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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立动物研究中心位于北郊碧玉山下,那里位置偏僻,也没有公交路线,每天只有早晚两趟班车接送工作人员。遇到特殊情况,也会派出动物专用车辆。
干脆面有哮喘初期症状,算不上是特殊情况,早上七点二十五分,洛北和霍美夕在幸福小区楼下等研究中心的班车。
“没想到我们小区就有班车停靠点,奇怪,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呢?”霍美夕拎着干脆面的宠物箱,抬头看公交等候台的站牌,没有发现通往研究中心的车辆。
“当然了,你又不是研究中心的科学家,怎么可能知道?”洛北隔着宠物箱的透气窗给干脆面递火腿肠,干脆面老实不客气地夺过来就吃。
“那你怎么知道?”霍美夕纳闷地反问他,“院长是宋阿姨的朋友吧,你只是打了个电话,他就同意收下干脆面呢!”
洛北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抬手指向即将进站的白色大型客运车:“到了,我们走。”
上车以后,霍美夕发现洛北认识座位上的每一个人,她心中的疑团逐渐扩散,洛北和研究中心有什么关系?
大约一个小时后,车子来到北郊,窗外的碧玉山像位熟睡的古典美人,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乳白色的云雾像一条缎带包裹着“她”玲珑的身姿。
道路两旁竹林环绕,嫩绿的笋芽儿清晰可见,还有数不清的小黄花,散发着清新宜人的芬芳。
霍美夕对研究中心充满期待,但当她随着工作人员走下车,仰头看向两米多高的灰色院墙,心中不由感到失望。
院墙正中是一扇锈迹斑斑的褐色铁门,上面有一块长方形的陈旧木板,写着“研究中心”的字样。
打开铁门,霍美夕抱着宠物箱走进去,足球场大的草坪上,纵向排开七列长达百余米的铁皮房,每排房子中间由玻璃通道连接,最右边的铁皮房顶上甚至有个“烟囱”。
霍美夕没奢望动物研究中心能像家里一样舒适,但至少要有点儿温暖的感觉吧!
不同于碧玉山的轻灵秀美,研究中心给人的感觉很压抑,触目可及的地方都是冷冰冰的,最让她顾忌的是那个“烟囱”。
难道无法治愈的动物,就在这里直接处理掉吗?霍美夕心里打定主意,如果洛北敢骗她,她就废了他的任督二脉,必须的!
“美夕,快来啊!”洛北的招牌扑克脸,此时笑得比花儿还灿烂,仿佛铁皮房里有无数只叮当猫等着他似的。
洛北和工作人员径直走向最左边的房子,霍美夕硬着头皮走进去,却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原来,在旧铁皮的覆盖下,是一间间现代化的高科技研究室。
研究室的天花板装着无数盏白炽灯,将四周的精钢墙壁照射得明亮刺眼,感应到人的体温,主控电脑自动进入启动程序,天花板发出“咔嚓”的响声,中间那块边长五十厘米的正方形玻璃缓缓降落。
玻璃四角由伸缩钢杆固定,每降落十厘米,钢杆就会伸长一截,玻璃正中竖起书本大小的电子屏幕,屏幕上方的摄像头里,红光时隐时现。
“这是要做什么?”霍美夕不可思议地眨眨眼睛,她觉得自己像是在看科幻电影。
“你看下去就知道了。”洛北看上去对这里的一切很熟悉,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叮当猫心形梳子,悠闲地梳起斜刘海。
不一会儿,玻璃停下来,远远看着,电子屏幕像是悬浮在半空中。一位工作人员走上前去,根据电脑提示在屏幕上输入指纹,随后弯下腰,瞳孔对准摄像头识别虹膜。
经过一系列身份核实,屏幕上出现“正确”的字样,精钢墙壁向两边敞开一扇门的距离,让核实了身份的人通过。
“原来这是身份验证,没错,电影里都这么演的,研究中心的电脑里有科学家的档案,符合条件才能进去。”
墙壁再度闭合,霍美夕意识到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抬起头向四周张望:“可是,我和干脆面怎么进去呢?电脑里没有我的指纹和虹膜记录啊!”
“很简单,看我的!”洛北不慌不忙地走向电子屏幕,等科学家们全进去了,他扭头瞥了眼霍美夕,“转过身去,不许偷看。”
“谁稀罕看你啊!”霍美夕哼了声,转身背对着他,竖起两只耳朵偷听。
洛北认识研究中心的院长,他一定知道什么特殊密码,不需要身份验证就能直接进去的那种。
可惜,只用听的根本猜不到是哪几位数字呢!
“啊,啊……”洛北清了清嗓子,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前倾闭上眼睛,对着屏幕深情地说,“刘奶奶找牛奶奶买榴莲牛奶,牛奶奶给刘奶奶拿榴莲牛奶,刘奶奶……”
霍美夕愣住了,她……她没听错吧?研究中心的特殊密码就是这段绕口令吗?
果不其然,精钢墙壁缓缓向他们敞开,霍美夕看了眼洛北,他还在说着“刘奶奶和牛奶”呢……
“太幼稚了,别说你认识我!”霍美夕心里一阵恶寒,拎着宠物箱从他身边匆匆走过。
洛北睁开双眼,看见宠物箱里的干脆面正用熊掌擦汗,俊美的脸庞微微泛红。
说谁幼稚呢!分明是你这个暴力女缺乏见识,这是院长根据他的声音设置的密码,一般人还没这种待遇呢!
经过五米长的玻璃通道,霍美夕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一切,但她明明记得,从外面看过来,玻璃始终是灰蒙蒙的,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这种玻璃也是特殊定制的吗?原来动物研究中心的设施这么先进,差点儿被陈旧灰暗的外表骗过去了呢!
研究中心院长的医术应该也很高明,干脆面一定可以很快康复的,看来洛北说的都是实话。
霍美夕和洛北走进A号昆虫馆,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排排明亮如镜的研究台,穿着白色科研服的科学家们正在进行各种实验。
研究台上有显微镜、DNA检测仪、无菌保温箱,还有许多前所未见的仪器。
陈列架上有几十个透明的无菌保温箱,规格大小和家用烤箱差不多,每个箱子右上方插着氧气输送带,确保箱子里昆虫能够的正常生活。
霍美夕看到了世界上最漂亮的螳螂——兰花螳螂,这种螳螂身长约五厘米,幼体的头和胸部是奶白色,六条腿则是淡淡的粉红,从背面看过去,像极了一朵淡雅的兰花。
“好美的螳螂……”霍美夕不由自主发出赞叹,“虽然它们寿命不长,但在有限的生命中活得漂亮也值得了。”
洛北带她走到另一个保温箱前,霍美夕看到里面有几只蝴蝶,它们通体金黄,飞起来的时候,翅膀张开呈三百六十度,浑身散发出金色光芒,飞在半空中像是一颗小太阳。
洛北充当起昆虫馆的讲解员:“这是朝颜蝶,生于日出,不知疲惫地向着太阳飞翔,然后跟随落日走向生命尽头。它们的生命只有一天,却是最有毅力的蝴蝶。”
“用尽一生追寻梦想,就是它们生存的意义呢!”霍美夕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攥着拳头说,“我也要努力做好自己,将迷踪拳发扬光大,打败更多的人。”
洛北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嘴角忍不住抽搐:“发扬光大不等于暴力吧!你还是不要那么努力了。”
“你经常来这里吗?好多科学家都认识你哦!”霍美夕对研究中心充满好奇,连带着对洛北也画上问号,“看来你不只要做兽医,还要学宋阿姨做动物学家吧!”
洛北侧过脸,微微扬起下巴,虽然角度不够四十五度,但看上去有一丝忧伤。
“我来这里跟院长学习也有五六年了,除了兽医,我没想过要做别的。”
每次说起兽医这个话题,洛北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分明藏着什么秘密。
研究中心院长负责医疗室,洛北说他来这里学习了五六年,看来教他医术的人就是院长了。
不知道待会儿见到院长,能不能打听出洛北的秘密。
B号哺乳动物馆人声鼎沸,霍美夕和洛北刚走进去,就看见半空中悬挂着一只两米见方的铁笼,笼子里传来一声声低沉的吼叫。
科学家们全部聚集过来,紧张兮兮地盯着那只铁笼,对拿着方向控制器的工作人员说:“小心,慢点儿,再慢点儿,不要吓到它……”
“看来又有新成员了。”洛北指着屋顶的钢制轨道,告诉霍美夕,“轨道承受的重量高达一吨,通常大型动物就用这种方式从货车直接运进研究室。”
铁笼降落的过程中,霍美夕看到类似老虎狮子的白色身影,好奇地踮起脚尖:“究竟是什么呢?白狮子吗?”
闻到铁笼里传出的味道,习惯在宠物箱里呼呼大睡的干脆面忽然不安起来,它来回挪动着身体,嘴里不停发出“唧唧”“唧唧”的叫声。
“干脆面,你怎么了?”霍美夕放下宠物箱,从背包里拿出它最爱吃的鱼肉肠,不过干脆面连看也不看,充满恐惧的双眼眨也不眨地注视着铁笼。
“它感受到对方的威胁,有点儿胆怯而已。”洛北看到铁笼里的动物,瞬间理解了干脆面的心情。
“胆怯?”霍美夕想不通,干脆面连人都不怕,还有什么能吓住它?难道铁笼里的真是白狮子?
铁笼平稳落地,霍美夕转身看去,小鹿斑比似的双眼瞪得圆圆的,嘴巴也不由自主张地成“O”形。
“这……这是……”
笼子里根本不是白狮子,而是一只高贵华美的雪豹。它翡翠色的眼珠平静地注视着科学家们,身上的白底豹纹皮毛油光水亮,四肢宽厚有力,尾巴高高地扬起来,始终保持优雅的姿态。
霍美夕为雪豹的美丽折服,洛北心里却有不同的想法,这里研究的是珍稀动物,雪豹虽美,但它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有两位穿着全套防护服装,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科学家走近铁笼,手里拿着食物诱使它靠近。不过,笼子里的雪豹动也不动,那双翡翠色的眼眸充满戒备。
“来呀,过来……”他们围绕着铁笼叫喊,雪豹开始在原地转动,警惕地注视着对方。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霍美夕想起宋爱玲说过,野生动物对人类戒备心很重,尤其是刚被捕获的动物。
这些动物对失去自由表示不满,厌恶囚禁它们的人,它们甚至会用绝食这种方式表示抗议。如果想和它们成为朋友,唯一的方法就是消除它们的恐惧,让它们感受到关怀与诚意。
霍美夕走到全身防护的科学家身后,提醒他们说:“你们不要去挑衅它,给它一点儿时间适应。”
说着,霍美夕捡起地上的食物,一步步走进铁笼,柔声细语对雪豹说:“别担心,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来,吃点儿东西,我给你丢进去可以吗?”
“喂,你是谁啊?”两位科学家纳闷地看了眼霍美夕,心想这姑娘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匆忙上前拉住她的胳膊,“这里危险,你快离开!闲杂人等都离开!”
洛北总觉得哪儿不对劲,接近野生动物需要充分的耐心,连霍美夕都明白的道理,科学家们怎么会不知道呢?
除非,他们是故意这样做,故意挑衅这只雪豹,迫使它展露不同之处。
“美夕,你回来,快点儿……”洛北冲过去叫回霍美夕,不料,其他科学家不许洛北靠近,还将他推出研究室。
听到人们的争执,笼子里的雪豹受到刺激,它烦躁地来回踱步,突然面向霍美夕等人跳起来,两只前爪扒着栏杆,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怒吼,喉咙里喷出长长的火苗。
见状,其中一位科学家转身抱住霍美夕,火苗喷到背后的防护服,全熄灭了。虽然没有烧到霍美夕,但她的左手小指还是被烫出几个小水泡。
“会喷火的雪豹?”霍美夕怔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洛北看到这一幕,推开科学家们奔向霍美夕,看她身上没事才松了口气。
霍美夕把左手藏到身后,笑嘻嘻地对大家说:“我没事的,你们不要怪它啊!”
“你别藏了。”洛北早就看到她手上有伤,拉着她的胳膊直奔医疗室,“去找院长吧,快点儿……”
两位科学家脱下面罩,急于向霍美夕解释:“我们刺激雪豹,是想看它的喷火威力有多强,然后决定如何安置它。现在伤到人了,院长一定会处罚我们……”
“咳咳,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呢!”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满头白色卷发的院长吸着肚子从狭窄的门框挤进来。
顺利通过以后,院长长舒口气,刚吸进去的肚子像皮球一样弹出来:“呼呼,设计师也不考虑一下胖子的感受,明天我就把这些玻璃门全部改造成卷帘门。”
科学家们在一旁赔笑脸,院长这句话说过无数遍了,那个“明天”始终也没有来,旋转门也没有被改造成卷帘门。
“庞院长!”洛北眼前一亮,连忙跑过去搀扶他,“您怎么也来了,我正要带朋友去医疗室呢!”
“哎呀,主控电脑发出警报,这里发生的一切我都在屏幕上看到了!”庞院长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看了眼铁笼里的雪豹,视线最后定格在霍美夕身上。
“你就是洛北说的那个暴力少女吧!”庞院长一开口就把洛北出卖了,他捋着嘴唇上两撇花白的山羊胡子,低头看向宠物箱里的干脆面,“放心,洛北虽然不是在职兽医,但他的诊断不会出错的。你把小浣熊留下来,我会治好它的哮喘。”
“谢谢您!”霍美夕看着他层次分明的卷发,由衷地感叹道,“好时髦的院长啊,您的发型是烟花烫吧!”
“烟花烫?哦,不,不,我这头卷发是天然无加工的哦!”庞院长不无得意地摸着自己的头发,肥嘟嘟的下巴随着他的动作颤动起来。
洛北的脸红一阵青一阵,没错,霍美夕折断他的叮当猫梳子,差点儿踩断他的腰,他确实跟庞院长抱怨过。但他是心胸宽广的男生,这些事情过去就算了,他又没有放在心上。
看他们好像很谈得来,如果再聊下去,庞院长该不会把他的糗事都告诉霍美夕吧!
“走吧,我们去医疗室。”洛北一手拎着宠物箱,一手搀扶庞院长,用行动来转移话题。
霍美夕依依不舍地看着雪豹,忍不住问庞院长:“你们会如何处置雪豹?”
庞院长停下脚步,示意洛北先出去等着,他和霍美夕一起看向那只雪豹:“我相信它不是故意伤害你的,瞧见它的眼神没有?那是内疚的眼神。每只来到研究中心的动物,都拥有天生的与众不同的能力,但这不是它们的错。我们要做的就是保护和研究这种能力,说不定自然界许多未解之谜就能找到谜底。”
“它能得到保护就好。”霍美夕知道,像雪豹这种罕见的动物,单凭它华美的皮毛,就有可能面临非法捕杀,更不用说它还会喷火了。
“可是你的手受了伤,万一你的爸妈责怪研究中心,我该怎么办呢?”庞院长挠着他的天然时髦卷发,唉声叹气做苦恼状。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受了伤,她的爸妈看见了肯定不乐意,找他质问的话,该怎么解释呢?他只会做研究,给动物们看病,实在应付不来满腔愤怒的家长。
霍美夕看在庞院长收留干脆面的分儿上,也不会责怪研究中心。但既然他有此担心,不如趁机打听点儿秘密。
“放心,我的事自己做主。”看到庞院长转忧为喜的表情,霍美夕眯起眼睛,“嘿嘿”笑了两声,“如果你能告诉我洛北为什么要做兽医,我就更乐意保守秘密啦!”
“成交!”庞院长吹口气,两撇花白胡子像一双翅膀飞起来,他朝霍美夕连连招手,“来,来,来,我跟你说哈!他呀,是宠物杀手,养过的宠物没一只活下来的,能不好好学兽医吗!其他你还想知道什么?比如他的尿床史和……”
“谢谢,那些就不用讲了。”原来洛北立志做兽医,是不想再做宠物杀手。
洛北等了半天不见人,走进来看他们聊得眉飞色舞,心里产生一种莫名的不安。
“你们在聊什么?”庞院长的胡子都笑飞了,真的很可疑。
“没什么,没什么……”霍美夕和庞院长相视一笑,有些事情,说出来就不叫秘密啦!
2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霍美夕送走干脆面,整晚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临别时干脆面不舍的眼神。
虽然她这样做是为它好,但让它又一次面临孤独真的没关系吗?如果干脆面以为自己被抛弃了,她岂不是又一次伤了它的心?
“丁零零,丁零零……”
床头柜上的闹钟将霍美夕从梦境拉回现实,明天就是周一,还有许多功课没有做,但她就是赖在床上不想起来。没有干脆面的日子,就像没了空气和阳光……呃,没有空气和阳光,就是像现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鼻子里塞满绒毛,脸上还痒痒的吗?
哪里来的绒毛?想到这里,霍美夕整个人瞬间清醒,她努力睁开双眼,干脆面的梨形屁股在她眼前无限放大。
“啊呸……”霍美夕吐出嘴里的几根灰毛,双手抱起干脆面的水桶腰,让它的屁股远离自己的脸。
“真的是你吗,干脆面?”如果干脆面平时敢这样做,霍美夕保证会打得它满地找牙,但在她思念了整晚之后,被它的屁股叫醒都是一件幸福的事。
“呜呜……”干脆面吸了吸鼻子像是要哭出来,它转过身趴在霍美夕的腿上,幽怨地看她一眼,像是在说,“主人,不要送我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干脆面眼里布满血丝,兴许是太累了,它打个呵欠,蜷起身子就睡着了。它睡觉的样子乖巧可爱,没有一点儿攻击性,只有在完全信任的人面前,它才会表现出温柔顺从的一面。
“可是,你怎么回来的啊?”霍美夕轻轻地抚摸着它的背毛,心里有太多疑问,恨不能把它揪起来问清楚。
动物研究中心有一流的保全设施,每间研究室都有电脑控制,来往市区的班车每天只有两趟,干脆面究竟是如何逃出研究中心回到家里的呢?霍美夕感觉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比她做的梦还不真实,但干脆面此时就躺在她怀里,她能真切地感受到它的体温、它的重量、它每一次均匀的呼吸。不知道为什么,霍美夕的鼻子酸酸的,突然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干脆面不在她身边,她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平时看它调皮跟着操心,但等到周围变得安静下来,她的生活也变得空虚了。虽然她不知道干脆面经历过什么,但对她来说,干脆面回来就好。再过几天就能领到合法的饲养文件,把它偷偷藏在家里谁会知道呢?
洛北和庞院长都说,干脆面的哮喘症并不严重,她用心帮它调理,安全度过这几天总没问题吧?没错,就这么办!她这就去告诉爸爸妈妈,告诉他们,干脆面回来了!
“霍霍霍霍霍霍霍霍,霍家拳的套路招式灵活……”
手机屏幕一闪一闪,激情地唱响周杰伦的《霍元甲》,霍美夕不知道一早有谁给她打电话,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居然是洛北。是不是和干脆面的出逃有关?可是,她已经打定主意留下干脆面,再也舍不得把它送走了,就算看在庞院长的分儿上,她也不愿意这么做。但是,如果她迟迟不接电话,洛北就会认定她心虚,由此推断干脆面已经回家了。如果研究中心追查到底,还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好,就跟他实话实说!
霍美夕按下接听键,不等洛北质问,她主动承认干脆面回家的事实:“没错,它就睡在我身边呢,我不打算再送它回去了。请你替我转达对庞院长的歉意,谢谢他昨晚照顾干脆面……”
“你先听我说好不好?”洛北急躁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过来,“研究中心和客车的监控录像显示,早上庞院长打开医疗室的门,正准备吸肚子挤过去的时候,在保温箱里假装睡觉的干脆面用两只前爪掀开盖子逃出去。”
霍美夕想起干脆面逃脱的场景,心想真是难为院长了,虽然他见过不少稀奇的动物,但像干脆面这样聪明绝顶的,恐怕还是没见过吧!
洛北的语速越来越快,声调也越来越高:“等庞院长追出门,连它的影子也看不见,后来才知道它跳上客车藏在行李架上,到站以后踩着科学家们的肩膀跳下车,在候车亭抢走一个孩子手里的烤香肠,然后迅速地消失在小区里……”
“咳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烤香肠再好吃,也不能用抢的啊,笨熊!
“但我就是想不通,它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到站呢?”洛北百思不得其解,他知道干脆面很机灵,但没想到它能机灵到这种程度。
“想不通就不要想啦,谢谢你打电话提醒我,放心,我会看好干脆面的。”其实霍美夕想说,以一个路痴的理解能力,想得通才怪哩!
“你还不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吗?”洛北怀疑是自己的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她的理解出了差错,“几十双眼睛看到了干脆面闯祸,你不能把它藏在家里,只有送回研究中心,才能更好地保护它。”
“如果抢小孩的烤香肠就算十恶不赦,那么送走以后呢?我还能把它接回来吗?”研究中心的动物都能得到保护,同时它们也失去了自由,霍美夕不想和干脆面分开,一天也不愿意。
洛北知道她的想法,放缓语气安慰道:“庞院长会照顾好干脆面,美夕,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只考虑自己的感受,干脆面在小区只会造成更多舆论,你也不想给你爸妈添麻烦吧!”
“我不要听你说教,你比我还小两个月呢,讲道理我比你懂得多。”霍美夕挂断电话,她再也受不了了,干脆面这么可爱,为什么大家不能接受它?
在其他人眼里,干脆面是野性不改的危险动物,就该被关进动物园终身监禁。但在她心目中,干脆面是她最心爱的宠物。她和干脆面要忍让到什么时候?就连几天也等不下去了吗?如果人们不能用宽容的眼光看待它,即使得到饲养资格又有什么用?最终的结果恐怕还是要跟它分开!不要,她不要送走干脆面!说她自私也好,任性也好,就是不能这么做!她答应过干脆面,永远做它的主人,这是他们之间的承诺,她只需要对它负责就够了。
“霍霍霍霍霍霍霍霍,霍家拳的套路招式灵活……”
霍美夕以为又是洛北打过来的,看也没看按下接听键就说:“我会给干脆面另找住处,不会给我爸妈添麻烦,你闭嘴吧,再见……”
“干脆面是谁?可以住我这里,我不怕麻烦!”手机里传来陌生的笑声,霍美夕盯着屏幕上的一串数字,想半天也没想起来是谁。
对方笑了两声自讨没趣,趁她还没挂线,连忙做自我介绍:“我是云夏,还记得吗?我们见过两次哦!我从剧院奖品领取处问到你的手机号码,你不会介意吧?”
云夏?一心想要拜她为师的广告明星?上次在“梦幻天地”剧院,他不是装作不认识她吗?原来是想骗她放松警惕,拿到她的电话号码!换作平时,霍美夕早就挂断电话,直接把他拉进黑名单了。但是现在,他这通电话,让她重新看到了希望。他絮絮叨叨又说了什么,霍美夕都听不清了,只记得他说“可以住我这里”。
洛北那个多管闲事的家伙,一定会通知研究中心带走干脆面。不行,她要把干脆面藏起来,藏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霍美夕一声不吭,云夏尴尬地自说自话:“还有一件事要向你道歉,我在圣爱中学打听过你,知道你是霍氏迷踪拳的传人。嗯,我好崇拜你,我一定会努力学拳……”
“好啊!”霍美夕听到自己毫不犹豫地说,“我可以做你师父,但你必须收留干脆面,你在哪儿?现在去找你方便吗?”
云夏不知道干脆面是何许人也,但是霍美夕答应做他师父,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没问题,我在水族馆等着拍照,你们过来玩会儿,拍完照我请你们吃饭……”
“等一下,我记得家里还有宠物箱,我先找找哈……”
宠物箱?云夏满头瀑布汗,原来此“它”非彼“他”,拜托,他从没养过宠物啊!
托云夏的福,干脆面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识到水族馆,虽然只能待在宠物箱里,但这并不影响它的好心情。
它随霍美夕穿过玻璃水槽的通道,进入神秘的“海底世界”。在湛蓝水幕的映衬下,追逐嬉戏的热带鱼色彩斑斓、引人注目。
巴掌大小的金菠萝鱼长着黄色的鳞片,尾巴和鱼鳍全是透明的,散发着淡淡的珍珠光泽。它们喜欢在你不经意的时候,飞快地从眼前划过,像是瞬间绽放的油菜花,美得清新而又令人惊叹。
还有身上布满红色斑纹的地图鱼,个性张扬、独具特色,如同抽象画家的杰作,每一幅都那么另类。它们三五结伴,时而并肩同行,时而排成纵队,有时还变成“之”字形。
头上长一对“牛角”的绿色角箱鲀,身体呈五边形,长相滑稽行动迟缓,总是趴在水底一动不动,瞪着外凸的大眼睛盯着你。
不过,你可不要被它笨拙的外表蒙骗了,它们腹部有敏感的触须,仿佛接收信号的天线,一旦搜索到海底霸王的微波,谁也没有它们跑得快。
身型细长的皱唇鲨昂首挺胸在水中穿行,它目不斜视,根本不把这些小鱼儿放在眼里。即使因为贪玩落了单,它也是鱼群中最耀眼的明星。丰富多彩的海底世界,不仅让干脆面看傻眼,霍美夕也是流连忘返。好在她还记得自己的任务,那就是给干脆面找一个靠谱的“徒弟”。
霍美夕拎着宠物箱来到水母馆,展馆中央有个临时搭建的摄影棚,看来云夏说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摄影棚周围有维持秩序的保安人员,每当有游人想靠近,他们就会耐心解释“摄影中,请勿打扰”。霍美夕不想打扰他们拍照,正打算去其他展馆,忽然看到一个少年从摄影棚走出来,他穿着白色“三叶草”运动装,脚蹬同系列的运动鞋,皮肤白皙莹润,五官精致立体,整个人清爽干净,就像刚剥了皮的荔枝水灵灵的。
“嗨,师父,我在这儿!”云夏一眼就认出霍美夕和她手里的宠物箱,热情地跑过来打招呼。
霍美夕对云夏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堕落天使”上,没想到他素颜的样子也是花见花开,但她心里始终有个疑问。
“你为什么要学拳呢?出于对中华武术的崇拜,还是发自内心地喜欢?”
云夏低头不语,俊俏的脸庞飞上两朵红云,好一会儿才说:“小时候,经常有人攻击我的长相,总是叫我‘小妞’‘丫头’什么的。我气不过,就爱找他们单挑,但每次都打不过人家……”
好悲催的童年回忆!
霍美夕没想到长相出众也是烦恼的根源,云夏身为男生,却拥有一张过分漂亮的脸,受到别人挑衅的时候,他就用单挑的方式证明自己的男子气概。
其实,这种行为也很幼稚啊!不过,还算是一个充分的理由!
“它就是干脆面?”云夏弯腰微笑,朝宠物箱挥挥手,不料干脆面赏给他一个大白眼,转身用屁股对着他。
云夏打定主意,他要用心讨好干脆面,谁叫霍美夕是他师父呢,师父的宝贝宠物,他敢怠慢吗!
他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定要让霍美夕发现他的潜力,相信他是难得的武学奇才。
云夏双眼放光,想象自己披着黑色风衣,嘴里叼着一根羽毛,走过旧报纸翻飞的小巷,身后横七竖八地躺着手下败将。
从今以后,他就以“羽毛侠”的身份纵横江湖,对手听到他的名字闻之色变,再也不敢叫他小妞……
“你在拍照吗?我去外面等你吧!”霍美夕今天打扮得比较淑女,嫩黄色连衣裙将她牛奶般的皮肤衬托得更加通透,橙色小牛皮公主鞋精致漂亮。
“还没轮到我,现在是亦晓蕾的部分。”云夏殷勤地帮她拿宠物箱,“师父,你对拍照感兴趣吗?进来看看吧!”
“好啊,谢谢。”既然云夏主动邀请,霍美夕就老实不客气地接受了。
不同于海底世界的神秘多变,摄影棚里营造出的唯美氛围足以令每个女生心动。柔和的米色灯光,笼罩着水族箱里蒲公英花絮般的水母,如同承载着美好梦想的幸福泡沫,缥缈纷飞,直到天际。
置身于梦幻背景中的亦晓蕾,头戴花冠,身穿白色纱质长裙,手中拿着银色“魔法”棒,顶端是一颗镶嵌五色宝石的幸运星。
她随着摄影师的指示,做出各种可爱的表情,像是安徒生笔下的人鱼公主,又像是来自海底的精灵。
“她真的好像公主,我从没见过这么完美的女生!”霍美夕发现自己都快成亦晓蕾的粉丝了,这么美丽的女生,谁能不喜欢她呢?
“完美?”云夏耸了耸肩膀,鼓起腮帮子扮包子脸。
霍美夕看出他眼里的不认同,纳闷地反问:“难道不是吗?你该不会嫉妒她粉丝比你多吧!”
“啊?是,是,我嫉妒她!”云夏很有眼色地赔笑脸,“你喜欢她的话,待会儿我帮你们拍张合照。”
霍美夕高兴得直点头,这时,一名工作人员走过来对云夏说:“晓蕾的部分快拍完了,你该去化妆了。”
“哦,这位是肖梦娜,娜姐,我和晓蕾的经纪人。”云夏连忙介绍道。
“你好,我是云夏的朋友,我叫霍美夕。”眼前这位娜姐二十多岁,五官深邃立体,眼神精明睿智。她留着干练的黑色齐耳短发,嘴上涂着玫红色的唇膏。
一身剪裁得体的浅灰色套装,将她高挑的身材衬托得更加修长,那双奶咖色荔枝纹尖头皮鞋,好像在妈妈的时尚杂志上看过。
“美夕,你有兴趣做模特吗?”肖梦娜握住霍美夕的手,扬起长长的柳叶眉,唇边露出赞赏的微笑,“你长得可爱,个子也够高,很适合拍照。”
肖梦娜心里清楚,经纪公司的业务需求不断扩大,只有云夏和亦晓蕾两位明星红人是远远不够的。
“粉色公主”即将推出休闲服装系列,正在到处寻找合适的代言人,眼前这个女孩不仅形象好,眉宇间还有少见的英气,比亦晓蕾更适合休闲系列。
霍美夕愣了下,她肢体不协调怎么做模特?于是她忙不迭地摇头:“我不会摆姿势,做不来的。”
“我可以教你啊!”云夏拍着胸脯主动请缨,“你教我打拳,我教你拍照,这样不是很好吗?”
然后呢?还要我拜你为师吗?于是互不相欠是吧!哼,休想逃避照顾干脆面的责任!
肖梦娜美丽聪慧,大方得体,霍美夕对她很有好感,但又不得不拒绝她的建议:“谢谢您的夸奖,可是我不想做模特。”
“那好吧,等你改变了主意,欢迎你随时来找我。”肖梦娜打发云夏去化妆后,拉着霍美夕坐下来,好奇地打量着宠物箱里的干脆面。
“咦,这是浣熊吗?我能抱一下它吗?”肖梦娜的眉毛有各种表情,比如她被萌化的时候,眉头就会舒展成平原。
肖梦娜发现霍美夕很重视这只浣熊,如果从她的宠物入手,也许能说服霍美夕做模特。
她知道女孩子都渴望拥有一位知心姐姐,只要能得到霍美夕的信任,进一步合作就大有希望了。
听到肖梦娜的声音,刚才还用屁股跟云夏打招呼的干脆面,立刻转过身来,欢快地摇起尾巴。
异性相吸的道理,同样适用于浣熊,它就是喜欢漂亮女生,对帅哥完全无感。
“是的,嗯……”霍美夕不介意肖梦娜抱干脆面,但她也不想节外生枝,“可是,它的饲养手续还没办好,我不能在公共场合放它出来。”
干脆面在宠物箱里吐舌头卖萌,希望得到美女姐姐的青睐,霍美夕纠结该不该放它出来,万一它兴奋过度,自己又该如何收场?
“又是你?”结束拍摄的亦晓蕾走过来,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嗨,幸运公主,你还真够幸运!”
她的经纪人肖梦娜,只有遇见心仪的模特或是佣金丰厚的合约,才会流露出这种亲切的眼神。
亦晓蕾一心想要代言“粉色公主”的运动服装,但是肖梦娜认为她的气质不适合,想寻找一位新人代言。
肖梦娜属意的新人就是这个笨手笨脚的女生吗?她连跳舞都不会,做什么模特啊!
亦晓蕾的笑容依旧甜美,语气也没什么异常,但听上去给人感觉很不舒服。
是错觉吗?霍美夕印象中的亦晓蕾真诚善良,不会故意讽刺别人的,她是随口说说还是跟自己开玩笑的呢?
亦晓蕾双手托腮看着干脆面,兴奋地望着霍美夕:“这只浣熊是你的宠物吗?我好想抱一下啊!”
果然是错觉!一个人怎么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又不是精神分裂症!亦晓蕾棉花糖一样甜软的声音令人无法拒绝,肖梦娜眼里也有同样的期待,霍美夕咬了咬牙,打开宠物箱的盖子。如果干脆面大闹摄影棚,她就用迷踪拳收服它。
干脆面对漂亮女生没有抵抗力,肖梦娜和亦晓蕾不停夸它“可爱”,它简直要飘飘然了。可是,亦晓蕾甜美的笑容像是变魔术,当干脆面靠近她的时候,立刻就消失了:“你好臭啊,离我远点儿……”虽然声音还是那么动听,但其中包含着明显的不悦,肖梦娜怀里的干脆面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霍美夕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料亦晓蕾发出一声冷笑,用食指来回戳着干脆面额头上的心形标记,气鼓鼓地说:“又笨又丑的胖熊,亏你主人当你是宝贝,还不想让我们抱呢!”
亦晓蕾微笑着虐待干脆面,眼神冰冷阴沉,说不出的怪异。她心里不爽就是要发泄出来,笨手笨脚的女生,心疼宠物是吗?那就快带着它离开啊!模特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代言人的位置绝不会让给别人,谁也别想取代她!
霍美夕不敢相信,她心目中美丽温柔的完美代言人,居然当着她的面虐待一只浣熊!干脆面那么喜欢她,她怎么可以这样冷酷?难怪云夏不认同她的“完美”,原来是太熟悉她了,骄纵无理才是真实的亦晓蕾吗?舞台上优雅大方的“公主”都是装出来的啊!
“你给我住手!”霍美夕一把抓住亦晓蕾的手腕,稍稍用力,疼得她尖叫起来。听到亦晓蕾的叫声,整个摄影棚的人都看向她们。
“美夕,冷静一点儿!你快放手!”肖梦娜抱着干脆面站起来,两道眉毛几乎要竖成倒八字,“我把干脆面放回去,行吗?别忘了,这里是水族馆,会有许多人看到它……”
虽说亦晓蕾蛮横无理,但她是经纪公司的当红模特,肖梦娜还是要维护她的。而且,摄影棚外有不少游人围观,亦晓蕾的真实面目要是暴露出去,就会影响到“粉色公主”品牌的公众形象。
为了干脆面,霍美夕忍住拔光亦晓蕾那头金色卷发的冲动,她放了手刚要说“好”,却见亦晓蕾抢走肖梦娜怀里的干脆面,用力朝摄影棚外丢去。
“干脆面……”霍美夕声嘶力竭地大叫一声,清秀的眼眸充满绝望。
众人的视线追随着那只毛茸茸的胖浣熊,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亦晓蕾等着看干脆面摔成肉饼的惨状,那张精致的脸庞带着残忍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