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汓的话让我没有半点回转开口的机会。
他故意晚到,然后想让我死,想折磨我。
他这样,算是报仇了?算是报复我当时离开他?
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男人。
“不开心?你不是觉得自己能耐么?”江汓手指用力,把我的脸捏得生疼。
“开心,怎么不开心,下半生都要让人照顾了,有什么好难过的,至少你不会放着我不管就是了!不然你捡我一条命做什么?”
江汓这人,儿子不要,母亲不管,还有什么对他来说比较重要。
“你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总没有半点真挚。”
江汓竟然开始计较这个么?
眼里的真挚?
仍然保持着笑脸:“那你要我怎么真挚?江汓,你又赢了,你成功让我对你倒进了胃口。”
他轻轻噘嘴,凑上来:“小蘼,你对我倒胃口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何必现在对我恶语相向?你唯一的求生技能是画画,对吗?”
我眉头挑起。
他鼻腔发出一声哼哧:“那好,十八号,你收到三万,二十一号,你收到两万,还有……”
“够了!”
我不做他想,打断他的话。
他清楚傅瑶给我的每一笔钱,说明……
总算知道为什么我一个没有半点名气的人,能卖出去画。
原来是他!
“怎么,是不是很感动?”江汓表情冷淡,“我会给你的生活,无论哪种,你都不要,偏偏要自食恶果。”
所以,他之前的那些对我的温柔和紧张,都是假象?
他可以看着我受苦,可以容忍我被打到腿折。
惩罚我吗?
还是警告我?
“感动,你太有心了,江先生。”我抿嘴,把苦吞下,然后笑出来,“所以,你现在又要做什么?或者,你为什么不趁现在直接要了我的命?”
江低声一笑,眉毛跟眼睛总有苍凉和高高在上的冷峻。
他声线原本就低,低到让人发颤。
“要你离婚!”他眉心蹙着,“同意?!”
“同意,同意!”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你现在搞得我无路可走,我没办法,我怕死,我还没活够,你别折腾我。”
蒋蔚然那里,傅瑶自然有办法。
“不过,我儿子……”
我儿子一定要跟着我。
其他的,随便吧!
活了二十几年,还没能看清楚我得命运不受自己操控摆布这一事实么?
江汓摸着我的头,用力揉了两下。
“你早一点认清事实,我也不用借刀杀人,不用借雷虎的手,废你的腿!”
多坚韧决绝的一句话啊!
“是,怪我太幼稚,怪我不识趣!江汓,我认输。”
从他说出那句,故意晚到的话,我就认输了。
“你知道两个亿的玩意,为什么我会送给你?!”
我不知道!
江汓的心思,没有人能猜透。
他说:“因为,它是我给小混混的补偿,我先施舍他,再废了他!小蘼,我想过放了他,给他生路。但是他不懂事,一再挑衅我……”
我什么都不关心了,无论他什么理由。
……
没在医院住多久,江汓便给我弄来了轮椅。
他一定要我去红馆亲口逼蒋蔚然签字离婚。
当他推着轮子进红馆的时候,蒋蔚然刚从楼上下来。
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但在看到我的一瞬间,他手中的文件纸褶皱了。
被他用力捏得褶皱。
现在看任何人都必须仰着头,坐在轮椅上的感觉,我不喜欢。
无法想象当年,江汓是怎样在上面过了一天又一天。
尤其,那会儿他的腿好了。
“江总,你真舍得下血本。”蒋蔚然一步步下楼。
他的眼睛没有离开过我。
包子从后面出来,走在他旁边。
“你们,是来要这个?”
蒋蔚然把手里的纸团打开,然后双手提着往低处与我视线平行。
离婚协议书。
我心中不是不惊讶的,他竟然肯放手么?
江汓在轮椅后面并没有说话,但是我盯着蒋蔚然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突然蹲下来,蹲到我面前。
眼睛清澈透明。
仿佛多年前那个少年又回来了。
桀骜不驯的少年,眼里藏着一片海的少年。
他把离婚协议书递给我的时候,眼睛湿润了。
他趴上来,趴到我腿上。
放声大哭。
“小荼蘼,我输了,我还是输了!我以为我做一个禽兽,我以为我泯灭我的良知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可以胜利!我知道我伤害了你,我知道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我是个人渣。但是,我这个人渣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放你走!以前我自私过,所以把江津帆留着,不让你带走他!对不起,我人渣!”
他是趴在我腿上哭着说完这些话的。
我盯着离婚协议书上签着蒋蔚然三个大字,有些不知所措了。
本来以为,蒋蔚然不会考虑离婚,可是他现在比我先一步做好了这件事。
正是因为这样,我哑口无言了。
并不是轻易原谅的人,但是我永远都无法抵抗有人对我施舍一点点的好。
“你别哭了!一个大男人,红馆大哥,你像什么样子?那两个亿,你拿去周转,江汓不会再为难你,你现在才二十五岁不到,你还怕什么不能东山再起?”
这不是安慰的话。
“要不要给你们泡茶坐着告别?”
江汓冷不丁发话了。
蒋蔚然的脸在我裤子上蹭了几下,然后抬起头笑了:“行了,我把她还给你,以后都是你的了!”
“原本属于我!”江汓没有给他丝毫面子。
离婚协议书签订好。
离婚了。
我一个从来没有过过正常婚姻生活的女人,离婚了。
江津帆,被江汓的助理抱着,上了车。
他哭了,吵着要然然爸爸。
其实不是没有心软,但是一直都觉得心里特别酸。
江津帆还没有长大,还不懂人事,就学了告别。
他一定觉得最残忍的是爸爸妈妈,包括他的然然爸爸。
江汓把我抱上车子后座,然后助理收了轮椅。
我想问阿城为什么没有再出现,可是我问不出口。
也不是我该担心的问题。
之前江汓住的地方现在是傅瑶再住,谢红在她自己的小别墅里,也就是我之前给江汓煮咖啡的房子。
而现在,江汓重新换了地方。
这住处,在猎场附近不远处。
当初谢红自作主张把猎场当作聘礼送给了傅瑶。
结果,现在它又属于江汓了。
我不知道江汓为什么对猎场这么执着,但我知道他喜欢在马上的感觉。
现在住的地方不大,一栋独立的小洋房,两层。
下面是客厅,饭厅,后院。
上面是书房,卧室。
再往上是露台,可以看到猎场的风景。
其实,这里挺偏僻,也挺荒凉。
不过好在,够安静。
要买的东西有人买,这人是白姨。
当然,是在G市把我从小带大的白姨。
也是照顾我把江津帆生下来的白姨。
住进来的第一天,江汓推我去了画室。
那画室里,全是我这段时间画的画,看来还真是他买的。
她深谋远虑。
我相信了,我相信他不是个贪图名利的人,但他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去和所有的人抗衡。
天生的商人,比任何人都条件好。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运筹帷幄。
之前,他只是输着玩一玩。
“还满意吗?”他问我。
我没有回应。
“回答我,满意吗?”江汓蹲下来,很认真看着我,“以后我宠你,我爱你,好不好?”
他几乎是变态地把我的下巴捏住,特别用力。
我眼睛挂起眼泪。
不知道怎么回应。
可是他皱起眉头:“不愿意吗?以后我宠着你,照顾你,你想画画可以画画,想做什么都可以,好吗?”
“我都没办法站起来了,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可以做什么?做梦?”
江汓很假意地笑起来:“怎么会?我怎么忍心让你什么都做不了?小蘼,从小到大,我有欺负过你?现在到以后,你就跟着我,像以前一样,我帮你洗脚,嗯?有任何想要的,我都给你。”
我认认真真,装作思考的样子,盯着他。
然后,我说:“你以前说,要把你的命给我,现在,说话算话吗?”
他明显愣了。
他说:“现在还不是时候,你需要的话,我会给。”
然后,他出去了。
……
我现在上楼下楼都需要人帮助,行动不便。
就算想抱抱江津帆,也需要费很大的力气。
好在白姨熟悉我,也和我亲热。
所以,一切都还算自然。
她常常背着我流眼泪,偶尔被我看到,她就急急忙忙抹了。
说我命途多舛,说我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成了这样。
我安慰她说没事。
其实真没事,多大的苦都受了,我还会有多糟糕?
不会的,接下来,我不求苦尽甘来,至少不会困难重重了。
时常会想起江汓的那句话,他说他可以给我他的命。
我以前信。
现在不信。
他会要了我的命,我信。
我现在没有办法出去。
我知道,他为了困住我,为了不让我出去。
那就干脆夺走我的腿,让我哪里都去不了。
一劳永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