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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番外:夜阑花开忆伶鼬

泊阳森林的冬天总是来得很早,食物紧缺是野生动物最头疼的问题。对于全天候进食的伶鼬来说,饿肚子的滋味实在难受。

伶鼬家族为了生存四处奔波,那只体型较胖的伶鼬却趴在洞口动也不动。它望着成双成对的同伴,又一次唉声叹气。单身这么久,心仪的姑娘都看不上自己,但建小家庭的希望一点点消散,它也失去了捕食的动力。

伶鼬是群居动物,繁衍后代是最基本的义务,只有增强自己的竞争力,才能赢得同类的尊重。如果它连个后代都没有,迟早会被逐出家族,老了以后只能啃树皮吧!

不过,姑娘们嫌弃它也不是没有理由,雄性伶鼬的捕食能力决定生活水平,而它行动迟缓跑不快,比如发现食物的时候,其他伶鼬迅速出击,往往满载而归,可它呼哧呼哧赶过去,只能捡剩下的几根毛。它既没魅力又没能力,哪有姑娘愿意陪它挨饿?还不如趁早认清现实!

“小胖”懒洋洋地翻个身,肚皮朝上,露出浅褐色的元宝形胎记。如果天上掉下个温柔可爱的姑娘,不嫌弃它长得胖,愿意和它厮守终生,它宁愿不吃不喝,也要让姑娘过上好日子。

温暖的午后,伶鼬伴侣们依偎着晒太阳,彼此用爪子梳理背毛,毫无顾忌地秀恩爱。

“小胖”双腿直立背靠树干,扭着屁股自己蹭痒痒,闻着其他洞穴飘来的肉香,默默地啃着山荆子。它吃了半个月野果,美其名曰食疗减肥,其实它现在跑几步就喘,参加集体捕食都很费力,而且情敌“小霸”经常趁它不备抢走食物。

说起来,“小胖”也曾有过懵懂的初恋:它和父母一起生活的时候,认识了长相甜美的“青梅”。野生动物有清窝的传统,伶鼬六个月成年,即使不肯离开父母,也会被强行驱赶,迫使它们独立生活。“小胖”原本想和“青梅”组织家庭,不料半道杀出个“小霸”。“小霸”不仅抢走了“青梅”,还当“小胖”是仇敌,三天两头找它麻烦。

突如其来的骚动打断了“小胖”的思绪,在一片“咿呀呀”的议论声中,它看到那抹娇小玲珑的身影,“小胖”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姑娘,简直就是伶鼬家族的公主!

“公主”神情惶恐,看样子是刚被父母赶出来的,它久久地伫立在雪地上,像一朵盛开的雪莲。尚无配偶的雄性伶鼬们喜出望外,纷纷衔着美食赶去示爱。“小胖”看得目不转睛,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忘了自己也是单身汉。

“小胖”陷入一见钟情,而这注定是没有结局的单相思!

伶鼬们众星捧月般仰望“公主”,它只需轻轻点头,就能拥有最理想的伴侣。除了一身肥膘,“小胖”什么都没有,在完美无瑕的姑娘面前,它越发觉得自己卑微,连追求的勇气都没有。

按照家族规定,“公主”接受谁的食物,就会成为谁的妻子。“小胖”全副家当就是几枚山荆子,送到人家面前,恐怕人家都懒得瞧一眼。“小胖”现在极度缺乏自信,如果再被当众拒绝,哪有颜面继续待在这里?

暮色将至,伶鼬们陆续回巢,“公主”没有接受任何食物,它依然是单身姑娘。它刚刚离家,没有急于寻求依靠,而是尝试自己生活,这么坚强真是不容小觑。

“公主”逐渐适应了周围的环境,不顾其他伶鼬的眼光,开始四处觅食。“小胖”悄悄地跟在它身后,心里美滋滋的。

直到“公主”钻进废弃的洞穴休息,“小胖”才把山荆子放在洞口。它躲进草丛,陪伴心爱的姑娘度过第一个无眠之夜。

半夜寒风刺骨,“小胖”哆哆嗦嗦爬出草丛,它惊喜地发现,山荆子都不见了。“公主”有没有吃它的山荆子?如果吃了,它们就算夫妻了吧!

“小胖”正在做娶媳妇的美梦,却被捕食信号吵醒。伶鼬家族的长辈擅长寻找鼠洞,确定目标后便召集壮年伶鼬围捕。“小胖”饥饿难耐,摩拳擦掌准备应战,没想到“公主”也在队伍里面。

此时,“小胖”心中燃起前所未有的斗志,它一定要好好表现,赢得“公主”的好感。炮灰单身汉能否翻身,就看这一仗了!

“小胖”勇敢地迈出理想的脚步,却被现实绊倒在原地。它长期营养不良,原本就不是其他伶鼬的对手,再加上“小霸”暗中偷袭,险些变成肉垫。

“小霸”在它面前翘起尾巴,“小胖”怒从心中起,使出全力跳到半空,两只前爪撕扯“小霸”的背。这情敌欺它太甚,夺走初恋之仇还没清算,眼下连个表现的机会都不给它!

其他伶鼬没兴趣看它们互殴,只有“公主”回头看了眼。“小胖”与它对视动弹不得,耳朵被咬破也浑然不觉。它想象了无数次的见面情景不是这样狼狈的,绝对不是。

伶鼬家族大获全胜,“公主”首战告捷,它还没来得及享用猎物,却被“小霸”夺走胜利果实。阔叶松树下,“公主”委屈地轻声呜咽,“小胖”迟疑着凑过来,送上刚捡来的山荆子。

“公主”盯着鼻青脸肿的“小胖”,看也没看山荆子,飞快地跃出它的视线。“小胖”注视着它离去的方向,怅然若失。

“小胖”从此一蹶不振,索性放弃集体捕食,平时就靠捡肉渣为生。在其他伶鼬眼里,它已经从单身汉沦落为流浪汉。

寒冬对野生动物的另一种考验,是偷猎者。积雪可以掩藏各种猎具,也将动物的踪迹暴露在偷猎者面前。

循着梅花形的脚印,偷猎者轻易就能找到伶鼬。噩耗不断传来,伶鼬家族弥漫着哀伤的气息。然而,它们没有太多时间缅怀逝去的同伴,生活仍在继续,填饱肚子才是头等大事。

“小胖”不敢妄想得到“公主”的青睐,只是习惯躲在一旁偷看它。起初,单身雄性伶鼬还想方设法讨好“公主”,但长时间得不到回应,就失去了耐心,甚至合伙欺负它。

“公主”被迫在偏远的地方捕食,不小心踩上铁扣陷阱。最先发现它的是“小胖”,眼看“公主”的后肢被勒出血痕,“小胖”急得上蹿下跳,偏又对铁丝编成的猎具束手无策。

“小胖”怕它挨饿,跑开去找吃的,回来一看,“公主”却不见了。雪地上有它留下的血滴和人类的脚印,“小胖”依稀还能闻到“公主”的气息。它沿着那串脚印奔下山,跨过泊阳湖的冰面,来到游客众多的南岸。

伶鼬的生存信条之一就是远离人类,“小胖”为了心爱的姑娘不惜冒险。然而,它的努力终究是一场空,“公主”早已不知去向,最后一丝气息也随风消散。

“小胖”望着穿梭的人群,墨黑的眼眸渐渐湿润了。

日复一日,“小胖”从未停止寻找“公主”,它的足迹遍布泊阳湖,去过许多陌生的地方。

那天傍晚,它在湖边偶遇一位少女,听到她的叫喊匆忙跑路。她好像跟它过不去,竟然一直追上山来。当那位少女甩出绳套的时候,它吓得闭上眼睛,心想这次彻底完了。

幸好,那位少女没有伤害它的意思,说了些它听不懂的话就放它走了。原来,除了偷猎者,也有人爱护动物。

“小胖”照例往来于森林和泊阳湖,遭遇了惊险的火灾。如同命中注定般,它再次看到了那抹让它魂牵梦萦的娇小身影,在心爱的姑娘面前,逃命都不重要了。“小胖”要求“公主”跟它走,可是“公主”坚持要和少女在一起。

它无法说服“公主”,只好帮助少女回到泊阳湖。少女接纳了它,还为它取名“元宝”,而它的公主叫“白雪”。

白雪和元宝带着“嫁妆”(两条腊肉)回到伶鼬家族,单身汉们羡慕嫉妒恨,再也不顾同族情谊,开始处处欺负元宝。

它们嫌弃元宝跑不快拖后腿,每次捕猎只分给它极少的食物。元宝不敢抱怨,只能跑到游乐区寻找游客们丢弃的东西,每次都将好吃的留给白雪。

日复一日,白雪看着疲惫不堪的元宝,渐渐萌生离开家族的念头。但元宝总是劝它,再忍忍吧,到了明年春天,日子就好过了。

然而,元宝的忍耐没有换来同伴的包容。一场恶斗毫无预警地拉开帷幕,单身汉们包围了它和白雪的家,对元宝又撕又咬。

这是驱逐同类的信号!元宝只有认输离开家族,它们才会停止攻击。白雪心急如焚,尖叫着表示它们愿意离开。但元宝一声不吭,默默地承受所有痛苦。

白雪知道元宝在担心什么,失去家族的庇护,它们很有可能饿死。但失去元宝,它也不愿苟活!

好在,幸运女神再次眷顾了白雪。少女和少年救出伤痕累累的元宝,将它们安置在木屋里。尽管野生动物没有“主人”的概念,但在白雪心目中,少女就是它的依靠。

住在这里,不用捕猎也有吃的,更不用看同伴的脸色。眼看白雪安于现状,元宝既焦急又不安,它能感受到少女的好意,可是,人类毕竟是危险的。

某天,有个穿着胶靴的男人靠近木屋,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太可怕,白雪和元宝吓得不敢动弹,等男人走远才敢喘口气。

白雪最终同意离开木屋,只是希望能与少女告别一下,然而接下来的几天,除了送食物的少年,少女一直没有出现。夜深人静时,雁谷崖传来猎豹的低号,元宝说服白雪,放弃对少女的等待,它们必须回去告诉同伴,猎豹的巢穴就在附近。

少年来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送来食物,而是打开箱子取出十字弩,毅然走向林中深处。少女呢?她在哪儿?

白雪终于见到少女,它看不懂她眼里的悲伤,当少女义无反顾地奔向雁谷崖,白雪没有犹豫,跟随她到最危险的地方。

元宝仿佛看到火场那一幕,白雪为了少女奋不顾身的模样。而它为了白雪,同样不惜生死。

好好地做了告别,白雪答应元宝,以后远离人类,过自己的小日子。它们踏上回归之路,沉浸于美好未来的想象,直到被从天而降的猎网打回现实。

是他!那个浑身血腥味的男人!尖利的匕首指向白雪柔软的脖颈,元宝用尽全力奔跑,它诚心祈祷着,拜托,就这一次,让它做个有用的“小胖”!

元宝成功救出了心爱的白雪,它心满意足,只想对白雪说一句话:“为了我,活下去!”

它知道,白雪听懂了!它奔向雪地中的玲珑可爱的背影,一如初见时那般美丽!

元宝承受着生命最后的痛苦,没有一丝遗憾。它曾向上天许诺,如果有个温柔可爱的姑娘,不嫌弃它长得胖,愿意和它厮守终生,它宁愿不吃不喝,也要让姑娘过上好日子。

它,做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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