,她只是在想为什么老天这么不公平,为什么别什么都有慈爱的父母吗,健全的家庭,而她却没有。
她那么喜欢小孩子,经常去福利院和孩子们一起玩,那时候的她才是真正的童真,对这个世界怀有美好的期待。
她演出挣来的钱有一半都用来做慈善了,被狗仔爆出来的时候有些人还对此嗤之以鼻,说她只是在作秀,哪有那么好的善心,还有些人经常在一些平台上骂她。
这些她都可以不在乎,只是现在对她更残酷的事情发生了。
丽丽的脑海里再次回想起医生和她说的话,她实在没有想好该怎么告诉安然。
过了一会,丽丽才勉强稳住了情绪,她径直走向了洗手间,把烫伤的部分洗了洗,又去找医生开了个药膏涂上才又回到病房。
此时病房里又多了一个人,此人正是吴妈,她刚到,手中的鸡汤还没来得及放下。
莫姚赶紧起身把保温瓶接过去,准备喂给钟素喝。
而吴妈则是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半晌也没说什么。
“吴妈,你别担心,我身体好着呢。”钟素的声音很虚弱,但是语气却故作轻松。
莫姚从来没见他对谁这样亲切过,在家的时候也是,对吴妈就像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
吴妈并没有立即走,而是坐在了安然和钟素病床的中间的凳子,一脸慈爱地看着莫姚喂钟素喝鸡汤。
而丽丽也终于下定决心把实情告诉安然:“医生说你这次身体损伤严重,因为之前的人流手术伤口感染没有及时来医院,再加之你的子宫壁膜本来就比正常人要薄,能怀孕就很幸运了,做人流实在是冒险……”
“说重点!”安然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病房里本就安静,所以丽丽的话尽数进了吴妈的耳朵里,她帮钟素掖了掖被子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她和你妈妈的状况很相似,你妈和你爸结婚后好久都没有怀孕,后来好不容易怀上了你,就十分小心翼翼。”
“医生说你的子宫被切除了。”丽丽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索性低下了头。
安然忍住眼中奔涌而出的泪水哽咽道:“意思就是我这辈子再也怀不了孕了是吗?”
丽丽轻轻地点了点头,不敢抬眼看她。
安然顿时面如死灰。
她曾想过,如果自己有了孩子一定不会像安心对她那样冷漠,一定要给孩子世界上最好的爱。
如果有了孩子,一定给她一个幸福圆满的家庭。
如果有了孩子,一定不会让她有烦恼心事,在午夜梦回之时值=自己一个人黯然神伤。
如果有了孩子,一定会好好保护她,不让任何人有任何机会以任何方式伤害她。
可是现在,这样看来,这一切都泡汤了。
“小然,你别担心,现在的科技这么发达,试管婴儿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丽丽终于抬起头,脸上满是淡定,极力安慰着她。
吴妈不由得注意了下坐在另一张病床上的安然,她的脸色变了变,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吴妈,有什么不对吗?”钟素看出了她的变化。
吴妈仔细端详着安然的容貌,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最后才回过头来和钟素说:“她和你妈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什么?”钟素伸手把眼前送过来的鸡汤拂开,完全无法相信这个爆炸性的信息。
莫姚识趣地把勺子放回碗里,耐心地听着他们接下来会说什么。
“姑娘,你母亲是谁?”吴妈转过头问道,这个时候也不再顾忌礼节了。
“死了。”安然的嘴下丝毫不留情,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这个时候她能回答别人问的问题,应该算是不错的了。
丽丽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伸手示意她有什么话等以后再问。
“那你的父亲呢?”吴妈并没有理会她,焦急地问道,似乎在急于求证着什么。
钟素也目不转睛地看向这边,似乎也很关心她的答案会是什么。
“去见鬼了!”安然依旧是刚才那个态度,眼神空洞没有焦距,嘴里一直在嘟囔着什么。
没等吴妈再说什么,这时候有个中年女人风风火火跑了进来,她穿着红色的老式裙子,发型也不是时下最流行的,而是上海滩舞女的那种造型,皮肤却被包养的极好,看起来不像是四五十岁的人。
她边跑边喊:“小素,我的儿,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
钟素有一瞬间还以为是陈爱琴从疗养院里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