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煜，你还想干什么？放手……”
苏栩栩挣扎了几下，无奈男人箍在她手腕上的大掌，就跟铁钳似的结实，她根本挣脱不了，只能愤愤抬头，狠狠瞪向面前的男人。
顾景煜迎着她因为愤怒而亮的惊人的眉眼，墨漆之眸如燃着一团烈火，嗓音倒是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淡：“朕只不过稍稍碰了你一下，这就受不了了吗？等过几****嫁给朕之后……陆宛宁，你又该如何？”
是啊，到时候，她又该如何？
苏栩栩想说，不，我后悔了，我不想进宫，不想嫁给你了，可是，这样的话，只在她心底打了个转，在她将其说出口之前，理智就已经先一步阻止了她。
其实她心里也很清楚，诚如面前的男人所说，从她答应他的条件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再没有反悔的机会了，顾景煜也不会允许她反悔……
可是，终究还是不甘心的吧？不甘心就这样任人摆布，不甘心就这样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甚至也根本不喜欢自己的男人……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逼着我嫁给你？”
抬眸，苏栩栩望向面前的男人，目光死死的盯住他，乌黑明亮的一双眸子如天边最璀璨的那颗寒星，一瞬像是恨不能望进他的眼底一般，似乎执意要求一个明白。
顾景煜不由挑了挑眉，苏栩栩一颗心也随之一跳，情知他又打算拿一些有的没的的借口来敷衍她，遂在他开口之前，抢先一步截断了他的话头：“顾景煜，别跟我说什么你喜欢我之类的废话……这样的话，只怕连你自己都不相信，我更不会信……”
她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刚才那个男人在不要脸的亲她的时候，那双墨黑的眼眸里仍是一片深沉清冷……她虽然没有谈过恋爱，却也知道，那全然不似一个深陷情愫之人，应该有的眼神……
想到方才面前的男人完全不顾她的意愿，对她做的事情，苏栩栩的心，就是一跳，胃里更是一阵一阵的抽搐，只得狠狠咬了咬唇，仿佛惟有这样，才能阻止自己不顾一切的扑上前去，像对待所有轻薄良家妇女的流氓一样，狠狠甩他一巴掌。
顾景煜望着她晶亮凌厉的眉眼，因为愤怒和懊恼，她白皙的脸颊之上浮着一抹嫣色，淡粉的唇，被编贝似的皓齿狠狠咬着，再加上方才的厮磨，越发的红润饱满，就像是天边的一弯新月，悠悠落进了染满桃花的溪水里……
顾景煜几乎一下子想起他吻上这张唇之时的触感……软软的，带着淡淡的馨香和微微的甜意，像很小的时候，他吃过的松子桂花糖……
许久之后，当他终于失去她之后，每每看到别人手中的松子桂花糖，他都会想起，这一天，他曾在满园杏花如雪之中，这样的亲吻过一个女子……
但现在，他只是平静的望向面前的女子，在心底极快的权衡完利弊之后，沉沉开口道：“人人都以为做了皇帝之后，就可以呼风唤雨，为所欲为……”
男人没有直接回应苏栩栩的疑问，嗓音幽冽如融雪初化，带着一丝薄寒，淡声续道：“但朕这个皇帝，却做的如同傀儡一般……这些年来，朕没有几件事，是自己真正做主的……偌大的皇宫，朕哪怕是想找一个能够说几句真心话的人，都没有……”
他眸中浮光掠影，似墨似黛，如笑如殇，眼底一片暗意，透着一丝孤独和自嘲。
苏栩栩不是这一次听他诉说在宫中的无奈，但每一次，他都似乎对她说的更多，也更真实一些，就像是他正在以自己的方式，向她一点一点的袒露着最真实的一面般……
苏栩栩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也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理由或是打算，只是听到他说自己连“想找一个能够说几句真心话的人，都没有”的一瞬，她的心还是不由的感到轻微的一涩，就像是被人不经意的用力扯了一下般，冒出些感同身受般的刺痛。
“但这跟你非要我嫁给你，有什么关系？”
尽管仍是不解这跟他非逼着自己进宫有什么牵扯，但这一次，苏栩栩却还是下意识的放轻了声音，不自觉的顾及着他的感受，希图面前的男人能够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跟朕以往遇到的其他女子，都不一样……”
顾景煜深深凝视着她，一双曜黑的眸子，静而深，像一潭幽不见底的崖渊。
不知是他说这句话的语气，还是他此刻静静落在她身上的眸光，让苏栩栩忍住了想要吐槽他这句极具中二气息之语，心中一时有些微微的别扭，想问他，自己在他眼中究竟哪里“不一样”，但张了张嘴，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纠结了半响之后，终于勉强问出了口……
“有什么不一样？”
大抵人都是期盼着自己的与众不同，尤其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之时，更是希望自己对他能够有特别的意义，苏栩栩也不例外……但这显然并不包括面前的男人，尤其是这种所谓的“不一样”，还引起了他的注意，使得他非要迫着她嫁给他……
一时，苏栩栩只巴不得自己在他面前能够泯然众人矣，或者等问出他眼中自己究竟哪点儿不一样之后，她可以现场改正？
“你从来没有将朕当成高高在上的皇帝……”
顾景煜低沉着声音说道：“哪怕是你知道了朕是皇帝之后，也从来没有顾忌过朕的身份……”
苏栩栩没有料到竟是这样的理由，一时只觉槽点太多，张了张嘴，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就因为这个？顾景煜，你是不是有毛病？还是你有受虐倾向？我不把你当皇帝，不顾忌你的身份，难道你不应该觉得我对你大不敬吗？你应该生气才是……”
而不是转过头来，非逼着她嫁给他……
望着她满脸满眼的不能理解的模样，顾景煜却是轻曼一笑，悠悠的道：“你看，朕果真没有说错……大抵整个大胤朝，也只有你敢这么跟朕说话了……”
“……”
对于这一点，苏栩栩实在是无言以对。
好吧，她完全无法反驳。
“或者我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对着你的时候，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来……”
苏栩栩忍不住白了面前的男人一眼，事到如今，她也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如此一来，你是不是就对我不感兴趣了？”
顾景煜眼中碾出些细长笑意，看起来似乎心情极好，就连一向清清冷冷的嗓音，此刻都不由带出几分柔软：“大抵是连上天都看不过去了，所以，在朕想要这么一个人的时候，你恰好就出现了……”
男人嘴角微微挑起一丝薄笑，轻垂的眼眸，遮去了瞳底的一切情绪，低低开口道：“宫中生活寂寞，朕早已经厌倦了应付那些不喜欢的人，不喜欢的事情……而你，恰好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朕面前……”
说到这句之时，男人眼帘微抬，缓缓望向面前的女子，浸了夜色般的嗓音，醇厚低沉，轻声道：“你可以毫无顾忌的将朕当成一个普通人对待，而朕在你面前，也可以完全卸下所有的伪装……”
听到男人说到“朕在你面前，也可以完全卸下所有的伪装”一句之时，苏栩栩心里一瞬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般，似死水无波里骤然搅起惊天骇浪。
她试图从男人的脸上看出点他在撒谎的痕迹，可是，他是如此坦然的望着她，就仿佛他此时此刻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眼，都是极认真极真实一般……
但苏栩栩却只撇了撇嘴，显然是不信的。
面前的男人，根本就像是一池深不见底的湖水，表面上看着清澈又平静，仿佛一副岁月静好、无波无澜的模样，但内里究竟多少暗流汹涌，又有多少人能够看清看透呢？
苏栩栩显然不认为自己有这个本事，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直觉他太过危险，不愿与他有过多牵扯的缘故……
望着她不以为然的模样，顾景煜也不恼，也不解释，只淡淡笑道：“宁儿，不管你信与不信，朕的确是喜欢你的……”
从他口中突然冒出“喜欢”两个字，苏栩栩的心，不由一跳，就像是蓦然间被轻轻拨动的琴弦一样。
“你如果真的喜欢我的话……”
压抑住心底的异样，苏栩栩忍不住瞅了面前的男人一眼，向着他冷冷讽刺一笑，道：“……就不会不顾我的意愿，逼迫我嫁给你……就像孟大哥他……”
就像孟大哥他做的一样……
这后半句话，苏栩栩不知怎的，及时止住了，没有说出口。
想到孟初寒，苏栩栩一下子沉默了下来，一颗心，仍是钝钝的疼，说不出来的难受。
顾景煜知道她想说什么，哪怕是听她提及别的男子，眉眼之间也未见什么情绪，语气十分平缓，淡淡开口道：“这就是朕与孟初寒的不同……朕想要的，绝对不会拱手相让于他人……凡是可以轻易舍弃的，只能证明，它在那人心中，根本不怎么重要……”
语声一顿：男人一字一句说道：“而对朕来说，真正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说这话的男人，眸光深灼，色如沉碧，苏栩栩怔怔望着他此刻清湛的眉眼，一时更觉面前的男人，如层层的迷雾一般，叫她看不穿也望不透。
“真惨……”
心念一动，苏栩栩不由开口道：“无论是被你真正看上的，还是被你打算轻易舍弃的，都一样很惨……”
“为什么？”
顾景煜问，并不怎么真心想要知道答案。
苏栩栩瞅了他一眼，就好像他问了一个多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一般，脆生生的道：“……前者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力，只能任你摆布，而后者，被你舍弃的下场，只怕更惨……”
“你为何就认定了跟朕在一起，没有好结果呢？”
顾景煜沉沉望向她，眸中颜色深如湖潭，掩住了瞳底一切情绪。
“直觉？”
苏栩栩耸了耸肩，不以为意的道。好吧，其实她并没有撒谎，确实是直觉。
“朕会向你证明，你的直觉错了……”
温如春风般的声音，从顾景煜轻启的薄唇之间，徐徐倾吐而出，说的是：“陆宛宁，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嫁给朕，是你最正确的选择……”
他说的这样笃定，嗓音醇厚低沉，香酿如酒，简直如蛊惑一般。
苏栩栩想要反驳，张了张嘴，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千头万绪，一时什么都想不到，讲不出声，开不了口。
许是他眼中的炙热太过灼人，苏栩栩不由微微垂了眼眸，目光落于他轻轻覆在她手上的白皙大掌，忍住想要抽回的冲动，半响，涩声道：“就这样了吗？没有商量的可能吗？……所以，顾景煜，我一定要进宫，嫁给你是吗？”
“没错。”
顾景煜的声音不大，一字一顿极为和缓，却是切金断玉，毫无转圜的余地。
情知自己是非嫁不可了，苏栩栩虽然再不愿意，眼下却也无力改变这样的事实，只能想着尽力为日后争取自己的权益……
比方说最棘手的一件事……
“既然这样，我有一个要求……”
苏栩栩咬了咬唇，鼓足勇气。
“什么要求？”
顾景煜瞥了她一眼。
“那个……”
苏栩栩眼神有些飘忽，支支吾吾的开口道：“顾景煜，将来我进宫之后，你可不可以，不要逼我……呃，那个，侍寝……”
先前他只是强亲了她，她就已经接受不了了，更何况还是两个人“睡觉觉”这样的大事儿……简直想想，都不寒而栗……
好吧，她就是这样的保守，上床这种事，她一向认为应该是两情相悦之后，自然而然发生的，而不是被迫，她也没法当做被狗咬了一口之类……
顾景煜深深凝着她，唇畔绽出丝笑意，悠悠的吐出两个字：“不能……”
干净利落。
苏栩栩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却见面前的男人微微眯眸看着她，目光炙热幽邃，苏栩栩心里一慌，一股不详的预感刚自心头升起，就被男人蓦然挑起了下颌，苏栩栩被迫抬起头来，仰视着他……
“陆宛宁……”
男人薄薄的声线，自她耳畔缓缓飘落：“你既然决定嫁给朕，就是朕的女人，到时也理应与朕行夫妻之礼……”
苏栩栩对上他深沉凛冽的眉眼，面前的男人，眸色暗哑，黑如墨，熠如焰，像是要裹着她烧起来一般。
苏栩栩的心，一下子跳得厉害，近乎慌乱的退后了一步，以期拉开与这个太过危险的男人的距离，死死咬了咬唇，半响，方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顾景煜，你混蛋……”
情知跟这种无耻的男人，再怎么也说不通，苏栩栩索性也断了这样的念想，咬咬牙，恶狠狠的诅咒：“总有一天，你会后悔逼我嫁给你的……”
一刻也不想跟面前的男人再纠缠下去，苏栩栩遂道：“顾景煜，你爱咋咋地，我要回去了……”
转身就走。
“这边……”
顾景煜在她身后不慌不忙的提醒道。
苏栩栩脚步一顿，一瞬恨透了自己的路盲症，深吸了好几口气，压下心底那股几欲抓狂的懊恼之后，方才愤愤的转过身来，却是连多看对面的男人一眼也不愿，径直向前走去。
顾景煜什么也没有说，只宠溺似的一笑，跟在了她的身后。
“你干什么跟着我？”
苏栩栩回头狠狠瞪向他。
顾景煜好整以暇：“没有朕，你能找到出去的路吗？”
“……”
瞪着他，苏栩栩恨不能将一口银牙咬碎。
谁让她被他说中了呢？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苏栩栩只能忍气吞声的任由他在她身旁极具存在感的杵着，心里只觉憋屈的想哭。
走出几步之后，苏栩栩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极其重要的……
“还有一件事……”
苏栩栩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别扭的望向身旁的男人：“顾景煜，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同意进宫，你就帮我姐姐和季明远赐婚……”
既然她已经避免不了嫁给他的命运了，那么未免夜长梦多，她还是先把赐婚的圣旨，要到手再说……毕竟，口说无凭，而且这个男人的信用，在她这儿，根本就是负值，她得要点保证才是……
她在心里自顾自的打算着，却听对面的男人，轻描淡写的开口道：“这会儿工夫，朕赐婚的圣旨，应该已经到了陆府……”
苏栩栩心头一震，显然男人的举动，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
瞧着她怔忪的模样，顾景煜嘴角微微一挑，笑意轻浅，慢悠悠的开口道：“朕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这仿似承诺一般的语气，叫苏栩栩心底不由自主的起了阵阵异样，愣然看去，却见他眸中漾着丝丝柔光，如剪碎的一池碧波，幽幽沁进人的心底去一般。
苏栩栩只觉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般，荡开丝丝的涟漪。
半响，才反应过来……
“我怎么一个字都不信呢？”
苏栩栩避开他灼灼的视线，低声嘟囔了一句，一颗心，却显然还因着男人方才的一句话，而不受控制的砰砰跳动着。
顾景煜也不多解释什么，如淬轻墨的瞳仁似晕出些笑意：“走吧……天快下雨了，朕送你回去……”
说这话的男人，嗓音温润松容，语气自然的就仿佛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对她做过了无数次一般，亲昵而自然。
苏栩栩只觉心头一跳，一瞬像被什么东西软软的戳了一下般。
身旁的男人，却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完全没事人一样继续向前走去，苏栩栩怔怔的望着他毓秀挺拔的背影好一会儿，在他脚步微顿，回头等她的时候，苏栩栩口中轻轻嘟囔了一句“混蛋”之后，跟了上去……
两人并肩往外走去。
风卷起，满园春杏，花落如雪。
